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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韩夫人在定阳侯府中就是个禁忌,几乎没有人会提起,便是每年的祭奠都不曾有过。所以此时容夏听得裴谨之主动提起母亲,心中不禁一触,柔声道:“少爷的娘亲是一定很疼爱您,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裴谨之闻言向来淡漠的脸上不由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怅然,只听其叹道:“母亲性子软弱,从不与人相争,是最温和善良不过的人。在这一点上你和她倒是极像的。”
我,像少爷的母亲?
容夏不由有些微窘了起来。
“只可惜这个世道,好人向来是不长命的。”裴谨之把手心里的小鸡仔轻轻地放到身前的书案上,嘴角扬起抹冷笑:“所以还是做个坏人痛快些!”
“并不是这样啊。”容夏显然很不同意他的观点:“有句话说的好;善恶到头终有报。你温柔的对待世界,想来世界也很温柔的对待你,所以还是做好人比较好的!”
裴谨之看着振振有词的说着天真之话的容夏,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个不可置否的笑意。
“你可知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也许是此刻的烛光太过温柔,也许是此时的气氛十分合适讲述往事,也许是被桌上那毛绒绒地小鸡勾起了情怀,裴谨之居然有了一吐往事的冲动。
“府中均传夫人是暴病而亡。”容夏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抱病而亡?”裴谨之冷笑一声,他直视着容夏的眼睛,声音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煞气:“母亲是被人活活给勒死的。”
容夏啊——的一声,惊的倒退两步,捂着嘴唇颤道:“怎、怎么会?”
“勒死她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夫君,我的亲爹!”
说着此话的裴谨之脑海里不由又浮现出当年的种种画面。他永远记得那一日,他与母亲坐在屋中说话,母亲手上拿着针线要为他缝制一件衣裳,而他正略带显摆的背诵着先生交给的课文,而就在这时,那个男人却踹门而入,疯子一般的冲了进来,他双眼赤红,浑身煞气迎荡,那是要杀人的眼神。
“母亲高声呼喊,他却充耳不闻,反而一脚向我踹来,我被踹到了屏风那边,口吐鲜血。屏风砰地下砸在我的身上,也遮盖了我的视线,可是母亲哭喊求饶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来,我拼命的想搬开屏风,可是它太沉了,无论怎么挣扎都动不了它。我听着母亲的哭求声由大到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再也听不清楚……”
“少爷不要再说了……”容夏瞬间泪如雨下。
她简直无法想象。年幼的裴谨之是怎样在那倒塌的屏风下,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父亲勒死的。
“你看你,我都没有哭,你倒是先哭上了。”裴谨之从回忆里晃过神来,看着面前哭成只小花猫似的容夏脸上不禁露出苦笑的神色,对着她招了招手:‘过来……“
容夏掉着眼泪被他抱在了膝头上。
裴谨之的脑袋埋进她的发丝中,轻声道:“好了,别哭了。”
容夏心里面难受的厉害,她本来就是一个很柔软的人,此时又被裴谨之戳中了哭点,泪水简直就停不下来了:“老爷为什么要杀夫人?又凭什么杀夫人啊……难道夫人就,就白死了吗?”
韩夫人被活生生勒亡,裴二老爷却毫发无损,后来又娶了续弦生儿育女,这难道就公平正义了吗
“我母亲出自商家,外祖父又只有她这一个独女,外祖父逝后母亲孤苦无倚,谁能与她做主。且杀妻一事,乃是天大的丑闻,侯府为了顾及自己的名声,怎能不去遮掩。”所以最后就变成韩夫人抱病而亡了吗?
“至于那人为何要杀母亲……”裴谨之的脸上在容夏看不见之处,流出了一阵阵渗人的冷意:“则是因为他认定,母亲多年前与人通奸,他被带了绿帽,而我就是母亲与那奸。夫所生下的孽子。”
“不可能!”容夏下意识的断然而道。
韩夫人温柔娴淑,怎么可能会做出背夫偷汉这种事情。
“证据呢?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哪里有什么证据,那人不过是道听途说,只恨他心狠手辣,丝毫不给我母亲任何自辩的机会,便下了杀手!”
只听别人胡乱几语便做出杀妻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容夏心里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只要想到那个疯癫成狂的裴二老爷,也由不得她不信了。容夏原来也是个残疾人,所以她最是知道,因为身体残缺而心里扭曲的人着实不少,当然那自强不息的肯定更多,不过裴二老爷明显不属于后者。被府邸里的丫鬟看了一眼瘸腿,便把人活活打死,强行纳了别人的女人做妾室,甚至光天化日之下便跑到绿竹轩意图对自己不轨,这种种事情无不表明了,裴二老爷是个多么无法无天的癫狂之人。
只可惜了韩夫人,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含冤而死。
“……所以二老爷还有老夫人他们,才对少爷这般不好的吗!”
“呵……若不是侯爷相信我娘是无辜的,力保了我下来,后来又把我远远送到白鹿书院去,只怕你现在也见不到少爷我了。”
“他们这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容夏赤红了一双眼睛,心里面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憎恶的情绪:“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情,为什么没有得到惩罚,为什么能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太平日子,享受着荣华富贵。”
而韩夫人却深埋在冰冷的泥土里,年幼的裴谨之却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天理呢?公平呢?
“所以打那时候起,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什么公平正义的,所谓的公平正义只掌握在那些有权有势之人的手中,想要不被人鱼肉,想要报仇雪恨,你便要掌握权力,如此,才能让那些曾经欺辱你,想要杀死你的人日夜不安,才能终有一日报得大仇。”
“少爷……”容夏被他搂的死紧,心里面却难过的不行。
亲眼目睹母亲死亡和在母亲死亡时的无能无力,相比已经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在这惨痛的过往面前,再多的道理都是空话,所以容夏此时能做的就只有更加用力的回抱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安慰一些他,才能让他显得不再这样痛苦。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抱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桌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阵啾啾之声……却是那只被遗忘好久的小黄鸡,正颤颤巍巍的发出稚鸣。
裴谨之松开了抱着容夏的双手,转过头看了小鸡仔一眼,这一刻,他似是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有些好笑地说道:“我看它,似是饿了。”
“刚出生的小鸡仔喂些清水之类的便好。”容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擦了才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从他的膝盖上下来。
这一个晚上,容夏睡的极是不安稳。许许多多的想法念头在脑海中翻腾不休,对于二老爷,以及老夫人他们为何如此厌恶裴谨之的原因虽得到了解答,然而,心的疑问却也跟着诞生了,回想起裴谨之说起此事时的表情。
容夏总是有一种感觉,他肯定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这里面肯定还隐藏着什么。
因为他的恨意是如此的深刻,那绝不仅仅是针对二老爷,似乎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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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裴谨之“过去”的后果,就是再次面对他时,容夏的一颗心更加的柔软了,如果说原来对他的感情是夹杂着崇拜的偷偷爱慕,那么现在这份感情里又稍稍的带上了一丝心疼和一丝丝的怜悯。
总而言之,容夏对裴谨之更加的好了。
简直就是千依百顺,呵护备至。
对于这一点,裴谨之心知肚明,他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种乐见其成的感觉。如此,在这平和安静没有什么外人打扰的农家小院中,两人的感情却在不知不觉间越加深厚了。如此又过了四五天,农忙已经完全结束了,田地里的粮食也归仓入库,一切事务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容夏也让人把后院的菜园子整理出来,种上了大量的秋菜。
“木匠?”金花把一笸箩炒好的花生瓜子放在桌面上:“主子找木匠做什么,是要造什么东西吗?”
“恩,眼看着天要凉了下来,我想要给恭喜发财做个结实的狗屋。”
“这样啊,主子放心好了,这活银花就能做得!”
容夏听了这话露出吃惊的表情:“银花一个小姑娘,也会做木活吗?”
“主子有所不知,俺们爹爹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木匠,妹妹性子静,喜欢钻研,爹爹做活的时候就常常在旁边帮衬着,大家什许是打不了,不过像是这样零碎的小家什做的可是一点都不差!”
“原来咱们银花这样能干啊!”容夏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站着的小姑娘,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银花瞬间满脸通红,看起来羞涩极了。
同样都是身有残疾,银花的命运说起来才更是颠沛凄惨,可是她却能保持住自己善良的一面。
所以说:人的身体有残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一颗心也跟着残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