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雨过碧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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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夜晚杨一鸣辗转难眠,他总疑心自己从丁子木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异样。虽然之前就有所有怀疑,但是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他想起晚饭后,丁子木穿上大衣说要出去散步,结果下楼拐了个弯去吴裕泰买了一大瓶杭白菊回来。

    丁子木把瓶子放进杨一鸣的背包,说:“明天带到学校去冲水喝吧,现在来暖气了,房间里很燥,冬天本来就容易上火。”

    杨一鸣翻个身,上火牙疼本来是他随口胡诌的,要不然就冲那锅快炒烂了的土豆丝,丁子木能郁闷一晚上。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的开始牙疼了,连带着整个右半张脸都在疼。杨一鸣悄悄地下了床,他记得浴室的镜箱里还有止疼药,不管是牙疼还是头疼,他觉得自己需要吃一片。

    他悄悄地穿过客厅,按亮浴室的灯开始翻镜箱。寒冬的风透过窗缝溜进来,杨一鸣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随着这声喷嚏,客厅的灯亮了。

    嗯?杨一鸣愣了一下,家里的灯什么时候成声控的了?然后他紧跟着反应过来:丁子木醒了。

    “杨老师,您干嘛呢?”丁子木站在浴室门问,看样子也是一直没睡着。

    “头疼,找片止疼片。”杨一鸣一边找一边说,“你怎么还没睡”

    丁子木没有回答杨一鸣的问题,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传来电水壶烧开水的声音。等杨一鸣拿着药片从浴室出来时,丁子木已经从卧室拿出来了一件绒浴衣。

    “穿上吧。”丁子木抖开衣服往杨一鸣的肩上披。杨一鸣因为心里有点儿九曲十八拐的心思,所以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伸手接过了衣服:“谢谢啊。”

    丁子木的脸一僵,抿了抿嘴。杨一鸣立刻发现丁子木有些受伤的表情,心里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他刚想说点儿什么挽回的时候丁子木忽然伸出右手,把整个手掌贴在杨一鸣的脸上。他的眼睛里发着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杨一鸣,一字一顿,几乎是带着赌气的色彩说:“您的脸,很凉!”

    杨一鸣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瞬间天塌地陷,下意识地伸手覆上丁子木的手背,慢慢说:“你的手,也凉。”

    丁子木的目光渐渐软下来,眼睛里又有了杨一鸣喜欢的那种温暖的笑意。两个人谁也没动,两只手就这么叠着。

    “既然我们都挺凉的,”杨一鸣说,“不如回屋去睡觉。”

    丁子木的手掌微微动了动,杨一鸣顺势松开了手。丁子木一根一根地松开手指,掌心里全是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杨一鸣说:“回去睡吧,很晚了。”

    “我明天不用上班。”丁子木固执地站在那里不动。

    “可是我得上班啊。”杨一鸣叹口气,“再不睡我明天又得编瞎话了,你知道吗,我最近的瞎话编的次数太多了,各种借口都用了两轮了。”

    “好,”丁子木低头看一眼杨一鸣始终握在右手里的药,“您等等,我去厨房拿水。”

    杨一鸣想一片药片而已,扔嘴里直接咽就可以了。厨房里只有两组暖气,温度比客厅低了很多,丁子木穿着单薄的睡衣过去很容易着凉。可是不等杨一鸣张嘴,丁子木已经转过身迈步了。杨一鸣一把拽住丁子木说:“太凉,不用去了。”

    “没关系。”

    “等等。”杨一鸣拽着丁子木不松手,“我穿的多,我过去拿水就行了。”

    丁子木没有坚持,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杨一鸣进了厨房,一会儿端着一杯水出来。杨一鸣把药片扔进嘴里,一口气喝下去半杯水,说实话,他现在心里燃着一把火,从脸颊上开始烧起,这会儿已经烧得他快成灰烬了,真的亟需扑灭一下。

    “好了,我吃完了。”杨一鸣说,“赶紧回屋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超市买牛肉?”

    丁子木说:“那我等您下班后一起去阿姨家。”

    “好。”杨一鸣说,“那你明天等我下班。”

    丁子木点点头,仍然站在客厅里不动。杨一鸣无可奈何地说:“小子,你要在这里站到天亮吗?赶紧回屋去睡觉啊。”

    “嗯。”丁子木低声说,可是脚底下没动。

    你是要变望夫石吗我的丁子木同学!杨一鸣在心里哀叹一声,伸手轻轻一推他:“转身,抬脚,齐步走。”

    丁子木顺从地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说:“杨老师,我能不走吗?”

    “嗯?”杨一鸣心里一惊,“你要去哪里?”

    丁子木摇摇头:“没事。”

    杨一鸣看着丁子木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的疑惑逐渐扩大,扩大,扩大……他几乎能从丁子木的眼睛里看到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那是他一直竭力避免的。他当然注意到丁子木越来越多触摸,也总能抓住丁子木专注的目光,但是他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或许那只是出于一个病人对心理医生的依赖……

    杨一鸣看着紧闭着的房门,头疼得更严重了。

    ***

    第二天下午丁子木抱着保温桶坐上杨一鸣的车时,两个人非常默契地对昨夜的事儿只字不提。只是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丁子木告诉杨一鸣他今天不但买了牛肉还买了羊排,冬天了炖锅红焖羊肉补补。杨一鸣跟丁子木抱怨教育口连个年终奖都没有,原来还有个13月工资现在也没了,要穷死了已经没活路了……

    车厢里的气氛轻松而惬意,只是两个人的目光不再交汇。

    到了杨家,丁子木刚把粥给老太太送进去就被许筑鈞拽到一边玩填涂游戏。杨一鸣送给外甥女一套86色的彩铅和一本《神秘花园》,说是给孩子磨磨性子。许筑鈞直接把书丢给丁子木说:“木木哥哥,你帮我画吧,这个太难了。”

    丁子木翻翻书页说:“杨老师也真是的,这哪儿是你这个年纪画的啊,我都画不出来。”

    “那你会画什么?”许筑鈞问,“小舅舅画画可难看了,特别丑,比他还丑。”

    “杨老师不丑啊。”丁子木微微红着脸说,“杨老师多帅。”

    “不帅。”许筑鈞说,“还没我爸爸好看。”

    丁子木见过杨姐夫,的确一表人才,但是他觉得没有杨老师帅,不过跟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争这个还是挺二的。

    “我妈妈也说小舅舅不好看,”许筑鈞趴在地毯上,用一只比慢慢地把一片叶子涂满,“妈妈以前老说,小舅舅没脸没钱没权没势,只能盼着哪个姑娘瞎了眼嫁给他。”

    “怎么这么说,”丁子木微微皱皱眉,“杨老师人很好。”

    “还行吧。”许筑鈞漫不尽心地说,“不过我妈说她不指望我能有舅妈。”

    丁子木停下手里的画笔,看着许筑鈞问:“为什么?”

    “我舅舅是……是那个……那个……”许筑鈞嘟囔着,小心翼翼地在叶子上描了一圈深绿色的边,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丁子木的心砰砰砰越跳越快,他紧紧地盯着许筑鈞,罗飏的话一遍遍回荡在耳边——我觉得杨老师对你好的居心不良!

    许筑鈞终于勾完了那一圈边缘,她停下笔撇撇嘴说:“真难画,木木哥哥我们不画这个了。”

    “好。”丁子木哑着嗓子说,“我们换一个玩,不过钧钧,你说杨老师怎么了?”

    “嗯?”许筑鈞想了一下说,“哦,那个啊,我妈妈有一次给小舅舅介绍女朋友相亲,还说没见过‘同性恋相亲的’……哎,木木哥哥你怎么了?把笔给我啊。”许筑鈞说着,从丁子木手里用力拽一只嫩绿色的铅笔。但是丁子木攥得死紧,许筑鈞忍不住叫了起来。

    “哦。”丁子木茫茫然松开手,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耳边有尖锐的耳鸣声,但在这一片混乱中他奇迹般的有种解脱感。

    门口传来杨一鸣说话的声音,他推开房门:“你俩,玩够了没,出来吃饭。”

    许筑鈞欢呼一声:“饿死了饿死了,我要吃红烧肉。”

    杨一鸣拉着房门让许筑鈞跑出去,他冲丁子木扬扬下巴:“走吧。”

    丁子木从地上站起来时不由自主地晃悠了一下,他觉得房门都在转。

    “不舒服?”杨一鸣收起满脸的笑容,两步赶过来一把扶住丁子木,“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站得太猛了。”

    “真的?”杨一鸣皱着眉问,“你的脸色不太好。”

    “真的。”丁子木虽然说着“没事”,但是借着杨一鸣的力道牢牢地攀着他的胳膊,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我真的没事。”

    杨一鸣扶着他站了一会儿:“还晕吗?”

    丁子木摇摇头,抬起头看着杨一鸣笑了,那笑容越来越大,眼睛亮闪闪的。

    杨一鸣又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胸口涨得满满的,一种莫名的喜悦升起来,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你笑什么呢,傻乎乎的。”

    “那您笑什么呢?”

    “我笑你可笑!”杨一鸣松开丁子木,顺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赶紧吃饭去,我都饿了。”

    丁子木跟着杨一鸣去了饭厅,杨双明在饭桌边抬眼一看,忍不住撇撇嘴觉得这俩简直没眼看。这一餐饭,除了许筑鈞所有人都食不知味。丁子木一直笑微微的,杨一鸣看着丁子木的笑容一直在发呆,不由自主地跟着笑;杨双明看着杨一鸣,第一次觉得弟弟色眯眯的样子是那么猥|琐,比流氓还色鬼,不过看起来还是挺让人高兴的于是也跟着笑……

    许筑鈞笑眯眯地拼命吃红烧肉,今天妈妈没有管她,赶紧偷摸多吃几块肉,可乐也可以多喝几口。

    饭后,许筑鈞拉着丁子木想要玩拼图,丁子木说:“钧钧乖,哥哥下次再来陪你玩好不好?明天哥哥和舅舅都要上班,要早早回去睡觉。”

    听了丁子木的话,许筑鈞想了想点点头,杨一鸣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身体里腾的一下烧起一把火,燎得他心浮气躁。

    杨双明把两个人踹出家门,最后说了一句:“木木下次直接过来,别等一鸣了,咱们可以早点吃晚饭,给他剩点儿就行了。”

    杨一鸣咂摸咂摸这话,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哎,姐,不是,这不对啊。”

    “赶紧走。”杨双明关上了房门。

    杨一鸣摸摸鼻子,开车往回走,时间还不算太晚,到家时才九点多钟。杨一鸣伸个懒腰说:“那么早啊,我……我去看会儿资料。”

    丁子木:“杨老师,我想跟你谈谈。”

    杨一鸣有点儿迟疑,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想跟丁子木谈,他总觉得丁子木今天笑得有些奇怪,让他有种奇怪的危机感,总觉得自己终将会败在这个笑容里,一溃千里。

    “就一会儿。”丁子木追了一句。

    杨一鸣点点头,坐在沙发上:“你想说什么?”

    “上次您告诉我,弗里德曼教授建议我把我的情况告诉冯老师和罗飏。”

    这个话题让杨一鸣骤然松了一大口气,危机立刻消散掉。但是紧跟着他又有些失望,这种失望来得毫无道理和根据,他扪心自问,难道自己期望过什么吗?

    “杨老师?”丁子木等了一会儿,见杨一鸣没有反应于是追问了一句。

    “哦。”杨一鸣定定神,这个话题是安全的,他立刻找到思路说,“是的,亲人的理解和支持是必须的,她们两个是你最信任的,可以算是你的亲人和朋友,告诉她们,得到她们的理解和支持可以让你有安全感,给你信心,让你有目标,你可以为了她们努力活得更好。”

    丁子木:“我需要一个亲人是吗?”

    杨一鸣点点头。

    丁子木笑了一下,那笑容非常温和,甚至带着甜蜜,耳朵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红了。杨一鸣盯着丁子木的耳朵,觉得自己的耳朵也越来越热,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丁子木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有一种情绪似乎要喷涌而出,身体又有了昨天的那种漂浮感,在心灵的最深处,他无比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在喊:“说啊!说啊!说啊!”

    一声比一声大,大到声嘶力竭,大到激烈又不甘,大到让丁子木几乎按捺不住。

    他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默默地说“不急,不急,我会告诉他的,我们一起告诉他!”

    那个声音静了下来,但是丁子木可以听到有别于自己心跳的另外一个心跳声,比他的更激烈,比他的更用力。丁子木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应和上这个心跳。

    他说:“杨老师,既然我需要一个家人,那您可以做我的家人吗?”

    杨一鸣疑惑地看着他:“我一直都是啊,从一开始我不就说过了吗?”

    “你答应了?”丁子木笑得甜蜜而快乐,眼睛里盛满了星星。

    杨一鸣咽口吐沫,他的心已经快要从胸口跳了出来:“我的承诺一直有效。”

    “那好,从现在起,你答应做我的家人,我的老师,我的医生,我的兄长……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