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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为何不乘胜追击,一举拿下那魔尊的人头?”
一旁的银发老者神色平静回答:“赤脚大仙,此事仍需商榷,不可鲁莽。”
被唤赤脚大仙的黑发男子冷哼了一声:“太白,你就是太爱优柔寡断。”
……
黄沙漫漫的仙界营帐之中,意见相左的两派仙人针锋相对,片寸不让。
“安静!”一声令下,四周顿时静默无声。
天帝面无表情看了他们一眼,视线旋即转向从始自终未发一言的梁榭潇:“仲白,本帝欲听听你之所见,可畅所欲言!”
梁榭潇沉眉肃穆,低垂的墨眸深沉,棱角轮廓坚毅又凌厉,低沉声线极近言简:“太容易唾手可得,反而不得不防。”
“笑话,”赤脚大仙横眉斜对,冷不丁讥讽道,“魔界本就不堪一击,地神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此言差矣,”太白金星双手合十,毕恭毕敬躬身道,“仲白此言,不无根据。天帝试回想一下,魔族这数万年来,屡次朝仙界发动大战,哪一次不铆足全力进攻,何曾有过今次这般节节败退?”
“细琢一番,倒也如此。”
“不错,魔界向来欺善霸道,怎会甘愿退守?”
“若真如太白所言,这魔尊大张旗鼓发战,到头来却为了打一场败仗,也于理不合啊!”
接下来,又是一番众说纷纭。
赤脚大仙挥了挥掌中羽扇,露出一个自鸣得意之笑:“诸位别忘了,那位魔尊可曾亲手将天庭归还于仙界,并且承诺永生永世不再进犯仙、人二界!”
“哪又如何,他还不是食言而肥了?”
“在他食言之前,诸位可还记得魔界发生了何事?”
一时间,众神纷纷垂眸沉思。
梁榭潇眉头愈发紧锁,已然拧成了一个‘川‘字,深邃墨瞳沉如寒潭。
“原来如此,”一位仙人猛地醒神,恍然大悟道,“魔尊娶了一位四肢尽废的魔后!”
赤脚大仙扬眉一笑,紧接那位仙人之言:“凡界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魔界邪尊为何不可效仿之?”
此言一出,众神哗然。
“走了一个阴狠毒辣的旻嬜,又来一个人面兽心的魏剡!魔界此番,还真是自作自受!”
“既是如此,咱们便一举歼灭魔界,换得三界永久太平!”
“不!不可!”太白拱手,玄铁战衣映衬他的灼灼凛然之色,“天帝,此事尚余诸多怪诞不解之处,不应如此武断行事!”
“太白此刻竭力费尽心思地来阻止,才更加让人心存不解吧。”
“赤脚大仙,万物有阴必有阳,有明必有灭。邪之存,必有因果。而人性本善,唯有以教化为本,方能赢得三界之太平!”
“教化?本仙看是迂腐!”赤脚大仙大扬其臂,反唇相讥,“司命便是遭此所累,落得个魂魄尽散的下场!”
“够了!”厉斥声如平地一声雷,气场摄人,“敌未灭,业已乱。是否还需本帝替你们造台助威,势必分出个你输我赢?”
“天帝恕罪,微臣不敢----”
忽地,一抹金润光泽兜头而下,金纱顿时笼罩在众仙上方。梁榭潇紧实的长臂掌风一起,玄灵镜内的一帧一画如浮散而开的云雾,渐次清晰-----
苍茫灰蒙的淄州,大红军旗迎风袂袂。千军万马甚嚣尘上,髣髴棋盘中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又声势浩大。
“千防万提,本以为算无遗策,未曾想到你们居然是蓬莱的细作!”红色马匹之上,梁榭蕴一身橘衣劲装甲胄,英姿飒爽中,沉声如罄。
烈烈萧风,掀起无数道扑面的沙尘。待得凌乱的尘雾渐次散去,马蹄声声嘶鸣。
林祚聪不疾不徐抬头,原本清朗的眉宇间多了抹如豆般的阴翳黑点,映衬整张面容毒鸷而寒沉:“各为其主,各尽其责,如此而已!”
梁榭蕴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然斥责:“枉我三哥三嫂费心救了你们三人一命,又礼贤下士,不拘一格降人才,换来的却是你们按捺不住的狼子野心!”
“蕴儿,”梁榭晗一身明黄青龙铠甲,揿住梁榭蕴的肩胛,示意她稍安勿躁。两军对峙之中,他兀自策马前进数步,“林祚聪,朕欣赏你们三位侠士的为人,亦知晓此番绝非你们所愿。若有苦衷,大可与朕开诚布公而谈,何必让这片‘痊愈’不久的土地再沾染血腥之气?”
“废话少说,梁榭潇不在,老子便与你一较高低!”
浑身戾气的伍勇亮出自己的双锏,宽厚之躯踏上鞍鞯,攥紧缰绳驱马奔跑。
梁榭晗干脆利落解下身后的披风,面无惧色迎上他的进攻。
主帅对决,攻守相对。倘若势均力敌,亦难分胜负。
梁榭晗以长扇抵挡他的迅猛攻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紧他的双锏。掌风一旋,扇柄绕着伍勇动弹不得的双锏瞬间击中他粗厚的脖颈。
伍勇吃痛别过头,一如林祚聪眉间之黑点明晃晃落入梁榭晗精亮的眸中,不自觉凝眸沉思。
“二哥,小心!”
如魔鬼附了身的伍勇,浑身浮荡着阴风恻恻的黑雾,虎躯悬置于半空中,熊掌髣髴能控制他人生死般朝梁榭晗的天灵盖揿下。
梁榭蕴还未来得及出手,便已被如恶虎下山般的滚滚黑雾击落在地,旋即传来轰隆的巨响声......她掩着胸口踉跄起身,神色晕染哀戚,声嘶力竭呐喊:“二哥----”
成团的阴翳沉雾渐次散去,徒余凶狠如饕餮的伍勇躺倒在地。
梁榭蕴怔愣之际,一俊拔如山脊的玄衣蓦地从天而降,颀长身躯背逆着朦胧之光,髣髴光芒万丈的神祇,稳稳落地。
“照顾好他。”
梁榭潇将陷入昏迷的梁榭晗交由她,旋即摊开双掌,乳白色的光圈徐徐凝聚于骨节分明的双掌之中,奋力释放。一时间,整个战场髣髴龙吟虎啸,敌军已然溃败。
他收回双掌,长腿不疾不徐步向瘫软无力的林祚聪等人,细细一看,所有人身上均有一个黑痣般的小点。
似蛊非毒!
曲膝半蹲的梁榭潇默然拧眉,深邃的眸子髣髴置身于极地寒地之中,沉冷如冰凌:“苗愈在何处?”
心智已然被控的林祚聪冷冷一笑:“要杀要剐,尽管动手!其余之事,一个字都别想从我口中套出!”
边说边笑,喘咳阵阵。
梁榭潇修长的臂膀初伸,前方倏然传来一敌我难辨之声:“潇、潇王爷......”
是范坦之!
气若游丝的他浑身染满鲜血,伤痕累累,亦步亦趋的步伐虚浮踉跄,髣髴从地狱中捡回了一条命。
“是苗、苗愈勾结了严姝梦......欲夺三国......”
梁榭潇出手扶住他:“还有谁?”
“魏、魏剡......”范坦之抬起颤颤巍巍的伤臂,指了指身后一隅,涕泪惧下,“而方丈君王为了救在下,已惨遭他们的毒手......”
哐当----
短剑落地,梁榭蕴双眸大睁,心上髣髴插了一把剑:“你适才说,谁?谁......死了?”
“方丈一国之君齐擒龙......”
恍如遭了雷劈般,孱弱的身形几欲倒地。她一瞬不瞬盯着不远处的细长黑匣,秀丽的清容血色尽褪。黑匣重见光明的刹那,一股血腥未散的气息扑鼻而来。
“啊----”
梁榭蕴捂着早已凌乱不堪的思绪,迷蒙水雾浸满了双眸,泪落如珠散。黑匣正中,一颗苍白头颅静躺,灰白色的微光勾勒齐擒龙线条明晰的轮廓之上。
“齐擒龙,你言而无信......许我的一世长安还未曾兑现......怎可一人独自逍遥去了......”
如磐石般坚毅的双臂迅速出手,扶住孱弱如浮萍般的梁榭蕴,二人均未留意到,身后三团翻滚如浪涛般的黑翳正悄无声息靠近。
“梁榭潇,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嘭嘭嘭----
沙尘滚滚之中,大地凹出一巨坑。
“不----”
从噩梦中惊醒的季梵音掩着胸口猛喘息,汗水浸湿全身。涣散的眸子视线凌乱,嘴唇苍白,不可遏制的嗫嚅。
烛火微渺,天际将明未明。
梁弯弯揉了揉不甚清明的双眸,视线偏转刹那,神色骤然一凛。她顾不得穿上鞋袜,赶忙扶起僵坐于地的母亲。
“找他、我要找他......”神识尚未清明的季梵音讷讷低喃,拂开她的搀扶,如离线的箭般夺门而出。
夜幕深浓,混沌黑沉。
碧青竹林萧瑟婆娑,随风晃动如鬼魅。掩映在这片黑翳之中的素白身影足履未停,如绸缎般的长发浮散在空中,她髣髴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般,不管不顾朝前奔去。
---“梵音,这名字赠予你,可还喜欢?”
---“吾爱,一生无忧!”
---“傻丫头,没火不会喊一声?”
---“在我这里,你无须做任何改变。你只需记住,我所想让你看到的,皆是万物之美!”
---“你若再不将它取下,本王真的性命难保了……”
......
呼出的气息愈发紊乱,她半掩着胸口,娇喘吁吁。迷迷瞪瞪间,清眸落入一物,寒玉莲樽台晕染在银纱薄雾之中,凝白如脂。其镌刻朵朵惟妙惟肖的莲瓣,在璀璨星河的映衬之下,髣髴赋予了鲜活灵动的生命。
她一瞬不瞬盯着它,蓦然间,玉台上方多了一抹倩影,那绵软飘逸如天边云朵般的舞裙绸衣袂袂,婀娜轻盈的身姿徐徐舞动,加之面纱覆容,宛若误入凡间的仙子。
紧接着,丰神俊逸的玄衣男子长身玉立,双手持笛,悠扬清润声宛如丝竹管弦般悦耳动听。
绝美倾城的女子,舞姿翩跹柔美,如绸缎般的鬓发插了一支凝白玉簪。俊拔男子容貌风华,紧实的腰腹上系了一条玄色螭纹玉石腰带,垂挂的藕粉色荷包熠熠生辉。
两者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深情款款。
“梵音,我的音儿......”
低沉的声线萦绕在她耳际,髣髴在呼唤她。葱白素手不由自主前伸,清眸澄澈,嫣红的薄唇弯如月牙,笑靥如花。
“不,林甫,切勿信他!”身后沉冷如寒冰般的声音阻断她的步伐,“若非此人,你怎需遭受魂飞魄散之罪?”
她微皱娥眉,对前方白雾迷蒙的一道长影发问:“你......是谁?”
“你唤我清逸,我替你取名林甫。我们二人幼时青梅竹马,早已互许终生。承诺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蓦然间,季梵音眼前突现一个场景——
蝉鸣声声,和煦沉寂。
“已经无碍了……”
一双素手心不在焉抚弄香荑,娇嫩如花的清容静默许久,这才鼓起勇气扯了扯身旁男子的长袖,却丝毫无法说服落入俊拔男子眼底的后颈红肿的伤痕。
他小心翼翼替她擦药,始终一言不发。
她再次垂眸,抿紧细嫩的唇瓣,整个纤细萎靡的身躯彻底形成一个委屈的控诉。
男子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如此危险之事,为何不稍待我来?”
昨夜雨疏风骤,她晨起时发现青石板路旁传来此起彼伏的鸟鸣声,循声而去发现一窝嗷嗷待哺的幼鸟。她心生不忍,便不顾身旁丫鬟的劝阻,爬上树梢,将鸟窝置回原地。正大功告成之时,脚下一个打滑,摔落于地,瓷白如玉的后颈磕上了碎石,顿时鲜血直流。
她揪着丝绸般柔软的长袖,睫羽默默翕合,萦绕而出的声音低如蚊讷:“父亲说,王爷……今日要去礼部尚书府上做客……”
“确有此事。”
“国事为先,林甫自然不敢叨扰……”
金冠束发的华锦男子挑了挑眉,薄唇噙上了一抹笑,揶揄道:“是不敢?还是忧怕?”
未曾想他会如此反问,英俊嵯峨的眉峰落入她的眼帘,激起心潮怦怦跳动的浪花,耳后根瞬间浮上细细密密的薄红。
红肿的后颈再次泛疼,她捂着伤口处瞪了他一眼。后者慢条斯理收回指腹,长身持立如松柏,状似漫不经心道:“礼部尚书的女儿确如父王口中所言,知书达理,容貌甚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低沉的声线此刻髣髴一把带倒刺的刀,狠狠扎进她的胸口,呼吸滞了又滞。
她咬紧下唇,喉头如吃了莲心般奇苦无比,旋即下逐客令:“王爷日理万机,断不该在宰相府逗留太久。红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