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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县离密婺较近,岑戈、赵苏漾和倪远航和几个当地刑侦技术员第一站先去了柯灵家。技术员提取了柯灵父亲的血样回去做dna比对,结果明后天就能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其中一名女性死者为柯灵八.九不离十。
这对柯家父母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他们也听说顿县发现四枚人头的事,但万万想不到其中一枚竟然是他们的女儿,柯母当下就晕倒了。
这一刻,赵苏漾为自己唯恐天下不乱而深深羞愧,因为觉得那个古墓是个爆点,她总是心不在焉,只想着如何将二者扯上关系。她现在的身份是个探员,而不是悬疑文作者。
这片居民区是工厂职工的福利房,非常老旧,早年并没有安装监控,这为当年查找柯灵的下落增添了不少困难。柯父老泪纵横,说柯灵虽然学习一般般,人寡言少语,但从来不在外面惹事,也不跟一些不良仔来往,按理说不会得罪什么人。他们夫妻俩也是老实人,从未和谁结下仇怨。
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一直认为女儿是被拐卖的吧。拐卖至少还能活,人死却再不能复生。
让倪远航失望的是,因为夫妻二人工作比较忙,怕柯灵沉迷网络,家里并没有安装电脑,她爸爸也不知道她的聊天工具id。
赵苏漾征得柯父的同意去了柯灵的卧室,这里收拾得很整洁,床上还铺着床单,枕头放在折好的被子上方,好像昨晚还有人睡在上面似的,夫妻俩八成也是盼着女儿有一天回来了还要继续住。她翻到几张柯灵的旧照,发现这个女孩跟倪远航一样有些非主流,厚厚的平流海几乎把两只眼睛都遮住,宽大的校服穿在瘦弱的身上显得特别不合适,像披了个大麻袋。
相册里还掉出几张大头贴,跟柯灵合拍的两个女孩打扮和她差不多,其中一个女孩的鼻翼上貌似还戴着一个亮亮的环。
赵苏漾直觉认为,柯灵其实和她父母描述得不太一样,作为一个处在青春期的女生,叛逆心理总会有一点,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打扮。
“她父亲隐瞒了一些事情。”岑戈走进卧室,一边假意翻相册一边压低声音说,“他说柯灵无缘无故就从家里失踪时,脸部表情很不对称,除悲伤之外,还有一丝自责和懊悔,右手拇指抠着左手虎口,应该很疼,这含有自我惩罚的意味。他说柯灵不上网,现在的孩子在许多地方都能接触电脑,完全不上网,这不可能。我认为应该问问柯灵的母亲。”
“柯灵也不是他描述的那种乖乖女。”赵苏漾说,翻了几张照片给他看,“这几张厚厚刘海盖着眼睛的,她看起来挺惬意,这一张……”她抽出一张班级大合照,一个故意低着头、用手遮住眉毛以下位置的女生就是柯灵,但流海非常短,她似乎因此而觉得难以见人。“她看起来很不高兴,对拍照有抵触心理,刘海剪得并不好,我怀疑是被人强行一刀剪过去的。她的同学我们也得问问。”
岑戈听完,忽然斜睨问:“终于不再追究古墓了?”
赵苏漾假装没听见,却忽然踩了他一脚,本想给他个错愕,谁知自己没站稳脚一歪,倒在他身上又被他接个满怀,站稳后赶紧把他推开。
只听他轻笑一声,叹道:“你不分场合向我投怀送抱,让我接还是不接?”
赵苏漾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一笑,只好跑出卧室。
发尾微卷的马尾随着跑动左右摇晃着,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是这样心动。
柯灵的母亲慢慢苏醒,呜呜哭个不停,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平复下来,虚脱似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从柯母断断续续的埋怨中可以得知,柯父并不满意女儿的穿着打扮,从柯灵上初二开始两人多次争吵,柯父还趁其睡觉时一下子把她的厚流海剪掉,为此柯灵扬言要跳楼,最终没有付诸实践。柯灵不是平白无故从家中离开,而是被柯父训了一顿后负气出走,一开始夫妻俩都没当回事,直到深夜才发觉女儿迟迟未归。
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探员说,柯灵失踪后,他们问了好几个跟她走得比较近的同学,发现她并没有去找她们。几个探员私下告诉岑戈,那几个同学都对柯灵的父亲很反感,听说他总是打骂女儿,因此柯灵身上有时青青紫紫。
这些同学跟探员说,柯灵可能在网吧,但她们带着探员去两三个常去的网吧找寻了很多次,都没有找到。
这么看来,柯灵跟柯父争吵后负气离家出走,不知所踪,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至于尸首为何出现在几十公里外的顿县,还是个迷。
“我女儿将来要是敢那副打扮,不好好读书,我也揍她。”一个探员不以为然地说。
同样走非主流风格的倪远航哼了一声,似乎在说“成才和打扮没有半毛钱关系,老子就是这样的一朵奇男子”。
几个人马不停蹄找到了柯灵当时关系较好的两个同学,她们已经不再延续非主流打扮,中规中矩扎着马尾辫,穿着合身的衣服,眼中也多了几分稳重。
“这是小灵的q。”其中一个女孩指着手机屏幕。“除了q之外,她没有什么聊天工具。她爸爸不给她钱上网,也不买手机给她。”
大多数孩子觉得向父母要钱天经地义,却从未亲自体会一番赚钱的辛苦,认为自己要什么,父母必须满足自己,如果不满足,就是不关心、忽视自己。更有甚者,和同学朋友相互攀比,生怕在物质上输了丢面子,苛求自己的父母去买超乎自家经济实力的东西。而一些父母过分溺爱孩子,有求必应,最后只会覆水难收。
赵苏漾看到几年来这个女同学给柯灵发了不少消息,都是询问柯灵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但都没有收到回复。最早一条没有被回复的消息发送于三年前的5月26日,即柯灵离家出走的第二天,内容是:“你去哪里了,要不先住我家吧。”
得到了q,倪远航马上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试着破译密码登陆。这当口,赵苏漾自嘲一笑说:“不知道哪天我失踪了,谁会这么孜孜不倦给我发信息。”
“你的读者。”岑戈低声说,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示意她不要胡说八道。
“也是,说不定很多潜水党都跳出来。”赵苏漾眼睛一亮,竟好像十分期待那一天,这种兴奋点还真是古怪,“那……你呢?”
“我不会给你发任何信息。”岑戈无情无义地说。
赵苏漾撇嘴。
“……我只负责把你找到。”
她抿嘴歪头看他,他却故意不跟她对视,转头看向一边,害得她真想跳上去亲他一下呀。
“欧了。”倪远航自吹的破译密码技能真不是盖的,他顺利登陆了柯灵的q,专注地查看着,内容都是一些明星、游戏,看上去十分普通。一会儿,他喊道:“你们看!”
一个用相同数字加字母组合作为登陆密码的网络博客被他挖了出来,被设置为只有本人可见的相册里,柯灵上传了几张身上伤痕的图片,跟她同学描述的一样青青紫紫,翻过几张后,内容升级,皮肤见了血。
“打几下就完了,她爸爸下手太狠了,是亲生的吗?”倪远航忍不住吐槽,“我爸对我就一个要求,只要学习好,啥都依我。”
柯灵的几篇私.密日志也是各种伤春悲秋,矫情灰暗,什么“悲伤逆流成河”、“我活着就是罪”、“谁愿意为了我背叛全世界”。赵苏漾悄悄跟岑戈说:“我初高中时也是这个德行,觉得全世界都欠了我,暗自幽怨,也不知道在忧伤什么。后来我看到一个词叫‘疼痛青春’,觉得非常适合那时的自己,现在想起来真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于是那些做作幼稚的日志都被我删了。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生活富足,跟许多人比已经够幸运了,我那时到底在矫情个什么劲儿。但那种年龄似乎都有点这种倾向。”
“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总把生死看得轻于鸿毛。”岑戈淡然评价,表情却十分沉重。岑凝正是在这样花季的年龄生了重病,她还来不及伤春悲秋,就得直面死神,对她来说,能活下来就是万幸,绝不会额外忧伤其他。犹记得出院那天,他去接她,她那样兴高采烈,回家的路上趴在车窗上,夸张地对一条熟悉的街道或一棵普通的树大呼小叫,好像外星生物来到地球一样。他知道,出院对岑凝来说是新生,所以一切都好似失而复得的珠宝,那样珍贵可爱。
说话间,倪远航翻过一页,愣住了。
几根大头针插在柯灵的嘴上、手腕皮肤和脚底的照片呈现在他们眼前,都是自拍。其中一张,手腕上横穿过十几根大头针,血虽不是很多,但也足够触目惊心。
赵苏漾看着都感觉手臂隐隐作痛,不禁搓搓手腕,好像那里也扎了针似的。
“这……这是她爸爸干的?”倪远航忍不住问柯灵的同学,“这是虐待!故意伤害!为什么不报警?!”
那个同学茫然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柯灵被这么对待过。
岑戈微皱眉,目光犀利地扫过这几张照片,笃定道:“是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