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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从礼那厮如何还不来拜见使君?”
皇甫恪平复了心情之后,发现河东城的守将阿史那从礼并不在此地,很是不满。这厮有心投机,又与安禄山叛军勾搭连环,现在他们拼着性命急了河东城之围,身为当事人的阿史那从礼竟不见了踪影,殊为可恨。
裴敬立刻上前说道:
“阿史那从礼身中刀剑,多处受创,此刻正在医治。”
皇甫恪惊讶道:
“阿史那从礼有心投机,居然也肯冒险负伤?”
在他看来,阿史那从礼有心投机,只须在城中指挥若定就是,又何必亲自出城犯险呢?但只沉吟了一阵,他便又了然了。
“一定是此子急于抢功,才落得这个下场,实在是大快人心。”
世人求名求利,阿史那从礼敢于冒险,亲自出城,无非就是比一般人又多了些胆气而已。这点胆气并不能使皇甫恪改变对阿史那从礼的态度。
秦晋冷冷笑道:
“走,咱们一同去探望探望这位身负刀剑伤的悍将。”
此前皇甫恪对阿史那从礼曾有颇为勇悍的评语,现在实际看来,阿史那从礼的确勇悍,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皇甫恪点头同意,但忽然又建议道:“使君何不借机缴了他的兵权?”
阿史那从礼与孙孝哲有所接触,秦晋和皇甫恪都通过各自的渠道了然于心,与秦晋的克制不同,皇甫恪建议立即除掉阿史那从礼。
“当此之时不宜妄动,先看具体情形再说!”
经过河东城一战之后,阿史那从礼将孙孝哲得罪的死了,恐怕孙孝哲此时已经恨不得对他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了。
一行人进入河东城,阿史那从礼被安置在了一处高门大宅之中。一眼就可以看出,这里并非城中官署,秦晋在仆人的引领下进入了一处院落的正房。
室内烛火幽暗,一股药味弥漫其中。皇甫恪不禁皱眉,大军死伤惨重,阿史那从礼却不在军中,而进入私人的豪华宅邸养伤,如何对得起那些浴血奋战而死去的冤魂?
但有秦晋在前,皇甫恪就算再不满也不至于当场发作,跟随秦晋绕过了屏风,便见一名干瘦的中年人袒露着上身,躺卧在榻上,身上则缠满了白色的麻布,其上还隐约又黑红的血迹。
阿史那从礼正闭目**,忽然听得声音,便睁开了眼睛,见是秦晋等人,便虚弱的请求恕罪。
“末将有伤在身,不便,不便出迎,还请使君恕罪。”
秦晋上前来到榻边,看到阿史那从礼面色苍白,声气虚弱,显然是受伤并非虚言作伪,便好言安慰了几句。
“好好养伤,不必担心河东城的局势,叛贼已经退了。”
阿史那从礼无力的闭上眼睛,又陡然挣了开来。
“使君,军中有奸细,一定,一定立时抓了处以极刑!”
在秦晋身后的皇甫恪惊声问道:“何人?快快将来!”
军中有奸细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不尽快揪出来,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大麻烦。
“是,是末将麾下的裨将,程十二。”
程十二正是趁着阿史那从礼落入重围之中,闭门不开的那位裨将,但是等到秦晋率大军赶到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选择错了。此人本打算彻底控制河东城,做困兽之斗,然后再派人与孙孝哲联络,商议投诚。
不过,河东城中的大部军卒却不同意这么做,甚至不经程十二的同意,各门守将就擅自打开了城门,迎接**入城。
这段小小的变故插曲,最初并没有引起入城**的注意,程十二见大势已去,又逃不掉,便只好多了起来。阿史那从礼回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去抓程十二,但很快就得到了回报,河东城的主要街道和城门已经被秦晋带来的人控制,没有秦使君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阿史那从礼虽然不认命,但碍于自己身受重伤,已经难以掌控大局,只好长声哀叹。现在秦晋亲自赶来探伤,又好言安慰,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善意,于是便希望由秦晋出面揪出这个两面三刀,见利忘义的小人。
对于奸细的情况,秦晋极为重视,便仔细询问了程十二其人的因由。这难不住阿史那从礼,他不顾伤痛,断断续续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虽然添油加醋,但大致的因由并不差。
秦晋也觉得程十二其人的确是个极大的隐患,如果不加注意防备,很可能会惹出大乱子。
“立即派人,去将程十二拿来此地,听凭阿史那将军处置。”
阿史那从礼闻言东东变色。他万没想到,秦晋居然对他如此信任,甚至还将程十二拿来任凭自己处置。
“使君……”
一句话没说完,竟哽咽了起来。人受伤之后,精神为之脆弱,加之伸出局面的不利,阿史那从礼此前那些不逊的想法竟在此时都被抛诸脑后了。
皇甫恪默然不语,看着阿史那从礼近似于演戏的表情。
秦晋又安慰了阿史那从礼几句,便起身离去。他不能在阿史那从礼这里耽搁太多时间,河东城大战结束之后,还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处置。
阿史那从礼受伤对于秦晋是个意外,也因此,秦晋得意成功顺利的控制了河东城的各门和主要街道,而没有和城内的河东郡引起冲突。
在唐朝,朔方军也好,河东军也罢,就连神武军都算在内,都是有着极强的排外心思。秦晋想轻而易举不动刀兵的反客为主并不容易,但是初经大战之后,城内的河东军已经都被吓破了胆,再加上阿史那从礼本人身受重伤,又有程十二惹出一幕闹剧。秦晋带来的人马接管河东城时,竟无心,也无力阻止。
接管河东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府库,必须探明此城的粮食储备,和军备情况。如果粮食和军备不足,则必须立即从冯翊郡调拨过来。河东城的位置太重要了,于关中而言,可以说是仅次于潼关的存在。
所以此城绝对不能轻易的丢掉。
控制了河东城,一方面断绝了叛军通过河东进攻关中的交通要道,另一方面可以阻止黄河以南的叛军渡过黄河北上,与河北道的叛军夹击河东道。
目前的河东道仍旧处于唐朝与燕军拉锯纠缠的局面。
封常清在河东道与河北道的军事行动显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史思明在河北道的惨败就是明证。如果没有封常清在河北河东两道的牵制,或许史思明早就率军杀入河东,而河东城就算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难以抵挡史思明的全力一击,更何况黄河以南还有虎视眈眈的孙孝哲。
孙孝哲在潼关面对坚守不出的高仙芝,并没有很好的办法应对,因而产生了拿下河东城的想法也不奇怪。
秦晋被裴敬安排到了河东城的县廷之中暂住,县令此前在河东城易主之时就已经以身殉城,朝廷又迟迟没派来县令,因而河东城实际上是没有地方官管理的。
得知了县令以身殉城之后,秦晋特地招来了县廷中佐吏,询问县令殉城以后遗体可曾找到。
“回使君话,胡狗狠毒,拿明府的遗体出气,一把火已经给烧了!还有明府的妻子儿女……”
秦晋闻言之后,一阵默然。
他自来到唐朝以后,还没见过几个坚贞不屈的人物,杜甫算作一个,陈千里可以算作一个,目下这河东县令也算作一个,可惜来的晚了,不曾一见,也没有机会使之免于惨死的厄运。
秦晋虽然对于这种耿介忠直之人的好感有限,但能够舍生取义,仅仅是这份勇气和信念,就足以使之肃然起敬。
县令的殉国,提醒了秦晋,对于为国捐躯而死的将士和官员,一定不能草率处置。在唐朝这个死者为大的时代,优待死者往往会比优待活人有着更显著的效果。
想到这些,秦晋当即与裴敬和皇甫恪商议:
“我打算隆重祭奠战死捐躯的烈士,不知两位可有建议?”
秦晋不了解此时的祭奠程序与条件,只好看看皇甫恪与裴敬这两个土生土长的唐朝人有什么可以建议的。裴敬当即击掌称好,不过皇甫恪却不建议搞这种靡费空耗的大动作,与其将钱都花在面子上,不如增加战死士卒的抚恤。
秦晋见皇甫恪反对,便笑着耐心的解释道:”磨刀不误砍柴工,咱们如此隆重的对待战死者,生者如何能不动容?“
......
河东城战败的消息,于次日凌晨被送到了孙孝哲的案头,他已经连续两天三夜没有合眼,大战折磨的他寝食难安。
闻听河东城的战败,对孙孝哲而言直如五雷轰顶,他的谋划就是退而求其次,由潼关转向河东城,现在偷袭惨败就等于满盘皆输。他抑制住了愤怒,急待了解派去河东人马的折损情况,派往河东的有半数是他的精锐嫡系,如果损失惨重......
对此,他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