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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贾就在这队伍之中,自言要亲自到绛县来向使君负荆请罪呢!”
卢之善再度弯着腰笑道,他的态度若有若无的倾向于此寮,秦晋也是理解的。卢之善能够如此之快的平定汾北民乱,与其和当地豪强的交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事实上,秦晋之所以让刚刚投靠过来的卢之善负责处理民乱的原因,也正是基于此点。
“有过能改,善莫大焉,让他来见秦某吧!”
秦晋的态度很鲜明,不论身份地位,也不论此前做过什么,只要能够幡然悔悟,都会给对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卢之善挥手招来从人,低声嘱咐了一阵,那从人便又躬身退下。不一会的功夫,只见一名精赤上身的高大汉子,背缚着双手,踉踉跄跄的奔了过来。
“使君,这就是张贾了!”
秦晋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此人,只见他奔到近前之后屈身跪了下来,声音洪亮,却稍有哽咽。
“罪民张贾,拜见秦使君!自知罪孽深重,特请使君责罚!”
说罢,精赤着上身的汉子,便以头触地,不再直起身来。戏做的很足,秦晋一眼便能看出来,此人并非简单角色,说不定就是当地乱民的真正首恶。不过,他这可不是什么诱捕,如果处置得当,兵不血刃的就可以平息汾北的民乱,就算放过一两个手沾血腥的恶人,也是值得的。
然则,他还要慢慢观察,仔细调查此人,倘若果真是劣迹累累,恶贯满盈,就算当下时局需要,饶恕了此人,将来也断然会再秋后算账的。
秦晋哈哈大笑。
“浪子回头,千金不换。张贾你既知道错了,又有意悔改,秦某乐意给你这个机会,为家乡父老…….”
“罪民张贾一切听从使君之命!”
张贾的态度十分鲜明,卢之善也跟着从旁帮腔。
“使君,听说这张贾将所有家财都捐了出来,助朝廷抗贼呢……这是罗列的清单……”
秦晋又赞了一声:“好,堪为楷模,堪为楷模!”说罢,他看也不看卢之善手捧过来的名单,只一指军中的书吏,“交给军中有司即可。”
“张贾,秦某欲将你们均编入军中,可愿意?”
“回使君话,能够从军杀贼,卑下求之不得!”
“好!很好!”
又冠冕堂皇的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以后,秦晋便将张贾带在身边,一路进城又一面询问叙谈。张贾显然有些吃惊,他没想到秦晋竟会对自己如此礼遇,便一直小心谨慎的陪着。
回到城中的公署,秦晋亲自在后堂宴请了卢之善和张贾二人。大盆的羊肉冒着腾腾的热气,早就摆放在了案头,成坛子的佳酿酒水也已经拍开了封泥,酒香混杂着肉香,令人垂涎不已。
“二位请落座吧!”
卢之善和张贾都听过秦晋的名声,杀人如麻,心冷如铁,但看眼下的态度,似乎对他们颇为和善,也就稍稍放下了一颗久悬不下的心。
张贾是何等样人,在大势所趋之下,面对**释放的善意,选择了主动投诚,但这不意味着万事大吉,万一这是诱捕之计呢?当然,从眼下的局面来看,秦晋若果真心怀歹意,则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周章的将人请进公署之中再动手脚。
一再行礼之后,卢之善与张贾规规矩矩的落座,面对烂熟的羊肉,和香气四溢的酒水,纵使垂涎不已,也不敢擅自动筷。
“来来,两位路途劳顿,不必拘谨,放开了吃喝就是!”
秦晋端起了酒杯,先一饮而尽,又从铜盆中抓出了一块肥腻的羊肉,撕成了一条条,放入口中大嚼。卢之善和张贾这才放下了拘谨,也有样学样的从各自面前的铜盆中撕下一块羊肉,狼吞虎咽起来。
一路上风餐露宿,两个人都饿坏了,面对酒肉早就难以自持了。
吃了一阵,秦晋才从侍者的手中接过布巾,擦拭干净了双手,这才重新说起下山乱民编入军中的事宜。
“神武军的规矩要繁琐一些,所有人在正式入营之前,均须事先编入新兵营以训练,至少以一月为期。张贾,秦某还希望你带头入营啊!”
见秦晋再度提及公事,张贾也连忙放下了手中才啃了一半的羊腿骨。
“罪民均从使君之命,没有异议!”
张贾对秦晋的要求,不发一言反对,他也认为编入所谓的新兵营,亦在情理之中。既然神武军能屡屡出其不意的打胜仗,就必然有其过人之处,练兵的法子,当然不可能流于常俗。
秦晋呵呵一笑,“很好,既然没有异议,秦某现在变委任你为新兵营校尉,稍后会有专人安排你们入营。具体事项,也自由专人交代!”
一旁的卢之善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连声赞道:
“使君练兵有道,卑下今日也算是开眼了,这新兵营的法子处处透着与众不同……”
啰哩啰唆的说了一阵,竟是他也想加入军中。秦晋在明白了卢之善的意图之后,一扬手,“卢县令,现在地方上缺人才,你留在正平,秦某还有大用!”
卢之善已经看的透彻,在这里秦晋虽然是地方官,但他的所有亲信几乎都是神武军出身,所以欲想跻身于其亲信之列,唯有进入军中。卢之善虽然自认没有将兵之才,但若能加入这新兵营,想必便会又更进一步。
此时经过多方了解,卢之善也已经听说过新兵营是个什么类型的存在,这就好像一道加入神武军中的筛选门槛一样,只有过了这道门槛,才是入门的第一步。但没想到,秦晋竟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他的请求。虽然没能如愿,但秦晋一句“还有大用”,让卢之善心底里又重新燃起了熊熊之火。
“卑下一切惟使君之命是从!”
既然卢之善和张贾都表态了,秦晋也就没有必要再兜圈子,直入主题。
“民为一郡之根本,而绛州的稳定之源头则在汾北,可以说是汾北安则绛州安,汾北乱则绛州乱。秦某的苦心,你明白吗?”
将汾北的位置说的如此之重用,并非秦晋危言耸听,而是他认为有着十分之必要。倘若安定之时,在世人看来,毫不起眼的汾北的确无关紧要,但举国大乱,牵连甚广,绛州的逃难百姓多避难于汾水以北。
想要当地百姓重新归心朝廷,只有以怀柔之策,才能使之为其所用。而这个张贾,就是其重中之重。
所以,秦晋才会刚刚招纳了张贾,就将其委任为新兵营的校尉,这在以往也是不存在的。按照秦晋治军的惯例,所有新加入军中的,哪怕是看好看重的人物,都不能担任正职,一切均须以佐杂起始。但为了笼络这个张贾,他现在也是破例了。
对于秦晋的破例,卢之善与张贾此时并不知晓,但同样也觉察出了他释放出的善意和重用之意。直至此刻,张贾的心又放下了不少,他一直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看来这一关算是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对于神武军的事例,他在汾北便没少听过。听说杀那些从北边过来的叛军,毫不留情,斩下的头颅高高堆起来,能垒成好几座小山。先天的预感,使得张贾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所以当卢之善联络他的时候,便第一时间答应了招安的要求。
再者,张贾原本就是地方豪族,若非受了官司牵连,现在也是地方上作威作福的头面人物,比起躲在山中干打家劫舍的勾当,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和光宗耀祖,是张贾心中绕不过去的一道坎。所以,卢之善的招安,还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如果能巴结上这位极是过人的使君,将来的前程只怕是不可限量。
张贾自认为相人有术,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张贾离开了公署后堂。由于天色已晚,他和卢之善都被安顿在了驿馆之中,而随其一同过来的下山难民则在事先建好的营地中安置妥当。
张贾原本还想也一同到营中去,但卢之善却劝他听从安排,他们这些新附之人不宜擅自行事。想想卢之善的劝告也有些道理,张贾便与之一同到驿馆中歇息。
“卢兄,有一句话一直憋在心中许久,山中避难百姓足有十万之巨,就算秦使君能力过人,若将这些人尽数编入军中,他又从何处调集军粮呢?”
养活十万人,几乎可以相当于一个下郡的全部人口,粮食支出可说是最大的问题。
“张兄可听说过关中的郑白渠刚刚疏浚完毕了?”
“郑白渠?听说李林甫为相十几年都不曾疏浚好的,竟疏浚了?难道这就是秦使君的手笔?”
“正是!你以为秦使君凭什么能在一年之内,办成了旁人数年乃至十数年都没办成的事?”
面对卢之善的发问,张贾毫不掩饰的笑道:“张某愚钝,还请卢兄明示啊!”
“所赖者,全在山东难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