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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的永福寺跟去年九月相比,多了几分春天的香甜。寺里的丁香、桂花都正是时候,正殿后那颗参天的菩提树也到了花期。前一次来去匆忙,后来听说了永福寺里有一颗极为难得的菩提树,黛可还惋惜过。
这一次贾母亲至,永福寺开了正殿,出来接待的也是上了年纪很有些佛法修为的监院静慧师太。
“许久不见,施主一向可好?”静慧师太双手合十,颂了声法号。
“劳师太挂心,老身一切都好,几年不见,师太风姿丝毫不减当年,让人好生羡慕。”贾母同样郑重的回以佛礼,“老身此次要来叨扰数日,还望静慧师太不要介意。”
“佛祖普度众生,哪里有叨扰一说,”静慧师太将贾母让进正殿,“施主请。”
贾母一人随着静慧师太进了正殿,黛可等人则被小尼姑拦在门外,然后又有人拿过蒲团放在黛可等人身前。
“这是闹哪一出?”黛可狐疑的左右瞅瞅,见没人有异样的表情,偷偷捅了下探春。
探春示意黛可学着她跪在蒲团上,“我倒忘了二姐姐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正殿不是随便哪个都可以进的,只有主持静雯法师点过头的才可以进去。像你我这样的,能在殿外磕个头许个愿就已经是大福气,好多人连院门都不给进呢。”
“看来佛祖也不是那么六根清净,照样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上次来黛可就隐约有这种感觉,寺院还要分哪些人接待哪些人不接待,也是,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清静之处。
“也不能这么说,若是得了静雯法师的青眼,就是乞丐照样可以进,若是静雯法师看不上,凭你是谁都别想进去。听说先前就有个国公府的姑娘硬闯被赶出去,然后她那一府人别说正殿,连永福寺的大门都再不许进了。”
探春正说着,贾母跟静慧师太已经参拜完走出正殿,“不知贵寺静雯法师今日可有时间,老身仰慕静雯法师已久,一直没有机会跟静雯法师探讨佛法。静慧师太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老身失望而归了。”
“阿弥陀佛,主持有故友来访,这几日都不见客。贫尼也不愿施主次次落空,只是缘分未到,还请施主见谅。”静慧师太一边说,一边告罪。让小尼姑将贾母一行人引到后院休息,自己也以还有晚课为由告辞离开。
宝玉伤势未愈,自然没有跟着贾母去正殿礼佛,提前有身强体壮的婆子抬着先安顿下。黛可等人随着小尼姑的指引走进院子时,婆子们已经收拾好房间。宝玉跟着贾母住正房,三间偏房,迎春跟探春依然是一间,黛玉姐妹跟惜春住另外两间。
“姐姐晚上肯定放心不下宝玉又要守夜,不如我跟四妹妹一起住,姐姐也方便些,”黛可主动说道。
“这样也好,”黛玉点点头,“四妹妹还小,你多顾着点。”
“这还用你叮嘱,四妹妹跟我玩得好着呢。四妹妹你说是不是?”黛可低头,笑嘻嘻的揪着惜春的两条小辫子。
“二姐姐惯会欺负我,”惜春可怜兮兮的抢回头发,“等我明年长大些的,再不梳这两把抓了,看你还能玩谁的头发去!”
见惜春跟黛可相处的不错,黛玉也就放了心,带着紫鹃又进了宝玉的房间。晚上吃饭的时候,黛玉也没过来,雪雁来回话说是宝玉不放人,非要黛玉陪着一起吃,说一个人吃饭太孤单。
“瞧我这姐姐,还没嫁过来呢,就夫唱妇随了,”黛可用手帕轻轻掩住嘴,慢慢咽下差点喷出来的嫩笋。
“就是说,先前也没看出来颦儿这么粘宝玉,不都是宝玉巴巴的追在颦儿身后么?”迎春点头应着。
探春莞尔一笑,“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宝玉那个混世魔王懂什么礼佛修行。先前就嚷嚷着要来永福寺给颦儿过生辰,结果没来得了。这次磨着老太太来,可不就是圆之前许的愿么。颦儿知道他这番心意,还能舍了他来陪咱们不成?”
“原来是这样,”黛可恍然大悟的拍手,“我就说宝玉当初怎么什么地方都不选,偏偏选姐姐跟我都来过的永福寺。肯定是姐姐也跟他赞过这永福寺的素斋,让他给记到心上了。”
“你们这些丫头,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贾母失笑摇头,“若是你们太太在,非罚你们抄书不可。”
贾母嘴上虽这么说,却很喜欢几个姑娘在她面前不拘束,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没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听着黛可几人说说笑笑,不时也跟着说两句。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了许久,中间还打发人给宝玉跟黛玉添了几次菜。
吃完饭,贾母发话,说这次她跟静慧师太许了愿,要在佛前供奉满七天香火,以保佑宝玉身体快快康复,两府事事顺遂,所以不急着回去,要在永福寺至少住七天。
“这下可好,以往每次最多呆几个时辰,这永福寺我还没逛过呢。”迎春第一个笑了开,永福寺佛香缭绕,比荣国府可舒心百倍。
“瞧你这着急忙慌的样子,”探春伸手拉住说着话就想起身的迎春,“七天还不够你逛的,哪急在这一时半刻?天都黑了,赶紧跟我回屋歇着去。”
“老太太你看她俩,做妹妹的比做姐姐的还稳重,”桌上的饭菜已经撤下,黛可正伺候着贾母喝茶。
“三丫头是心性更稳当些,”贾母眯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二丫头今天也比往日活泼。活泼些好,活泼些好!看来是在家里给拘坏了,以后得多带你们出来走走。”
说话间贾母连打了几个呵欠,黛可迎春等人见贾母乏了,便纷纷行礼告辞。
回到自己的房间,黛可随口问了声时辰。书墨回话说刚刚戌时初刻,黛可便是一愣。前些日子贾母还要戌时末亥时初才会感觉困倦,如今这才多久就整整提前了一个时辰,可见身子骨是真伤到了。
不过也不怨贾母身子差,这些日子一件事连着一件,尤其是宝玉被打,就跟打在贾母自己身上没什么差别。贾母连着熬了几日,就是正值盛年的王夫人都没她熬得多。这么不管不顾的糟蹋身子,贾母的身子骨能好才叫奇怪。
“……总不会连三五年都熬不住吧?”黛可自言自语道。书里贾母是荣国府第一次被抄才彻底坏了底子,然后还熬了许久才过世。这一次不过是宝玉挨揍,书里宝玉也不是没被揍过,应该没有抄家的打击大吧?
或许是很久没有长途折腾,黛可睡了一觉起来还是觉得身体乏得很,浑身都没有力气。迎春几人过来约她一起去永福寺后面走走,她虽然想去,却实在打不起精神,只好婉拒。
在书墨的规劝下,黛可又回床上眯了一觉,半睡半醒间,听见门外似乎有人说话。
“请问林二姑娘是在这屋休息么?”
“我们姑娘睡下了,小师太有事么?”书墨的声音。
“谁啊?”黛可抬着嗓子喊了一声。
“姑娘醒了?”随着书墨的话音,帘子挑起,书墨带着一个小尼姑走了进来,“姑娘,这位小师太似乎有事找姑娘。”
“哦?”黛可慢慢把身子靠在床上,书墨赶紧往黛可身后塞了两个枕头,让黛可靠得更舒服些,“我瞧着小师太面生,似乎没有见过。不知小师太法号如何称呼,找我有什么事么?”
“贫尼法号智信,自幼被主持静雯法师收养,自是无福与施主相识。这次来是代人传个话,有施主的故人想要求见施主一面。”智信小尼姑跟惜春差不多大,人却一本正经,说话一板一眼。
“故人?”黛可有些纳闷,“我不记得我在这京城有什么故人,小师太可否跟我讲讲清楚?”
“回施主的话,他说只用跟施主说他姓苏,施主自然便知。”智信两只眼睛认真的盯着地面。
“苏……?”姓苏,黛可默默回忆,扬州林府遣散的下人里似乎没有姓苏的,几位姨娘也没有这个姓,“我是真不认识苏姓之人,小师太还是回去问问,莫要认错了人闹了笑话。”
“这……”智信抬起头,有些为难的看着黛可。
“小师太也别叫我们姑娘为难,”书墨拉拉智信的衣衫,“你只说姓苏,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们姑娘哪能这么冒冒失失的去见个不知根底的人?”
“是贫尼忘了说,苏公子是男客。”
“那更不能见了,”书墨说道,“小师太是平日礼佛不问世事,世俗男女哪里能单独私下见面的,这要传出去,我们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是苏公子说无碍的啊,”智信迷茫的瞅瞅书墨,又看看黛可。
“这样吧,”黛可看着智信迷糊的小模样,有些不忍心,“你回去问问清楚,他既然说跟我是故人,就让他说明白些。若是真是我大意,忘记故人,自然会亲自跟他登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