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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米降生,对外称是尉矢捡来的孩子。舒晋不肯瞧尉米,不为其他,只为心里头那抹不去的阴影,现在他只要听到孩子的哭声就心惊肉跳。尉矢还是十分谨慎地询问了舒晋的意思,问他希望尉米字什么。舒晋的答复更是不了了之——不举,他不得不认为是尉矢的“举”闹出了这个种,他意在诅咒并警告尉矢以后不能举!
而他偏是如此,估计尉矢以后只会变本加厉,恨不得再闹出个小千金,然后取名不振。意在他甘愿“香消玉殒”、萎靡不振。
有鱼同虞米糯在道观为尉米求了一道平安福,回途中路过了常府。有鱼顿了顿足,让虞米糯先行回宫。
这是鹿城中有鱼最熟悉的一座官邸,虽然他仅仅来过一次。如今官邸更改了名字,他犹记得它。
常府的大门开启,走出一位白发老丈,手握着一根竹竿。有鱼迎面走上去,道:“大伯,这里什么时候换了主人?”
老丈是府上的管家,介绍说这里最初是将军府,后来遭遇一次强拆,重建后成了尚书府,后来又变成了晏太尉的官府,苍鸾败走晏地后,舒晋将此宅归还封氏,现在已人去楼空了。
老丈早在将军府时期便是府上的佣人,天意弄人,几经波折后他又回了这里。
“将军府?”有鱼询问道,“曾是封源的家宅?”
“正是。”老丈流露出美满的笑容,而后又在复杂的情绪中消失,“先生是来找谁?宅子的主人们都走了。”
有鱼:“不寻人,只是故地重游,想进去看看。”
老丈:“故人?先生是哪位主人的故友?”
有鱼:“封将军故友。”
“先生到屋里说话。”老丈变得拘谨,进了大门。
有鱼随他进去,他紧紧掩上了大门,道:“封将军现在颇受非议,敢前来相访的人应是将军的挚友,先生随我来吧。”
两人路径一片宽阔的池塘,有鱼记得那年来时这里还是条小沟渠,沟渠的东边是一座高大的楼台,西边是一道长长的画廊,如今都成了池塘。水里嬉游有各色各样的锦鲤,养得肥硕笨拙,疾眼看去不下千尾。
“我记得昔年不是这模样的。”
老丈热情地解释道:“封将军喜欢养鱼,鱼多了,就把楼给拆了,改建成了池塘。”
“我怎不记得他喜欢养鱼。”
“将军曾经不喜欢养鱼的,后来宸王北山殁了,将军天天去城外垂钓消磨时间,一天总能钓上一两条,都提了回来养在这里。”
“在河里多好,养在这里倒不自由了。”
“养在府里好,不会被别人逮了去,常太尉知道是封将军养的,亦不敢把这些鱼怎么招。”
院子里杂草丛生,腐烂的树叶爬满阶梯,屋梁上挂满了蜘蛛网,几处楼阁晦暗阴森,宅邸一派死气沉沉,像闹了鬼的凶宅,无人问津,连老丈身上都似乎发着尸臭。谁能想象这里曾经莺歌燕舞、金碧辉煌,路人经过时都会驻足赞扬歌颂。
老丈引有鱼到了一处凉亭,用衣袖给有鱼擦干净石凳石桌,礼貌道:“我去给先生沏一壶茶。”
片刻之后老丈回来,摸索茶杯给有鱼满上一盏煮好的茶,递到有鱼侧边,看样子他的眼睛已经半瞎半明了。
有鱼接过茶杯嗅了嗅,茶香淡雅,与景象完全不同,一抹活活的花香迂回在杯口似有若无,杯盏也别致精美,与茶色相得益彰,一时间竟有论道的雅趣。
老丈道:“先生贵姓?”
有鱼一饮而尽,也不怕老丈笑话他不会喝茶。“郁…姓余,多余的余,前些年跟封将军一同起义,后来我身负重伤便还了乡。现在你一个人住在这?”
“落地生根,不走了。”老丈坐得笔直,一本正经像个修道的人。“替封将军喂好这些鱼,等他回来。”
有鱼不得不提醒他道:“诸侯正联手对付封将军,这一次他怕是回不来了。你可知封将军在外闯了大祸?”
老丈怔了怔,呼出封淡淼的名字像唤自己的孩子。“淡淼他极少闯祸,他第一次闯祸是邀请太子欣去郊外打猎,迷失了七天,第二次闯祸是叛刑归黔,这是他第三次。他做事向来有分寸,如果他回不来了,我便等宸王来。”
“噢?”果不虚此行,有鱼好奇道,“等他做什么。”
“等他来,问他去不去研儿那里。”
“段夫人?”有鱼知道,是封淡研,听封淡淼说她已改嫁段斗了。“何故要去见她。”
老丈又露出笑容,道:“江南处有一世外水乡,两百年来与世无争,邻里和睦,百姓友善。我们在那有一座染坊,研儿持家,生意做得不错,日子辛苦倒也恬静,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俊娃。”
问东答西,有鱼重问:“何故要宸王去见她。”
老丈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道:“封将军会跟宸王说的,如果将军来不及说,等宸王来,我亲自跟他说。”
看来是要变通一下了,有鱼道:“宸王就在鹿州,我正要去投他麾下,先生不如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我好转告宸王。”
老丈欲言又止,本想请有鱼带他去见宸王,可想到宸王与诸侯在一处块,怕诸侯见不得他这个封府旧人,只好道:“也好,还请先生替封家问问宸王愿不愿意搬去跟研儿他们一块住,自家人互相有个照应。淡淼跟郦王打回鹿州后回来过几次,可再没提起此事,想是改变了主意。如果淡淼逃不过这此劫,我会跟宸王说的,告诉他淡淼曾经有过这想法。”
有鱼怔住,忙问:“将军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大概两年前一天下午,他说他发现宸王还活着,第二天他就消失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去了北僚陪宸王。”
“那你知道封将军他杀了齐王吗?”
“鹿城传得沸沸扬扬,自然是知道的。”
“他为什么要杀宸王的义弟?”
“这岂是我能懂的,我相信将军有他的苦衷。”
这时墙外由远而近传来了闹事的声音,车轮声交错,铁器声交叠,估摸有七八百人。有鱼恍恍惚惚听见——“砸了封狗的家宅,替齐王出一口恶气!”“再拉十缸子油来,我要把封府烧得干干净净!”“别让我在里面逮住活人,我可不管他姓封还是姓常,一律剐千刀!”
一定是诸侯派来抄家的士兵!老丈听见凶悍的撞门声,吓得只哆嗦。有鱼托住老丈的胳膊就往身上背,道:“这里留不住了,我们走。”
“余先生!余先生放老夫下来!”老丈慌张中冷静了一瞬,“研儿在江南沥城一处唤作唐家庄的地方,先生快走,别让恶人发现了。”
“您得了,搂紧了。”有鱼颠了颠老丈,走向一面最近的墙,正准备翻出府去。只见一大摞柴火从墙外扔进来,差点被砸个正着。
老丈蹭开了有鱼:“先生莫管老夫了,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说时,随一阵地动,整个大门被掀翻。一伙人破门而入,沿路乱砍乱砸。
有鱼叮嘱老丈道:“我来应付他们,你装聋作哑不要出声。”
老丈不明就里,听从的点点头。
有鱼重新坐到石凳上,若无其事地倒了一杯茶,款款饮下,老丈站在他身后垂头不语。只见带头闯进来的人是魏王,这下封府要惨了,魏王定会把他的气全撒到宅子上。
“好巧,宸王也在这呢!”魏王看到有鱼,果然脸色大衰,还故作惊喜。
众人见是有鱼,停下了莽撞的动作,面面相觑了一会,才跟有鱼行礼。“参见宸王。”
老丈一听双腿发软,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跌坐在身后的长椅上。有鱼起身道:“魏王这是做什么,过于兴师动众了吧。”
“无他,替齐王报仇而已。宸王好雅致,故地重游还喝起茶来了。”魏王走上凉亭,喝尽壶里的茶水,赞叹道:“好茶,若不是身在封府我都要以为这里是哪家有名的茶坊了。”他忽而走向老丈,话锋一转,“茶还热着,你泡的?”
有鱼:“一丫头泡的,远远听见你们喊打喊杀,吓跑了。”
魏王依旧盯着老丈:“你是谁?”
“我的人,魏王可别打这主意。”
“小王哪敢动宸王的人呀?不过我得郦王默许,特来抄这宅子,宸王怕触景伤情吧。喏,我腾出条道,宸王请吧。”
众人纷纷往两边靠,开出一条道通向大门。
“好。”有鱼微微转头向老丈道,“我们走。”
魏王见有鱼不动声色,着实被气了一把,狠狠踹了一脚石凳,疼得叫起来,看到池子里游鱼戏水,厌屋及乌道:“把这池塘填平了!一条鱼都不能活!”
有鱼走得不痛不痒,老丈却不行了,闻声立马调头跑了回去,跪在魏王跟前。“魏王行行好,放了这些鱼吧,我唤人把它们挪走成不成?”
“你回来,别碍了魏王的事。”有鱼叫住老丈,哀求只会让魏王变本加厉。
老丈冥顽不走,向魏王磕了几下响头。“求大王开恩!”
魏王察觉异常,附下身有意问道:“这些鱼是你养的?”
老丈战战兢兢,摇摇头。
魏王:“那关你什么事?来人动手吧。”
十几个大汉挑来了几十个箩筐的石灰,眼看就要往池塘里倒。老丈吓懵了,连忙道:“是…是小人养的,魏王手下留情!宸王你快来劝劝魏王,这可是封将军精心喂养的鱼呀!”
“噢!封将军。”魏王阴冷的笑了笑,没出声,转向请示有鱼,恭恭敬敬道,“宸王,这些鱼还留不留?全凭您一句话。”
魏王无疑在示威,在众目睽睽下,看有鱼舍不舍得。
老丈颤颤颠颠地爬向有鱼,像捉住了一线希望,脸上浮出单纯无欺的笑容:“宸王,我们把这些鱼转走,成不成?”
哪知有鱼冷不丁地吐出一个字:“走!”
“宸王?”老丈错愕,“宸王,你怎可…”
“走!”有鱼又喝一声,不容商量。
魏王笑咧咧的,尖酸刻薄道:“宸王,这老头张口闭口封将军,该不会是你的人吧?宸王,昨天是你承若要取封狗首级的,这封家的狗还处不处理?宸王不会余情未了吧?”
“你懂什么,老头是个诱饵,我带走了,其他的你爱怎么砸便怎么砸,我忙得狠,这种琐事以后就不必请示我了。”有鱼说完,拽起老丈就往外拖,身后立马响起闲言碎语。
几十筐石灰统统倒入了池塘,清冷的池水满满升温,翻涌起白色水浆,白烟生起。
老丈远远望见,大哭起来,泣不成声:“那池子里每一条鱼都代表着将军每天对你的用心,宸王你教老夫好不心寒!为什么只一句反对您都不肯开口呢!”
有鱼径直将老丈甩上马车。“您老别淘气,明天我叫人买几万只鱼任你玩。”
“魏王说宸王要取将军首级?将军他定不是有心要杀齐王的,求宸王网开一面啊!”
有鱼扯下衣袖,把老丈的嘴巴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