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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开始一边在棺材上安放公鸡,一边念着祭文。
“嗟呼!夫人德善,听吾一诵,早为人妇,相夫有光。”
“及为人母,教子有方。待人以慈,内外皆康。”
“持家以俭,巨细咸藏。岂期大数,遽梦黄梁。”
“幽冥永隔,实为可伤。忝叨眷属,闻讣彷徨。”
“爰具牲醴,奠祭于堂。仰祈灵贶,是格是尝,伏维尚飨啊……孝子跪!”
幽冥永隔,实为可伤!
刘玲喟然长泣的在喊声中,拿着引灵番跪了下来。
叶霄站在她的一侧,蹙眉不语,深邃的双眼,似云起云落,谁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在祭文里哭成了一遍,三跪九叩后,沈婆婆扶着周水生,吴道生扶着阿宝,沈沅扶着沈文博,叶霄扶着刘玲,立到一边,只等天一亮,便抬棺出灵上山。
时间的缓冲,让泪如彷徨的他们,平息下来,失魂落魄的看着众人忙前忙后,准备上山入土的东西。
周瑞锋耷拉着头,坐在棺材的后面,抖着手拿出烟枪,塞了些烟叶,便狠狠的吸了一口。
沈婆婆走了过去,轻声劝道:“瑞锋啊,你还年轻,家里人丁又不旺,若是珍娘有灵,定是不会答应你上山的。”
又提到这个上山了,刘玲睁着通红又肿涨的双眼,看向叶霄。
“叶霄,大家为何不让义父上山?”
叶霄回头望着刘玲,声音平静无澜道:“亡夫扶灵上山,终身不娶。”
刘玲愣了愣,木然的看向周瑞锋,原来他是早就决定了,终身不再续弦么?
沈婆婆见周瑞锋不听劝,跺了跺脚:“瑞锋啊,你听沈婆婆一句劝,这山,你是万万不能上的,水生将来大了,总要成家立业,你身边,总得有个人嘘寒问暖……”
周瑞锋笃定不移的打断道:“婆婆,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一定要送珍娘上山的,这辈子,我最幸运的,就是碰到珍娘,她没了,我此生是绝不会续弦,将来人丁兴旺的事,就交给水生。”
说完,周瑞锋抿紧了嘴,叭嗒叭嗒的抽烟。
刘玲紧紧的握着叶霄的手,这一刻,她的心很不平静……
如果,今天躺在哪的是她,她是希望叶霄再娶别人,还是守着她的灵位,孤独一生?
她不知道!
女人的心,其实真的很小很小,小的根本就容不下沙,还有半粒尘……
义父终身不再续弦,义母地下有知,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吧。
叶霄斜视了她一眼,见她微微低头沉呤,手心一紧,薄唇抿成了一线。
天越来越亮了,小塘村大部分的村民,都赶来送灵,鞭炮开始震天的响了起来,道长正了正衣冠,带着他的两个小道童,持着开路的法器,拉长声,高喊:“起!”
沈沅,周瑞朗,还有几个抬丧的,吆喝了一声,便将棺材抬了起来。
刘玲和周水生并肩站着,水生抱着灵位,她拿着引灵番,开始随着棺材的前进,慢慢后退。
每退三步,她便带着周水生一跪,嘴里喊着一声:“义母,跟我来。”
叶霄做为未过门的姑爷,是顶在棺前堵丧的,因棺材冲力大,抬棺的人,基本上只想往前冲,但孝子孝女要留亲,所以三步一跪,一跪一叩首。
叶霄的堵丧,就是防止冲力过大时,误伤了孝子孝女。
周瑞锋跟在棺材的旁边,看着四个孩子披麻戴孝,想到小塘村中有人过世,孝子孝女孝孙成群,心头便酸涩的默默流泪。
珍娘死的太年轻了……
地动山摇的炮响,还有硝烟弥漫中,周水生嚎啕大哭的重复着:“娘啊,水生送您上路了,您跟我来。”
且行且泣,闻者无不动容,每过一户人家,便会流着眼泪,在自家门口,放上一串鞭炮,示意送周氏上路。
文博和阿宝,就要边退,边给放鞭炮的左邻右舍们行跪礼。
转弯时,水生和她要喊:“义母,拐弯了,您跟我来。”
一直到出了小塘村,堵丧的叶霄,就看到消失了两日的黄氏,还有周维宣,周大全出现在众人视线。
众人倒抽了口气,以为黄氏又要来闹事,不准发丧什么的,可不想,所有人听到黄氏尖嚎了一嗓子:“我的珍娘啊,娘对不起住啊,让我这个白发人,来送你这个黑发人,你于心何忍啊……”
一嗓子嚎下来,黄氏发现自己哭不出来,看了眼持着引灵番,还有以姑爷之名,站在那堵丧的叶霄,一咬牙,一跺会,便狠狠的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硬生生的挤出一泡眼泪,接着哭嚎道。
“珍娘啊,我的女儿啊,娘之前说的都是气话啊,你又何苦跟娘较这个真,一较劲,就是十一年,你不肯回家,但你哪里知道,娘时不时就打听你这的消息啊,知道你过的好,娘在家里就放了心,知道你过的不好,娘在家里,都替你急啊,我的珍娘啊。”
黄氏嚎的就像唱歌一样,再加上那表情生硬,猫滴的眼泪,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在作戏,但就是作戏,也得有人上前陪戏。
随棺出村的沈婆婆,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黄家妹子,你是长辈不能上山,就随我在这村口看看吧。”
黄氏拍着大腿嘶嚎的点点头,赶紧冲着周维宣道:“维宣啊,你是娘舅啊,你是一定要陪着上山的,还不快去。”
周维宣怯怯的看了叶霄,对上叶霄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寒眸,周维宣吓的全身一哆嗦,想到之前他放的“壮志豪言”,便狠不能把舌头都咬断了。
棺材继续前行,后退的后退,该跪的跪,该堵丧的堵丧,所有人,就像没看到周维宣,不予理会。
周维宣举步维艰的跟在棺材边上,看着众人不是手上缠着麻布,就是腰上系着麻布,再看他自己,衣服来不急换,还是那身兰叶花纹的锦袍,一瞬间,周维宣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排斥了,这身衣服,那里适合抚灵上山啊。
“那个,那个,谁给我一块麻布。”
沈沅换肩喘息,本想去找一块麻布给周维宣,但见周瑞朗神色一肃,沈沅便不再多事。
而从头到尾,神情最从容淡定的只有叶霄和刘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