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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放亮,孙士敬换上了崭新的衣甲军装,脸上得意洋洋,逢人便拍着胸脯,口中振振有词。?
“看看,看看,咱现在也是神武军的旅率了!”
在一群叛军降卒中,同为唐朝守军也分三六九等。神武军为第一等,其余团结兵、民营次之,边军以及全城征的新军再次之。
现在孙士敬穿上了神武军独有的衣甲军装,便等于是神武军的人了,一干降卒们向他投去了羡慕嫉妒的目光。
“孙五会个甚来?无非就是溜须拍马之辈,捧得李长史高高兴兴,若论上阵杀敌,怎么也得是咱黄大郎不是?”
黄大郎也好,孙士敬也罢,原来在叛军中都是队正一级的人物。按照秦晋和郭子仪定下的调子,投奔过来旅率以上的军将一律不得统御原班人马,分别降一级充入团结兵或新军中使用。
即便如此,在那些降将眼中,都已经是泼天大的恩典了。
而今,孙士敬居然以一个队正的身份,在神武军中一跃而成为了旅率,哪个不嫉妒的牙根痒痒呢?
虽然背后里腹诽不已,可迎着他的显摆,每个人还是恭维奉承了一番。
“孙士敬,小心着点,别把俺们旅率的衣甲曾坏了,演完戏晚上还得还给俺们旅率……”
跟在孙士敬后面的几名军卒实在看不下去,当场呵斥了他一句。
牛皮被戳破,当即就换来了一阵哄笑。
“闹了半天是借了人家的衣甲……”
原本还有些愤愤不平的黄大郎见到孙士敬一脸尴尬的傻笑不禁也乐了出来。
“披上虎皮你也还是只猴!”
一番揶揄之后,不免又换来了众人的阵阵嘲笑。
此时,孙士敬窘得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可他又不敢明着埋怨身后那几个神武军军卒。在长安城里,神武军军卒的地位非寻常人可比,向他们这种降卒更是招惹不得。
“列为将军,何苦戳破俺呢……”
“哎!可别,俺们就是普通军卒,别说将军,就是校尉也不敢当……以后千万别这么叫,让军法官听了去,可要军棍伺候!”
孙士敬咧了咧嘴,他这不过是一而贯之的恭维而已,岂料那几个军卒竟当了真,可神武军军法之严还是令他咋舌不已。口上连连表示不敢,但心中却在幻想着,哪一日在军法官路过之时,如法炮制一番,也算解这心头之恨。
心中想的失神,便没留神脚下,孙士敬只觉得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直直的向前飞出去,摔了个狗啃屎。
原来,脚下已经是一级台阶,一脚踏空身体失去平衡,便摔了出去。
孙士敬只觉得浑身被摔的麻木不堪,好像散了架一般,更为难以忍受的是,这当众丢的丑又换来了看戏一般的哄笑。
本来穿了旅率的衣甲,打算威风威风,不想竟先后被人砍了笑话,他这心里就别提有多苦了。
孙士敬所在的这一营,乃是最早一批投诚唐.军的降卒,经过打散整编,已经组成了一支规模在五千人的新附军。
今天,他就要领着五千人的新附军,到城外去演一场大戏。
演大戏是降卒中流传的说法,而在神武军口中,这是现身说法。
这五千人上下的穿戴依旧是燕军衣甲,只有少数几个头目穿着神武军衣甲,奉命以后鱼贯出了景林门瓮城,然后在城外列阵,往围城叛军的辕门外叫嚣挑衅。
不过,叛军军营内比之以往大为怪异,非但没有严加警戒,反而放下吊索桥,数百人呼呼啦啦冲了出来,未到阵前就高呼着投降。
孙士敬这才注意到,冲出来的数百叛军手中都没有武器,甚至脸上也尽是慌张之色,他忽然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营中起的反击,而是执勤的军卒们集体叛逃了。
这种情况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孙孝哲麾下的人马就算军心士气低落到了一定程度,可以不至于失去控制到这等地步吧?
执勤放哨的军卒没了,叛军的营地岂非就是不设防了?看着落下的吊索桥,洞开的辕门,孙士敬咽了口口水,强压下冲进去的**。他现在毕竟不是旅率,那位姓郭的将军层向他许诺,只要完成交代的任务,长安解围之后就给他一个旅副的差事。
为了不出错,也绝不能鲁莽行事。
接收降卒,神武军早就制定了一整套流程,孙士敬所领的新附军对此也十分熟悉,当即如法炮制这些人,交给专人带走,然后他们依旧挑衅叫嚣。
很快,叛军营外的吊索桥被缓缓拉了起来,辕门也重重关闭。显然,营中的主将现了问题,也及时的处置了。
孙士敬庆幸自己没有头脑热冲了进去,否则不等于自投罗网了?
“营中的兄弟们,俺是北营丁字营的孙士敬,御史大夫托俺给兄弟们带个话,孙孝哲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了,为长远计,千万别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御史大夫说了,只要肯投诚,不管过往有多少罪过,都一笔勾销,绝不追究!除此以外,长安城内粮食充足,吃喝管够,绝不会让咱们再饿肚子了……”
一句句话连珠般的吐了出来,孙士敬的嘴皮子也当真了得,居然一连说了半个时辰都没有重样。
孙士敬的话有没有效果不清楚,可叛军营地内再也不敢派出人来应对挑衅,否则临阵倒戈的戏码将再次上演。
然则,扯着嗓子喊了多半个时辰,见不到有明显的效果,孙士敬有些气馁,从腰间接下水葫芦,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歇会儿,这帮家伙胆子小的很,若是换了胆子大的,就杀了主将,他娘的反了。”
话音未落,却忽听对面的军营中鼓声大作,乱成一团。
翘观望,奈何寨墙高大根本看不清里面生了什么,侧耳倾听,隐约可以听到喊杀之声,孙士敬心中隐隐兴奋,一定是里面生了哗变,看来郭将军要给自己记上一功了。
“叛贼哗变,叛贼哗变了……”
原本孙士敬还等着后方下令趁机强攻,可谁知等来的却是撤兵的军令。尽管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还是毫不迟疑的执行了军令,掌旗使手中令旗一挥,五千人整队开始有序的撤回景林门瓮城。
长安城墙之上,崔光远颇为不解的问道:
“大夫何以在叛军哗变之时选择了撤退?”
“新附之军军心不稳,勿使他们受了影响。再者,叛军自乱去,杀个击败来回,正好省了咱们的力气,何苦强攻呢?”
崔光远算是看透了,秦晋用兵但凡能不伤及己方的军卒,便会一意为之。
秦晋忽然开口又道:
“等着吧,叛军的崩溃也就在这一两日了,大尹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闻言,崔光远的眸子里登时闪烁着激动兴奋的光焰。
“大夫此言可是当真?”
他的声音几乎兴奋激动的变了形,
这也难怪,压抑紧张了数月有余,今日终于要见着曙光了,又怎能不叫人兴奋呢?
“据报,昨天夜里孙孝哲的中军生了哗变,在副将张通儒的血腥镇压下才平息了下去,今日叛军的反常举动正可印证这一点。相信此后,哗变会接二连三,咱们只须端坐看好戏便可。”
崔光远道:
“叛军毕竟还有十余万众,若不奋力一击,只等他们自相残杀,恐怕时日不会短了……”
看着城外鱼贯返回瓮城的新附之军,秦晋转头冲着崔光远笑道:
“不若大尹与秦某对赌如何?”
崔光远竟觉得等着秦晋,他没少和秦晋对赌,每一次都输的极惨,到现在还欠着五十金。
“大夫有断言便有断言,何苦总是盯着下吏的荷包?”
秦晋哈哈大笑,见崔光远一副小家气模样,便道:
“钱财身外物,大尹何须如此看重,等到天下平定之日,天子封赏下来,恐怕三辈子你也吃用不完呢!此时奉献出来,给朝廷置办军粮甲兵,又有何可惜的?”
秦晋这话直说中要害,他已经恨不得把一切能搜刮的钱财用在了军粮和甲兵上,尤其是后者,箭矢于步卒的重要性,就好像战马于骑兵一般,步卒如果没了弩箭弓矢可用,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
这段日子以来,军器监的人手轮流开工,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生产箭矢。
崔光远有些汗颜,便老实说道:
“惭愧,惭愧!下吏还是不能免俗,大夫用心良苦,天下若不能平定,连老天都不答应!”
秦晋忽而有跳转开话题。
“还有好消息,李嗣业带着人接连收复醴泉、高陵等地,已经切断了京畿与朔方之间的通路。”
登时,崔光远精神再度振奋,今天听到的好消息一桩接这一桩,已经远远出了他的预估和承受能力。
骤然间,大颗大颗的眼泪自崔光远的眼眶中滚落。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令秦晋都是一惊,想不到他的反应竟如此之大。
“数月的艰辛困苦,终于,终于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