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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延啜罗不死心,当即就带着人打算强行出去,谁知才走到了半路,就有一队骑兵迎了上来。
药葛毗伽在长安已经住了多日,对长安城内人马的旗帜藩属也多少了解了一些,看迎风招展的旗号是神武军,不免有些惴惴。
好在对方还算客气,领头的军将冷淡而有礼,谈吐不俗,虽然看服色旗帜应该品秩不高,但一定出身自富贵礼仪之家。
“副使,驿馆在东方,因何要往开远门去?”
药葛毗伽表情尴尬,只得遮掩道:
“听说开远门是神武军与叛贼交战最多的地方,小使臣打算去参观参观……”
那军将听了,面色流露出些许得意之色,但也只一闪即逝,回应的语气依旧冷淡。
“西边各门修整尚未完毕,无令不得出入靠近,副使还请见谅!”
“既然如此就不打搅了!”
药葛毗伽带着磨延啜罗扭头就走,他生怕唐朝人言而无信,一转眼再把磨延啜罗抓起来投入京兆府大狱。毕竟他这个不争气的侄子心中装着猛虎和苍鹰,受此屈辱之后,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现在大军不在身侧,他们两个都成了笼中之鸟,一旦惹怒了唐朝君臣只有任人鱼肉的下场。
药葛毗伽经历了开元天宝盛世,见识过**兵威,是从骨子里畏惧唐朝,敬服唐朝。因而,他的意识中,即便唐朝现在正经历叛乱,也只是一次可以从容渡过的低谷。假如他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将来唐朝兴兵报复,他们的下场难保将会步了突厥人的后尘。
五十年前,突厥人虽然屡经唐朝讨伐,但依旧在草原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优势,时至今日已然时过境迁,草原还是那片草原,但草原的主人已经成了回纥部。这其间的沧海变化,如果没有唐朝,回纥部恐怕还只是听命于突厥可汗的一个小部落而已。
因此,磨延啜罗的野心在药葛毗伽看来,无疑是不自量力和可笑的。
磨延啜罗怒气冲冲的返回驿馆,不过,他也发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无论是跟随药葛毗伽来的部众,还是之前与之一同入狱的勇士,都对他有了一种不是很明显的轻慢。
这使得他更是无名火起,又苦于无处发泄。
磨延啜罗铁了心的要离开长安城,他不相信,唐朝人会一日不停的时时刻刻监视着自己,他打算寻个机会再溜出去。
然则,到了掌灯时分,驿馆外面的当值军卒忽然多了数倍,都是全副武装来回巡逻,一看就像如临大敌一般。
药葛毗伽看出了磨延啜罗的心思,就耐着性子劝道:
“听叔父的话,忍一时风平浪静,汉人常常说,大英雄能忍人所不能忍,何不把这次遭遇当做对自己的磨练呢?”
头一次,磨延啜罗觉得这懦弱无能的叔父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虽然他没有明着表示赞同,可心里面还是打消了强行离开长安的念头。
与此同时,他也在反省着自己的错失,明明自家占着优势,一切只要依照情势理法而作,绝不至有现在的尴尬处境。唐朝君臣也局不会恣意妄为,如此对待勤王的外邦使臣。说到底,还是他的小聪明使然,将他们叔侄推到了眼前的境地。
叔侄二人正无言相对间,房门外响起了驿馆役卒的声音。
“贵使安好,御史大夫到了,还请两位贵使移步一见!”
闻言,磨延啜罗的火气又起来了。
好大的架子,见与不见又岂是对方做主的?难道当他们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僚属吗?
药葛毗伽适时的拉住了磨延啜罗,明确的回应了外面的役卒。
“我们这就到正堂去,不会让御史大夫久候!”
岂是,秦晋如果刻意托大,完全可以招他们到军中一见,又何必亲自赶来呢?
与磨延啜罗正好相反,他觉得这是秦晋在表示善意。
药葛毗伽所料果然没错,他们见到的秦晋不是如一般唐朝官员那样,冷着脸连一丝笑模样都没有。
秦晋和磨延啜罗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在京兆府的大狱中,两个人就已经照过面。只是彼时磨延啜罗以为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秦晋也假装着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因而算不得正式见面。
这一次,有药葛毗伽的郑重介绍,秦晋也做足了礼数,如此一来磨延啜罗的怒火反而转变成一种戳伤自尊的利器了,仿佛自己是个没有脑子的蛮牛,在人家面前屡屡出丑,又毫无风度。
磨延啜罗也是在长安生活了十年有余,对汉人的文化也有着较深的认识,这也许就是他们所说的棋差一招,则步步皆差!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草原上的勇士也不例外,秦晋的一举一动都做足了礼数,药葛毗伽叔侄二人也就还足了礼。
一番虚礼过后,秦晋开门见山。
“此前对大使多有得罪,也是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秦晋此次登门,所为就是要消除这误会,以使此事不至影响唐与回纥的累世交好!”
药葛毗伽干笑了两声。
“大夫也说了,大唐与回纥既然是累世交好,又怎么会因为一两件事而生了嫌隙呢?这是大夫多虑了。”
说罢,他又转向磨延啜罗,冲他使了个眼色。
“大使说是也不是?”
磨延啜罗几乎是捏着鼻子嗯了一声,但也是难得的让步了。按照他刚刚出狱时的想法,把秦晋这厮扒皮抽筋也难解心头之恨。
秦晋呵呵一笑,仿佛他们之间的误会果真如灰尘一般微不足道,只轻轻的一口气就给吹的干干净净。
“贵部毅然勤王,对我大唐乃是雪中送炭,天子曾说,草原的回纥骑兵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必当重重犒赏,南下以后军饷靡费皆由朝廷负责,请贵使放宽心便是!”
两万多人马南下,人吃马嚼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药葛毗伽和磨延啜罗都以为要和唐朝反复的交涉拉锯,想不到对方竟主动的承揽了下来。
这种心虚是他们在南下之初就包藏着祸心的表现,其一有窥伺唐朝虚实的打算,其二还有趁机捞取好处的想法,正所谓趁人之危就是如此。
现在,秦晋亲自连夜拜访,又主动提出来会供给军粮,更显得唐朝坦荡自信,似乎并不把他们当做可以正视的威胁。
对药葛毗伽而言,秦晋带来的消息使之如释重负,可磨延啜罗却觉得有种被人轻视的羞辱感。
这诚然是磨延啜罗过人的自信与自尊心的一种反面表现,但也使他间接的明白了,唐朝似乎并没有多么在意他这支精锐的草原骑兵。至少没有当做一个可以比肩当年的突厥的对手。
磨延啜罗自从长安回到草原以后,就暗暗立誓他一定要使回纥部像雄鹰般一飞冲天,超过当年的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早晚有一日要入主中原,做这天下之主。
然则,现实是残酷的,初次领兵南下就如此憋屈的吃了一次暗亏,将来回到草原上,必然会招致取笑。这也是绝难容忍的。
“回纥人马南下,至今未立尺寸之功,没有和叛贼交战过一次,敢问大夫,唐朝将来会如何平乱?需要回纥骑兵去攻打何处?”
秦晋淡然一笑。
“眼下长安之围已解,安史叛贼实力大大受损,再难对潼关和长安发动进攻。所以,自此以后,唐朝对安史叛贼就会转守为攻,之所以现在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是因为现在正处于春耕农忙之时,只等入了夏,收了第一季的麦子,也就是大军挥师东进之时!”
看到秦晋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磨延啜罗心有惊异,虽然孙孝哲在关中全军覆没,可安史叛军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大举东出?又有多少可堪一战之兵?
在此之前,磨延啜罗曾仔细的研究了孙孝哲被关门打狗的原因,大体上还是靠着运气,孙孝哲几次在关键时刻都选择了最坏的一条路,从同官仓数百万石粮食被烧开始,他就已经注定了覆亡的命运。
“我回纥勇士难道也要在醴泉等到入夏才能杀贼吗?”
秦晋摇了摇头。
“眼下河东战事频仍,史思明重兵进攻太原、绛州等地。如果贵部能由云中东出幽州,必然会对安史叛军造成极大的震动!”
这对回纥骑兵而言是南下了,又北上。药葛毗伽与磨延啜罗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也没有决断,因而更不可能立时回答秦晋。
秦晋似乎早就料到了这叔侄二人的反应,也不逼着他们表态,又笑吟吟的道:
“明日便是大观兵的日子,希望两位贵使如期而来!”
磨延啜罗一口应下,他早就想见识见识神武军的真实面貌,大观兵虽然不能揣测出其战力几何,但终究可以窥其一斑,究竟多么与众不同,还是与唐朝其它边军一般乏善可陈,都要等到明日才能剪除分晓。
“大夫放心,小使臣叔侄明日必会如期前去观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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