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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奶奶病了, 病得很重,浑身起红疹见不得人, 吹不得风——闵四娘听见这个信儿以袖掩口惊呼一声,“四嫂这个病倒是奇了, 难道是桃花癣?”
蒋吕氏听见立刻就笑了,“这都什么季节了,哪有这个时节生桃花癣的。”她看了一眼秦玉珠,“如今这府里能帮帮我的,也就剩下你了,你一个人能成吗?”
秦玉珠瞧了一眼闵四娘,闵四娘今日穿了银白掐蓝牙的衣裙腰, 系宝蓝宫绦, 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张小脸白得没有什么血色,“媳妇正想要烦请太太派个帮忙的人给我呢。”
“哦?”蒋吕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她早知道秦玉珠是个爱揽权的, 如今会说让人帮她……她也瞧了一眼闵四娘, 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的这位三儿媳,是看闵四娘身子骨弱,娇娇怯怯的病西施模样,想拿闵四娘当摆设……“老六家的,你三嫂既这么说了,你就勉为其难帮帮她吧。”
闵四娘瞧了眼站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张月娘, “这里还有我五嫂呢,不如让五嫂子也出山,我们妯娌三个一起来帮太太。”
张月娘一直到身边的丫鬟捅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呃……”
蒋吕氏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只觉得张月娘比平日更加萎靡不振,浑似半夜做了贼没有睡过觉一般的没精神,算了吧,让她凑个数也好,自己的这个六儿媳妇并非省油的灯,秦氏怕是打错算盘了,“既是你六弟妹让你出山,你就和她一起帮着你三嫂管家吧,我这把老骨头啊,也该歇歇了。”
“是。”张月娘福了一福身,脚下却有些打晃,幸亏有丫鬟扶着才没出丑。
“难不成你也病了?”蒋吕氏有些不耐地说道,“咱们家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倒比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身子骨还差,都回去歇着吧,我不耐烦看你们。”她挥了挥手,直接赶媳妇们走。
秦玉珠出了屋自顾自的上了软轿,闵四娘故意走得慢些与张月娘走在一处,“五嫂,咱们一起去看看四嫂吧。”
张月娘摇了摇头,“她不耐烦见人。”这次薛静安病了,连她都不肯见……
“她再怎么不耐烦,咱们也要去看看她呀。”闵四娘拉了张月娘的手,“走吧,咱们俩个一起去。”
薛静安用被子把自己围得紧紧的,三伏天里仍撂下了帐子,门窗关得极严,丫鬟婆子一律被赶到了外屋,闵四娘和张月娘进屋的时候,扑面的一股热气,差点被把两个人熏个跟头。
“四嫂,您这是怎么了?”闵四娘说道,她一直手拉着仍有些踌躇的张月娘进了屋,“这屋子怎么这么热,你也不说在屋里放些冰。”
“出去。”薛静安说道。
“四嫂,是我啊。”闵四娘一边说一边要掀帐子,没想到帐子里面的薛静安,一把把帐子拢上了。
“我生了病,貌丑不能见人。”
“四嫂难道要学那倾国倾城的李夫人不成?我们可不是汉武帝……”
张月娘拉了闵四娘的手,“六弟妹,别这样……”
薛静安听见张月娘的声音立刻就怒了,“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你……”
“你还嫌害我害得不够吗?”
“我没害你!你到底怎么了?你让我瞧瞧你……”
“你没害我……那是谁……”薛静安话说到一半,闭上了嘴。
闵四娘向后退了一步,遥遥地看着这一对苦情鸯鸯……原来薛静安是恨上了张月娘……
看来自己临摹张月娘的字,临摹得挺像嘛……
“瞧你们俩个,一个帐里一个帐外,竟似小冤家似的斗起嘴来了,旁人都说你们俩个不好,我倒觉得你们俩个好得很。”闵四娘“打趣”道。
“六弟妹……”张月娘转过身瞅着闵四娘,见闵四娘的眼睛黑白分明,瞧着她们俩个只有戏谑并无他意,心中却难惴惴不安……“六弟妹,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四嫂。”
“这……”闵四娘看了一眼帐里,又看了一眼帐外——“既是你们俩个有话要说,那我就先走了,唉,这府里连番的出事,倒让我想起嫁进府之前,我娘曾对我说过,京里都传蒋家有冤魂缠身,难得太平……”
“六弟妹!”张月娘难得的提高了声音。
“那我走了。”闵四娘见火候已到,扭身走了。
“静安,你到底怎么了?”张月娘见闵四娘走了,竟收起了萎靡之气,板起了脸,大声起来。
“你为何要走!我宁愿你进来,撞见我的丑态!你为何要走!”
“你说什么?”
“你没去桃花坞?”
“咱们都多久没去桃花坞了……”
“不是你写信约我的?”
“什么?”
“你把我的荷包拿来。”
张月娘不明就理地把薛静安妆台旁的荷包拿了过来,以往两人的通信,薛静安都是贴身收在荷包里的,装不下了再拿出来装在匣子里。
薛静安从帐子里伸出手接了那荷包,忽然笑了起来——“我竟然……我竟然……”
“静安你……”
“你走吧!走吧!”薛静安眼含热泪看着荷包里的纸条,那纸条竟然是一片空白……报应……这难道是她的报应……这阴司报应之事竟是真的有?
她如今含羞带愧无颜苟活与世,只盼着问一问张月娘为何见死不救,却没想到张月娘根本没有约她到桃花坞,张月娘传来的字条竟然是一片空白……
联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噩梦连连,蒋家血光无数,这竟真的是报应?有人来索她的命了?
她想着想着咳了起来,哇地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黑血……
闵四娘刚一回屋,就看见桌子上用水晶盘子盛了一盘子的新鲜果子,是刚摘下来的山里红,红盈盈的挂着水珠得透着可爱。
“这是谁送来的?”
“回奶奶的话,是我娘家嫂子送来的。”
闵四娘看了银玲一眼,“嗯,倒是劳烦你嫂子了,我前阵子还在念着山里红怕是要下来了,只是府里事多,不好打发人出去买时鲜的果子。”
“我嫂子说奶奶是个善心肠的人,家里的果子下来了特意摘了最大最好的来给奶奶送来。”
“嗯,替我谢你的嫂子。”
待这屋里的丫鬟都出去做事了,闵四娘扒拉了一下果盘,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个涂成了红色的蜡丸。
“薛氏之事我已知情,唉,你倒是果决之人,顺其自然吧,百合糕府上食得可好?府上众人身体可安好?听说二房姨奶奶病了,过几日怕是要过贵府一趟,替她瞧病。”
闵四娘看完,就随手点着了火折子,将这信扔进铜盆里烧了,她才不似薛静安般蠢笨,留了那许多的信件给人做把柄。
司马静一个人独坐在屋中,此时虽值盛夏她却觉屋中冷气森森,披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却还是不管用,除了冷还是冷,牙齿冷得直打颠,她把自己蜷成了一团,用帕子捂了自己的嘴,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她一闭眼就能看见红衣小女孩盯着她,一睁眼就能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她完了,司马家也完了——
她咬着自己的舌头,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蒋佑昌站在屋门口,他身后站着有些得意的腊梅,蒋佑昌侧身问柳芽,“你们奶奶这样多久了?”
“从昨天晚上就是这样了……”
“为什么不早点报我?”
“奶奶不许……”
“奶奶不许你就不说吗?还不快去报给太太知道!”蒋佑昌按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青筋都突出来了,一跳一跳的疼,他就这么没有媳妇命吗?陈雨霖是个不能放在心上的木头美人儿,朱么娘是个醋缸!如今司马静又是这样……
蒋吕氏坐在床边,一点一点的往司马静那边挪,“静儿啊,是我……”
司马静用大半个帕子捂住嘴,眼睛紧紧地盯着蒋吕氏的身后,看得蒋吕氏直发毛。
“静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孩儿没了你太伤心了?你还年轻,还可以再生……”
司马静摇摇头,还是不说话,还是盯着蒋吕氏的身后。
蒋吕氏回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自己的这个儿子的命啊,怎么就这么苦呢,如今朱么娘已然退居佛堂,再纳妾室固然能再纳到好的,可儿子这克妻的名声怕是——
“找涤尘道长来看看吧。”
“媛儿!”司马静忽然笑了,指着地上说道,“别扯祖母的衣裳……”
正在此时,一阵风吹过,蒋吕氏的裙角微微的动了一下,蒋吕氏吓得脸色煞白,立刻站了起来,退到老远的地方,“你说什么?”
“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司马静摇头,世人都说武浊浚丛凑馍迸皇且话闳四茏龅摹韭砭蚕氲秸饫铮绦⊥贰
“静……静儿……你歇着吧……我走了……”蒋吕氏一边说一边向后退,一直退到门边,这才让丫鬟们搀扶着往外走——
谁知道刚出了二房的院门口,就见裴大贵家的急三火四的往这边跑——“太太!太太!四奶奶……四奶奶……”
蒋吕氏一愣,这阵子蒋家不好的事太多了,“四奶奶怎么了?”
“四奶奶上吊寻了短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