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习惯

阮绵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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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纷纷扬扬的下了整个晚上,连绵不绝的白色帷幕,覆盖了漆黑的夜。

    天气预报的不过是小雪,却并不准确。自下午开始,雪花便密集的织成一面白网,这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夹着西北风,呼呼地打在窗户上,或者只是房间太过寂静,越发显得风声可怖。

    午饭后,陈墨只送她到公寓楼下,给了她一张电梯磁卡,一部手机。没有什么嘱咐,只说有事情要处理,会再打电话给她,便驾车离去。

    安小草并没怎么在意,她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去过问他的行踪。只是郁闷没有事情,却像困兽一样驻守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房间的密码是手机的后六位,安小草留意过他的车牌号码,也是同样的数字,只是少了月份的补零,看起来都是他的生日,大张旗鼓的宣示天下,生怕别人记不住似地,居然能够安心的使用。

    房间很温暖,她脱掉厚重的外套,摸摸浅蓝色的沙发,手感异常柔软。她安静的坐下来,并没有四处张望。

    掏出陈墨给的手机摆在茶几上,香槟色的外壳简洁美观,屏幕包裹着一圈黑色的边框,反射出吸顶灯的影像,扭曲变形。

    这三天对安小草而言,很累。

    她经历过很多疲惫的时刻,每次都觉得熬不下去,每次又都挺了过来。她原以为陈墨叫她过来,不过是为了索取,没想到他却把自己孤零零的丢在家里。

    她不会以为他是好心的让她来休息的,但抑制不住的倦意涌上,没有别人存在的空间,没有心跳仪的波动,没有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她渐渐闭上眼睛,歪歪的倚在沙发靠垫上,伴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没多久就进入黑甜梦乡。

    ***   ***   ***

    陈墨下午确实有事情,这点倒不是信口开河。

    几天前和孟行打赌赢得彩头,还等着他去签订协议。八百多平米的整层写字楼,三年的租约,30%的让利最少也在六十万,他不是平白要占朋友的便宜,假以时日,这些他都会还回去。

    他知道,即便没有这样的赌约,只要他开口,孟行也会竭尽全力帮他。

    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无疑,他继承了父亲良好的商业头脑,眼光独到而精准,看中的项目估算下来,经营得当,日后的回报是不可限量的。

    这年头连骗子都懂得讲排场的重要性,想要赢得信赖,外在是很关键的。

    租赁写字楼只是开端,往后的路还漫长。如同下棋般,布局要高瞻远瞩,进退要游刃有余,但只要落子便要无悔。

    签定租赁协议,付首期款,拿到平面布局图,他马不停蹄的忙碌完一切,夜已深。

    “老大,我忍很久了,你总要和我解释下到底准备干什么吧?”cbd世纪星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孟行转着车钥匙,口气有些不满的看着陈墨。

    “明天我们找个地方聚聚,我再详细给你说。今天太晚了,我回去还有事情。”陈墨心情不错,面带微笑。

    “你那破公寓单身一个人,有毛事情啊,走,找个酒吧喝酒去!”孟行按下遥控,前灯闪烁了下,车锁“滴”的一声打开。

    陈墨皱皱眉:“最近听说你天天在夜场玩闹,再喝下去小心酒精中毒。”

    孟行开车门的动作迟缓了下,扭头倒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吃喝玩乐然后等死,多潇洒,无数人求都求不得,不好吗?”

    “小五,还不至于那么糟,相信我。”陈墨并不擅长宽慰人,走上前拍拍孟行的肩膀。

    孟行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没有最糟,只有更糟,习惯就好。”

    习惯是可怕的,所有的生物都具备这样的特性。玻璃杯中的跳蚤盖上盖子,当它无数次的挣扎跳跃,都无法逃脱的时候,时日久了,即使阻隔的盖子拿掉,它也会视而不见的放弃挣扎。

    孟行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悲哀的跳蚤。

    陈墨摇摇头,现在什么安慰和劝解都是虚的,等他有能力摆脱现状的时候,他也会拉着孟行,走出习惯的桎梏。

    “真的不去喝一杯?”孟行勾勾食指,何以解忧,唯有美酒,一醉解千愁。

    陈墨拽住他那根不安分的指头,轻轻一掰,孟行立刻疼得嗷嗷叫,“老大,不带这么狠的,你吃了大力水手的菠菜吗?”

    “我家里有女人等着,你要喝酒就打车回,酒驾关进去可别找我托关系,最近严打很厉害。”陈墨顺手没收了他的车钥匙。

    关小黑屋事小,出车祸事大。统共就这么几个屈指可数能让他挂心的人,不想以后清明到了还要费心准备香火。

    孟行还不知道陈墨和安小草短短时间内发生的纠葛,全当他推委开玩笑,“切”了一声,挥挥手道别。

    ***   ***   ***

    雪在路灯下肆无忌惮的飘舞,落在地上照出来橙黄色,但远光灯打过去,又恢复了洁白。

    陈墨按下车窗,寒风灌进来,空气倒是分外清新。单手握住方向盘,左手摊开伸到车窗外,握住几片雪花,在掌心化成了水,冰凉。

    越是纯洁的越留不住,他心里不知为何起了这样莫名的念头。

    关上车窗,打开雨刷,寂寞的路上一盏盏路灯飞快的后退,劈开黑暗的道路,似乎永远开不到尽头。

    安小草向来睡眠很轻,听到开门的“喀哒”声,立刻从梦中惊醒。

    房间一片黑暗,只有墙角的感应灯发着微弱的蓝光,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深夜。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忙乱中撞到茶几的边角,一阵钝痛。

    陈墨打开灯,看到她弯腰按着腿,头发凌乱,衣角打着卷,显然刚从睡梦中醒来,样子十分狼狈。

    灯光大作,刺的安小草眼睛不适的闭起来,再睁开,看见面前出现的男人,熟悉又陌生,遥远又接近。她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深深吸了口气。

    “为什么不去床上睡?”陈墨走过去,脱掉外衣自然的搭在沙发上,接近她的身边,带来一股凉气。

    “习惯了,沙发上睡也挺好。”她找不到别的说法,随口搪塞。虽然都是他的世界,但床远比沙发来的更亲密,她在那里和他发生关系,不想勾起不堪的回忆。

    “习惯?”陈墨挑挑眉,这个词反复出现在耳边,怎么听着都是如此让他恼火。

    让她过来就是为了舒缓疲劳,好好休息的。照顾病人是最耗费体力和心力的,窝在陪护的小床上看来她还真是习惯了!

    “过来。”

    安小草直起腰,他们的距离本来就不远,两三步之遥,她走近,仍然留了二十公分的距离,这是无意识的推拒。然而陈墨并不管这些,伸手一拉将她抱在怀中。

    “这个以后也要习惯。习惯就好。”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身体还停留着户外的凉意,话语却带着呼吸的暖风,吹在耳畔,有点点痒,也有点点潮。

    他的头抵在她的肩上,有点沉重,他的双手在她腰际打了个结,紧紧将她圈起。她很想闪身避开,可是他们的关系并不允许她做出任何抵抗的事情。

    “别动,让我抱会儿。”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疲惫。

    他素来不喜欢皮肤接触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个冬天太过寒冷的原因,最近居然觉得偶尔拥抱,感觉还不错。

    他是个有洁癖的男人,和人接触的时候总是刻意保持距离,难得有人让他原意主动接近,她却显然并不乐意。她在他怀中停止不动,身体有些僵硬。

    “我很让你害怕吗?”陈墨放开手,定定的瞧着她。

    她愣了下,摇摇头。“只是不习惯和人这样接近。”

    比起蛮横的索取,略带温柔的拥抱让她更难接受。她不敢沉溺于短暂的温暖,也对未来没有什么期望,她的人生必然是充满忍耐的进程,这是她多年来的切身体会。

    陈墨坐下来,解开衬衣顶端的扣子,“习惯和不习惯怎么都这么让人讨厌。”他随口嘟囔了一句,她没听清。

    “什么?”

    “我渴了,帮我倒杯水吧。”陈墨并不愿重复,话的意思只有他自己清楚。

    茶水在印花的玻璃杯中氤氲的冒着热气,接过来有点烫手。安小草倒不觉得,她的神经末梢早已经锻炼的很彪悍,在开水中夹豆子,想起来场景有些可笑,可是现实的痛楚远非常人能够体会。

    “坐吧。我们好好谈谈。”陈墨指指沙发。

    叙旧?似乎有点晚了。安小草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他们曾有很多机会,却每次场合都不对。结果到现在,两人有了最亲密又最特殊的关系后,再来提起往事,又有什么必要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陈墨所谓的“谈谈”并不是回忆往事。

    “你想不想有个不一样的未来?”陈墨悠闲的靠在沙发上,看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她抬起头,他的眼中并没有戏谑,是夜一样深沉的黑,带着说不出的蛊惑。

    “不一样的未来是怎样的?”她咧咧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你看我的样子就知道,世上倒霉的人有很多,我就是从来都走背字的。”

    “过去不能选择,但将来却不是定数。”陈墨轻啜了口茶,碧绿的叶子在透明的杯中缱绻舒缓。

    “我的定数就是听从你的命令,还需要我表衷心么?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陈墨看着她,他清楚她的话不过是敷衍,这个女孩内心是强大的,他拥有的不过是她的身体,而她的灵魂高高在上,在谁也碰触不到的地方。

    “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陈墨伸手点在她的额头,划出一条线,停在她胸口,“这里,还有这里。”

    他的指尖刚刚摸过茶杯,还带着热度,在皮肤上带出战栗。

    他嘴角一拧,绽放出淡淡的笑,“安乐,和我在一起吧。不管如何开始,我会让你有个不一样的未来。”

    听起来如此煽情的话,怎么可能是陈墨的风格,她忍不住“噗嗤”的笑了,掐掐手臂有点疼痛,原来不是做梦。她太清楚,甜枣背后总有不为所知的陷阱。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