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邓师傅(一)

苗二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紫气阁 www.ziqige6.com,最快更新大河之阳最新章节!

    邓师傅不是本地人,据说老家是河那边的。他第一次来这个村子,是为了看望他的一个老姨,老姨早已死去,只剩下一个以前从没见过面表舅,就是运垃圾的老李头。老李头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所谓的表外甥,本来想给几个馍馍打发走,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收留下了邓师傅,那个时候村里人还都是叫他老邓。

    老邓一生坎坷,早早就父母双亡,是被瞎眼的大伯养大的。据说这个瞎子曾是大城市里有名的半仙,解放前就是地方权贵的座上宾,不但给大汉奸算过命,还给伪市长治过怪病。按说像这种罪行,不说枪毙,坐牢肯定是逃不掉的。但老邓的这个大伯却是在临近解放前,毅然放弃所有名望财富,就靠着一枝竹棍沿途乞讨摸回到了家乡,从此绝口不提往事,也不在显露本领,靠着弟弟弟媳帮衬过着土里抛食的日子,虽然贫苦倒也算安享晚年。

    几年后,家乡因为天灾人祸闹起大饥荒,饿死人无数。老邓家饿死的是家里最健壮的父母两人,唯有瞎眼老伯和当时不到十岁的老邓奇迹般的熬到了救灾,存活了下来。不知道瞎眼老汉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还是养大了老邓。到老邓成年后,大运动开始前期瞎眼老汉去世了,老邓全家就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开始了自己的求活模式,一刻都不敢停歇的在地里干活,但还是活的艰难。

    吃饱饭成了那时老邓最大的渴望,娶媳妇次之,不受欺负再次之。老邓年轻时长得应该还是不错的,因为老邓成光杆司令后不久,就有隔壁村的上门说媒,说是让老邓去当上门女婿,对象是另一个村大队书记家女儿,老邓一口就答应下来,说媒的又说了一句,那女的脑子有点小问题,老邓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后来约着去书记家见面老邓才知道那女的是个傻子,还有病。老邓看在老丈人的面子上,咬了咬牙也同意了。不久老邓就在老丈人的安排下离开了自己的村子,到老丈人当权的村子生活。

    老邓以为从此就能不饿肚子了,谁知自己吃的多了,连自己的丈母娘都会不满意。老邓喝着稀粥,伸手去拿第三个馍,一桌吃饭的丈母娘就会用鼻子不满的发出哼的一声。老邓吃完还饿,不敢再吃馍,只好伸手去拿土豆,丈母娘就会用筷子把碗敲的梆梆响,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自言自语:“吃这么多,都不怕撑死。”。

    老邓以为能够不再受外人欺负了,但出去干活时村里的年轻人都对他指指点点,都会拿老邓和他的傻媳妇开玩笑,“小邓,你和你媳妇睡觉不,你媳妇尿床是不是你管洗呀。”。“邓啊,这点活你干吧,你家吃的好有劲。我们都没劲。”。

    老邓的媳妇,是重度弱智,不会说话,只会呵呵,也不认识老邓。还有很严重的病,成天都是躺在床上。老邓嫁过来没有几年,他媳妇就死在了一天晚上。年轻人的葬礼很简单,死后三天就被塞进一个薄皮棺材放在了山后一个挖好的山洞里。老邓为了葬礼,从早上忙到了晚上,饭都没吃。当他忙完一切回到家,他老丈人直接对他说既然自家闺女都没了,你这个上门女婿就没用了,你走吧。老邓一时接受不了,第一次对着老丈人发了火。那老头不再吭声,只是一脸威严的坐着抽着烟。几个他们本家后生不愿意了,一哄而上直接把老邓打出了村子。

    老邓没有家了,自己开始了流浪生涯,他只有凭着双脚,靠着乞讨和打零工,在一个又一个的乡村穿梭着。两年间老邓流浪到离家乡百公里外的一个小村里,老邓再次凭着出色的农活,不错的相貌和老实的性格,被一个请老邓干活的老农相中,又要老邓做上门女婿。老农只有一个女儿,相貌不错,智力正常,身体健康。除了是个寡妇,年龄比老邓大几岁外,别的没毛病。老邓还是十分满意的,毕竟老汉夫妇俩从老邓来干活后就一直对老邓不错。老邓想了想当场就给老汉跪了下来,指天指地的发誓要给老汉两口当亲爹娘养着。老汉夫妇也很激动,对老邓更好了,简直当半个儿子对待。那个寡妇大姐没同意也没反对。老邓干活更卖力了,就等着定日子正式洞房,倒插门。可是不久,老邓就遇见怪事了,先是不断有人在干活时找老邓的茬,老邓没有吭声,后来更是有人明目仗胆的拦着去干活的老邓说:“我叔以后由我养老送终,你算哪根葱赶紧滚。”又有人拦着老邓说:“敢动那女人一下,就要了你的命。”。老邓有点怕了,但老邓还是没想走。直到一次老邓在路上被人用麻袋往头上一罩狠狠的揍了一顿,临走时对着还躺在地上的老邓说:“要想活命,今天就给我滚。晚上让我知道你还在,我弄死你。”。老邓跑了,离开了这个村子。

    老邓又开始流浪,流浪了几年自己又回到了家乡又回到了他老丈人所在的村里,那个晚上,他使劲敲了敲这个他曾经十分熟悉的木头大门,开门的老头儿一下就认出了老邓。老头儿早已不是大队书记,脸上也没有了曾经的傲气和威严。只看了一眼老邓说:“进来吧。”。老邓大摇大摆的进来,底气十足的说了声:“我饿了。”。

    “知道了,进来坐吧。我让老婆子给你做饭吃。”。那老头说话还是不紧不慢的。

    丈母娘被老丈人叫了起来,她看到老邓很惊奇,刚板起脸想骂几句却被他老汉叫去厨房单独说话。老邓讥笑着,大摇大摆的直接进到主屋。

    不一会儿老丈母娘端着一大盆面条进来了,里面还有3个荷包蛋,见老邓正大咧咧的坐在屋中间的一个小椅子上,老丈母娘尽然又去外面搬了一个高凳子,笑着把高凳子往老邓跟前一放,又把面条放在那个凳子上。老邓对着一切都感到不可思议,看了一眼老丈母娘那一脸堆笑,才低头自顾自的大口吃起了面条,丈母娘又端着一个放5,6个馒头的小荆条框,带着笑往老邓面前递。老邓停止了吸溜面条抬起眼皮,老丈母娘还是满脸笑容,老邓放下筷子,坐直身子,把嘴里的面条一口咽下,一手抓两个馍大口啃起来。

    “我听说现在包产到户了,我回到我们村,村里说我户口不在那儿。没我的地。当初是你说给我迁过来的。我现在要我自己的地。”。老邓吃完两个馍看着那个曾经是大队书记的老丈人说到。

    “我早就不是大队书记了,再说我们村的地本来就不多,是不可能给一个外村人分地的。”那个老头还是不紧不慢的说。

    老邓一下跳了起来,愤怒的吼道:“我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到现在别人都有地我没地,都是因为你,你把我户口整哪里了。”。

    老头看老邓那么激动,对着他摆摆手说;“别急,别急,你坐下先吃饭,吃完咱们慢慢说。”。

    老邓看着老头还是那么沉稳,委屈和怒火一下就被点燃了。对着老头大声说:“实话跟你说,我今天来本来是要来报仇的,看在这碗面条的份上,我最后问你一次,我的地怎么办。”。

    老头这时才显出一点着急,站了起来对着老邓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别着急,户口不会丢,你让我想想。今天你现在这儿睡,明天我就去大队找。如果找不到,我们的地就给你,你就给我们一起过,反正我们老两口也没儿没女的。我们还能活几年,到时候这房子这地都是你的。你给我们老两口养老送终就行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的女婿。”。

    老丈母娘也跟着劝;“邓啊,以前我也做的不对,以后你就给我们当儿子,有我们老两口一口吃的就行。”。

    老邓站着半天没动,想了想说:“明天先找户口,找不到再说。”又坐下吃面条了。吃完面条,就被老头领到了他曾经结婚的屋子。那晚老邓睡的很香比曾经在这个屋子睡的几年加起来都舒服。

    第二天一早老邓还在呼呼大睡时,就被几个年轻人按在了床上,用麻绳一捆,嘴里胡乱的塞了一团布接着就是一顿狠锤,老邓认的其中几个是他老丈人的侄儿和本家亲戚。

    几个人不停的打他,直到门外响起一声威严的声音:“好了,带他走吧。”。他才被人压着出了屋子,他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缝,但他还是清清楚楚的看见正站在门口,一脸威严,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笑容的老丈人和旁边骂骂咧咧的老丈母娘。

    他被几个人扔上了拖拉机兜,就像是一只被拴住四肢等待宰杀的猪一般。没人说话,只有一个中年人恭敬的给老头递上一根烟,一脸恭敬的对他老丈人说着什么。

    老邓被拉去了派出所,本来是要以抢劫罪重判的,后来一个领导发话,改成了流氓罪被判了7年刑。那个领导其实算是老邓的亲戚,是老邓他老丈人的亲弟弟,老邓按辈分还的叫他声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