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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翊郡同州城,秦晋虽然距离潼关几近百里,但却无时不刻的关注着潼关的战况形势。当契苾贺的书信连夜送抵之时,他也被吓了一跳,马宣仁这等悍将居然军前叛变,对唐.军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但是,与契苾贺的忧心忡忡不同,秦晋在被吓了一跳之后,反而平静了。倒不是他对潼关的战事发展态度乐观,而是对高仙芝的应变能力有着相当的信心。
要知道,比起潼关现在的险恶形势,当年高仙芝在安西之时,直如家常便饭一般。而这位名将,也就是在这种险象环生的处境之中,屡屡出人意料的扭转局势,乃至最后名震西域,各国听到高仙芝其名无不震颤发抖,恨之入骨。
相反,秦晋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转到了河东城。这座河东要地曾短暂的落在叛军手中,而且孙孝哲还一度打算据此再进一步,争取策反皇甫恪的叛军。只是**于河北道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史思明连连败退,不得已之下才将深入河东道的人马悉数撤回了河北道。
看来,史思明的人马撤走了之后,孙孝哲亦想拿下河东城。
“听说孙孝哲和史思明不和?”
秦晋对安禄山内部的派系并不十分明了,只是隐约记得,史思明似乎和安庆绪不和,至于孙孝哲和安庆绪之间,他就不敢十分肯定,两人究竟亲密到何种地步。
长史严伦对各地官员掌故了然于胸,尤其是安禄山这一系人马,早在其未反之前就多有留心了,现在听到秦晋动问,立刻回应道:
“孙孝哲其母与安禄山私通,其人名声也为其所累,但据卑下所知,孙孝哲还是有些本事的,在伪燕内部的争权夺利中又倒向了安庆绪,安庆绪向来与史思明不和,所以孙孝哲一定不会和史思明一个鼻孔出气的。”
严伦所说的与秦晋此前推断的也八.九不离十,史思明在河北道尚未兵败,如日中天之时,孙孝哲就已经把手伸到了被其视作后院的河东道。现在史思明兵败,自顾尚且不暇,也就没了心思看顾河东道,孙孝哲此时染指正是最佳时机。
秦晋双手揉了揉太阳穴,看来无论到哪里都是一个德行,争权夺利在所难免。
他算是看透了,如果有强力的铁腕君主居中坐镇,官员们就会在君主的制衡手腕下疲于奔命,而最终沦为棋子木偶。一旦君主势微,比如李隆基年老体衰又耽于享乐,臣子的争权夺利立时就会失去控制,而危及到国本。
唐朝内部各种失控的权力斗争,秦晋没少见识。但从关外传来的各种信息,却让他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按理说安禄山这种强势君主,断然不会容许手下无所忌惮的争权夺利,但无论安庆绪抑或是史思明,两个人的争斗似乎居然已经半公开化了。
据传闻,史思明在河北道的惨败,其中就不无安庆绪的助力所致。
反而是孙孝哲,此人表面上看一直与史思明和安庆绪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让秦晋有点难以判断了。
就此前新安一战的表现而言,秦晋以为,孙孝哲其人充其量不过是个中人之才,能够统帅大军完全是凭借其母乃安禄山姘妇的缘故。但以潼关外大战的表现来看,却又与秦晋的结论大为不同。
一时间,秦晋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孙孝哲。也许新安一战,自己仅仅是侥幸得计而已。现在唐朝已经到了绝不容许放错的地步,所以为了谨慎起见,秦晋决定亲自前往蒲津关一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河东城落在孙孝哲手中。
随着秦晋坐稳了冯翊郡太守的位置,一切都已经步入了正轨,郡守府上下官员在严伦的协助下经过一番彻底的梳理之后,均能各司其职、他本人也不必时时坐镇郡守府以指挥提调,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因而,秦晋现在有了更多的时间放在别处,比如蒲津的皇甫恪。
秦晋仅带着乌护怀忠和他的一千骑兵连夜赶到了蒲津关城。
裴敬的原龙武军也驻扎在此,但并不在关城内。关城仍旧由皇甫恪控制,在秦晋的授意下,裴敬所部驻扎在了蒲津关城向东十里的蒲津桥。此处隔着一条黄河正与河东城遥遥相望。
秦晋并没有进城,也没有通禀皇甫恪,据说此人进来颇有些微词,认为秦晋蚕食了他的辖地,使他彻底成为笼中困兽,因而便摆出了一副诸事不关己的态度。当然,他并不相信这是出自皇甫恪的真心,这老家伙狡猾的像条泥鳅滑不留手,故意放出这种风声一定另有目的。
说到底,他们现在与皇甫恪只是合作关系,对方也不受自己节制,在这种敏感时刻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秦晋甚至都没有打出自己的旗号,表面上看起来,这一千骑兵进入蒲津桥军营,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人马调动。
孰料,秦晋前脚进了蒲津桥军营,皇甫恪后脚就赶了过来求见。
至此,秦晋心中笃定,传言果真是传言,皇甫恪肯于主动求见,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果不其然,见面之后,皇甫恪匆匆寒暄了两句,便直接道明来意,似乎对秦晋的隐瞒行的行为踪毫不在意。
“某昨日接到了高相公的亲笔手书,言及叛军欲攻打河东城,令某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此事着实为难,只能请秦使君定夺了!”
皇甫恪嘿嘿笑着,表面上看是请求秦晋的同意和允许,但实际上却是试探秦晋的态度。说白了,皇甫恪军中的粮食不够吃,平日都是饿一顿吃一顿,一旦要打仗这可就不行了。与其说皇甫恪是在征求秦晋的同意,不如说是在问秦晋能不能多给点粮食,供应他打仗。
顿时,秦晋有点莫名激动。皇甫恪肯于放下双方的成见与自身的架子,用这种近似于恳求的话语来要粮食,无非是为了和叛军作战。
如此忠臣良将偏偏就被朝中那些狗屁忠臣生生逼迫的造反叛乱了。这究竟是皇甫恪个人的悲剧,还是唐朝本身的悲剧呢?
“秦使君?不知您意下如何啊?”
皇甫恪捋着灰白的胡子,笑呵呵问着,好像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一样。
这正中秦晋下怀,他此来本有两个目的,其中之一就是消除皇甫恪与神武军的隔阂或者说偏见。现在皇甫恪主表态,岂非省了他再多费唇舌,耽误工夫?
想到此,秦晋一把抓住了皇甫恪粗糙的老手。
“老将军此意与秦某不谋而合。”
这回,轮到皇甫恪惊讶了,他睁大了眼睛,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秦晋。
“秦使君真的,真的同意拨付粮食,供大军作战?”
皇甫恪又是为了粮食而心切,竟然不顾脸面,直言想问。
秦晋大笑,又看着皇甫恪肯定的给与答复。
“老将军过虑了,难道当秦某的承诺是儿戏之言吗?只要是杀安贼叛军,秦某要粮出粮,要钱出钱,责无旁贷!”
他早在与皇甫恪达成协议时,就做出过以上承诺,虽然没有见诸于纸面,却是不曾有过诓骗皇甫恪的想法。
听到秦晋的反问,皇甫恪老脸一红,爽然一笑。
“老夫小人之心了,秦使君勿怪!”
如此,两人关系似乎又更进一步了。
秦晋在裴敬与皇甫恪的陪同下,来到了蒲津桥边。此桥乃跨越黄河沟通关中与河东的浮桥,于河东关中而言十分重要。
不过,眼下展露于秦晋眼前的却远非想象中的场景,浮桥的大部分已经搁浅在裸露出来的河底上。淤泥也因为太阳的暴晒而龟裂成了无数块,以往宽阔的大河,只剩下河道中间一条窄窄的水带。
秦晋早就知道黄河因为今年没有降雨而水量减少,却也不成料到,居然干涸到了如许地步。
在他的印象里,中国数千年以来,黄河向来都是以汹涌泛滥闻名,像这种几近干涸的情况,则是少之又少。偏偏,这种情况却让自己摊上了。
“此地自今年开春以来,未下一滴雨,黄河就快见底了,最浅的地方仅仅没过腰间,大军甚至可以择地涉水渡河。”
皇甫恪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忧心忡忡的再像秦晋介绍着黄河干涸的各种情况。
“如果叛军拿下了河东城,这百里大河,便可随意渡过,到时关中就毫无遮拦的暴露在叛军兵锋之下!”
这也是秦晋所担心的,因此才将手伸到了冯翊郡以外的河东。
忽然,秦晋好像想起了什么。
“皇甫老将军,刚刚听你所言,是高相公送来了亲笔手书?”
皇甫恪似乎很得意,挺了挺身板。
“正是,高相公也知道老夫是迫不得已,心还是向着大唐的。”
秦晋不由得感慨,高仙芝是有识人之明的,他远在潼关,居然就知道皇甫恪一定会出兵相助,这份阅历的确难以望其项背。
不过,秦晋思忖了一阵却道:“河东城如何保,还要看河东守将的配合,不知河东城守将可有决死一战之心?”
说实话,他对河东城守将的印象不是很好,如果对方有死守之心,河东城此前也就不会短暂的易主了
“河东守将阿史那从礼,也是多年的宿将,老夫很看好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