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阁 www.ziqige6.com,最快更新请以陛下换虎符最新章节!
有鱼冲出帐营,营外三万晏军黑压压一片。脸上挂着冷笑的三千铁骑兵蓄势待发、令人发慌,刨土的马蹄恨不得马上冲锋陷阵、践踏尸骨。铁骑后是一万靡坚不摧的重装步兵,两翼是轻兵与弓箭手,列阵已成进攻之势,只待一声令下,这些士兵即将荡平北僚。
晏军排兵布阵有素,纵使僚军做足了准备,此时此刻也如羊遇虎。
有鱼一边拼命地逃走一边回望,在晏军最前的行列他望见手持流星铁锤的将领正轻蔑地笑着,死死地盯着自己,就像死神从容地看着猎物如丧家之犬一样徒劳逃蹿。
有鱼的心发慌,昔日腥风血雨的战场又浮现眼前。他永远忘不了敌人那一双双无情凶煞、饥渴得仿佛要饮血嚼骨的双眼,也永远忘不了曾经那条狠狠勒住自己喉咙恨不得拧个粉身碎骨的马鞭。他害怕极了,有战火的地方就是人间地狱,就是他的梦境——那个有成千上万行尸走肉的梦境!
有鱼双腿一软,一个趔趄重重地跌倒在淤泥里,身后当即传来晏军嘲讽的笑声。
小士兵拖扶住有鱼,不安地催道:“大王快起来,快回城!”
有鱼已然崩溃,感到生命正玩弄在敌人的鼓掌之中,生与死似乎不差这一时半刻。有鱼一这般想,身子就仿佛有千斤之重,四肢再也无力撑起,像头死牛沉重地趴在了地上。他载着子民的期盼来议和,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救救我…”
有鱼痛苦地低声自责,恨自己窝囊,发了疯地捶打地面,他不是个心理坚强的人,王的身上背负了太多责任是他无法承载之重,他快招架不住,他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想,希望封淡淼来救他!
小士兵:“大王你没有错都是晏人的错,快起来我们回城从长计议!”
这句话的语气好似他…有鱼抬起头木讷地看着小士兵恳切的目光:“我没错?”
小士兵:“您没错,是他们使诈!”
——“你干什么低下头,你为什么不反抗!不会反抗你这辈子就完了,不但苍鸾可以骑到你头上,连市井匹夫都敢骑在你头上!
有鱼耳畔响彻封淡淼的话,记得是自己坚持要回来的,便是选择将生死置之度外,封淡淼为自己而去,如果止步便是辜负了他!
有鱼摇着头,他一定要站起来,不仅封淡淼希望他坚强,北僚的子民更希望他们的王不会服输!他寻回了一丝理智,头脑清醒了一些,现在就如梦境,如果停下来只会被身后追赶的鬼火吞噬。
“你大爷!”有鱼硬了一口气,双眸换上一层刚毅的目光,起身捡起一块石头猛然间朝晏军砸去,正正砸中了敌人的头盔,然后拔腿就逃。
“嘿你个无能小儿!”
晏将领扶正了头盔,恨不得冲上去手擒有鱼。正在他急不可耐之时,晏军大后方亮起了红色旌旗,那是苍鸾下达出击的指令。
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三万晏军如猛虎下山,浩浩荡荡的冲僚军杀去,马踏湿地,溅起一*污泥。
僚军一鼓作气,毫无畏惧地冲杀上前。
有鱼驾马快速逃回了城池,前线厮杀的声音依稀听得见,脚下的土地也在微微震动。有鱼目睹这一堵矮矮的所谓的“城墙”,根本不堪一击。
事发突然,城内百姓惶恐地四处奔走,老人和孩子的哭声不绝,原本湿烂的土地被踩踏得更加泞泥不堪。图勒和大臣在急急地护送百姓离开。一些义愤填膺的男人拿起自家的扁担铁叉愤怒地杀出城外。
曾经那位好心的大娘一见有鱼回来便怀揣着希望跑上前,牢牢牵住了有鱼的手,似要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她的王,莹润着眼眶坚信不疑道:“大王一定能救我们的对不对?”
有鱼无法面对这样拥戴的眼神,眼里隐含着泪水,不忍心说一个“不”字却不得不告知事实:“大娘快跟大伙离开,来不及了,中原人根本没打算讲和!”
“啊!”大娘吓得目瞪口呆,慌张失措,一时间没了反应。
有鱼急急地将大娘抱上了一辆离去的马车,向众人宣布:“大伙听我的命令,后撤,保住性命,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
图勒匆匆跑了过来,手里握着一把长槍准备迎战,气愤道:“想不到苍鸾这么心狠手辣,哪怕是议不和也不该即刻开战,他另定是有所谋。时下百姓需要时间离开,你护送百姓走,我去拖住晏军。”
“太危险了你不能去,万一遭遇不测我如何向百姓交代。”有鱼拦住图勒,“大伙都需要你带领他们。”
图勒推开了有鱼,不容违抗地怒喝道:“如今你是王,你有责任保护他们,我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你带他们走!”
图勒一刻不敢怠慢,骑上马向城外冲去。有鱼定在了原地,图勒的话提醒了他——苍鸾是有所图,可苍鸾的目的是什么?
有鱼苦思冥想,他知道凡事都得通过现象看到本质。苍鸾不是蠢,他虽然做过屠杀徽城男丁的事,但封淡淼说过苍鸾此举一点都不糊涂,正是因为他屠城击溃刑军军心,敌人才落荒而逃、缴械投降,才能轻而易举拿下了多坐城池,也教其他诸侯不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然而屠城招来的代价非常惨重,北僚没有什么是他所渴望的,这里没有肥沃的土地,没有优厚的物资,历来都不是必争之地。倘若为一块小小的地皮屠城得不偿失,所以苍鸾不会杀害北僚子民,可又是什么让他如此着急?
“他是为什么而来?”有鱼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想事情的来龙去脉,才恍然大悟。
自苍鸾宣布伐僚开始便没有收回成命之意,而自己成为北僚王之后他便主张议合。他为什么要致歉,他尊敬自己?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有鱼惊觉苍鸾在做戏,在做给别人看,做给天下人看。北僚人从不屑于下毒,苍鸾没有中毒或者是他给自己下的毒,为的是让世人知道——“我弑君!”
可苍鸾要收拾自己不必大动干戈,只要他吭声放过北僚,他愿意做他的刀下魂。
有鱼心头乍痛,两滴愧疚的眼泪滑落,他不知自己是救了北僚还是害了北僚。
他是被蒙在鼓里的,他只知道自己跟苍鸾的小誓约——永不回中原,却全然不知穆朗等人把流言传遍了中原。
城外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可想而知僚军在节节败退。有鱼没有时间想太多了,冲出去同大军一齐抵抗。
远处的天空穿梭着飞箭,地上错落着尸体,浓重的血腥味直教人作呕。就在迷茫的硝烟里,有鱼看到握蛋矮小的身影在里边闪现。有鱼惊慌失色,朝硝烟里冲去。
“握蛋回来,危险!”
握蛋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看到有鱼要来拦自己反而越跑越快:“我不回,我要与父王并肩作战!”
硝烟深处,图勒一场大杀特杀,周围的敌人通通杀尽他才微微停顿了一下,却听到握蛋令他担心的呼唤。他转身朝握蛋严厉地骂道:“快滚回去,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我不回去,”握蛋冲上去护在图勒身前,小孩子虽不知事态,多少也知道了些情形。
“我答应母后不会让父王孤孤单单,要为父王分担责任。父王你教过我要身先士卒!”
“你现在还小,不需要!”
新的一批敌人很快来袭,孩子的存在成了他的包袱,幸好有鱼赶来,图勒连忙一手将握蛋推向有鱼,“果坦浮快带他走!”
有鱼一把将握蛋扣在怀里,一转身身后便出现了大批的晏军,他们被包围了,有鱼忙不迭地拔出腰上的软剑指向敌人。
图勒背靠着有鱼的背,虎目怒视着敌人,急促地小声道:“我挡,你俩走。”
有鱼来不急答应,晏军便砍了上来。图勒以一敌十,长槍迅猛划过敌人的颈项,敌血很快湿润了枪头。他暴戾如恶蟒,拼命要杀出一条血路。
有鱼身手不如图勒,只能以一敌一,三四个晏军揪着有鱼攻击,有鱼很快败下阵来。
一只铮亮的长矛刺向握蛋,图勒□□无暇,只手打掉了那只长矛,胸口却挨了敌人致命的一剑。
“父王!”握蛋吓出了眼泪,握紧匕首□□敌人的心脏。
图勒犹如感觉不到疼痛,拔出剑继续拼杀,直至将周围的敌人杀尽他才松下了一口,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
敌人会陆陆续续的奔来,有鱼忙将图勒托到一架掀倒的战车后隐藏。图勒喘息变得急促,脸色很快染上苍白,全身都在抽搐,微微睁开的双眼显得疲惫异常。
有鱼忙撕下身上的布襟为他包扎伤口,双手止不住的发颤。看图勒的模样,怕是快不行了。
握蛋一双小手按在了图勒的伤口上,想要阻止它流血,然而沁出来的鲜血很快沿着他手腕往下淌。念莎死的时候他不知生死所以不曾掉泪,如今他恐惧得止不住哽咽:“父王怎么了,父王!”
方才的厮杀耗尽了图勒剩余的体力,他深深感切到自己的温度正在流失,再也使不出一丝的劲儿,恐怕大限将至。他眼角不经意滑落了两行寒泪,身上的伤口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而握蛋——一个他唯一爱的女人跟他生下的唯一的儿子,是他最割舍不下的心坎肉。图勒艰难地抬起手抚上握蛋的额头,气若游丝地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如果我撑不下…便是去找你的母亲,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许哭。”
握蛋听话地抹掉自己的眼泪,坚强道:“呜~父王我会好好听你的话,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图勒欣慰地点了头,伸手摸向了有鱼手腕上的羊头金镯,一句一字嘱咐道:“我把北僚和诺拓淘交付给你,答应我…让他们活下去…”
有鱼托住图勒要带他回城寻大夫,哪知一提身图勒伤口的血便大股大股的流出来。有鱼不知所措又焦心万分:“大王你不能…你挺住我带你…”
图勒不容有鱼说下去,蹭开了有鱼:“快带诺拓淘快走,不然我死不瞑目!”
图勒的眼神凶煞又悲悯,有鱼顿了一瞬,连忙抱起了握蛋逃。然而有鱼没跑开几步,一个身影飞来,一把利箭就驾在了他的项上。
有鱼回头一看,发现那手持利剑的是位故人——莫倚楼。
看莫倚楼只身一人,有鱼掂量了彼此的实力,立刻闪退躲开了剑刃并将剑打掉。在他的印象中,莫倚楼是只谈音律的文人,不会舞刀弄枪。
然而四五个回合下来,有鱼发现自己错了,莫倚楼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招式虽然发力不狠,但能以柔克刚,他的武器不是冰冷的铜铁,而是一根柔软的琴弦。
莫倚楼从后将有鱼按倒在木架上,双手拉着的细弦正勒着有鱼的颈项,冷不丁地说道:“陛下要留你活口,走吧,北僚王。”
有鱼举起了双手投降:“我认输,我跟你走,把孩子放了,把兵退了。”
莫倚楼:“退不退兵、放不放这孩子都是陛下说了算,我只管逮你回去。”
有鱼极力乞求道:“他没做错什么,也没人知道你逮住了一个小孩!”
莫倚楼不是沙场将士并没丧失人性,终究是于心不忍,但又忌惮着苍鸾。“我可听见那孩子叫他父王,孩子是北僚的继承者,陛下不可能放过他。”
有鱼连忙辩解:“你放走的不是继承者而是一个小孩。我是北僚王,继承王位的也定是我的儿子,你忍心杀害一个小孩?堂堂所向披靡的大晏军队居然连小孩都不饶,传出去岂不成笑话!”
一个北僚的小兵见状,畏畏缩缩地跑来抱起握蛋匆匆往城里去。
莫倚楼无心去追,闭了一下眼:“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