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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御书房内来回踱了半晌,重又坐回御案前。贴身内侍马成与金子善见皇帝脸色阴沉,都不敢相扰,只是无声的侍立一旁。
皇帝落座之后,没头没脑的问道:“杨致家中的那两个小崽子,将在何时出生?”
事实上,皇帝直接掌控的禁军、内廷禁卫府、秦氏与现身不久的金子善等四套情报系统,现今只有金子善最受皇帝信赖。应声禀道:“回皇上,据定期去杨府诊视安胎的太医说,沈氏夫人的产期就在六月上旬几日,公主的产期要稍晚,但也在六月以内。”
皇帝“砰”地一声在御案上重重拍了一记,咬牙恨声道:“若非朕怜惜文瀚清贫一时心软,岂会让杨致那厮这般胡来?黄、郭二人已然在京待审,两家必会去找他大撞木钟!那厮两个孩儿一前一后相继出生,你们以为他会放过这等搂钱良机?以为他会将两场喜事并做一场操办么?朕随便算一算,仅是这一两月光景,那厮恐怕少说能捞到四五百万两银子!”
“朕费尽心机在两个不知死的奸商身上打主意,吴越撮尔小国,国库存银想来也不过数百万两。与杨致那厮相比,朕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俗话说得好,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马成与金子善都是皇宫大内混出来的人精,心中自然雪亮:皇帝这是在眼红啊!
可操办徐文瀚婚事是您明旨指定,从黄、郭两家榨油也是您有心暗中授意乃至怂恿,或许眼下杨致根本没那个闲工夫去搭理他们。两个孩子尚未出生。无论从哪一条来说,您都找不上人家的麻烦啊!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只好关起门来发上一通牢骚了。
金子善对杨致的胆量、把握火候的心机、闻所未闻的经商理念,其实从心底都十分佩服。只听皇帝又问道:“小金。你有没有想过,杨致那厮前段时日为何那般招摇的炫耀武技?”
金子善当初向皇帝禀报此事时,皇帝不以为意,颇显淡然。此时突然旧话重提,又为何故?
正自心念电转,斟酌着应该如何回答是好,却听皇帝冷哼道:“那厮是在警告所有对他有威胁、或是意欲对他不利的人,其中也包括了朕。因为他不放心将老父、娇妻、幼子留在长安!这恰恰说明,他的心还不够狠。还能为朕所用。”
皇帝主动提及万分隐秘的敏感话题,金子善自然不会接口。但想得更深一层,便禁不住彻骨生寒:皇帝与杨致骨子里根本是一路货色。皇帝谁都不相信,杨致谁都敢杀!
皇帝眼红归眼红,牢骚归牢骚,既无法阻挡杨致发财的步伐,也无法阻挡诸多商贾们被撩拨起来的好奇与疯狂,……更无法阻挡杨致孩子的降临。
十月怀胎是人所周知的常识,太医的诊断也十分专业。六月初二日清晨。天色尚未放亮,初为人母的沈玉就下身见红,开始阵痛。随即撕心裂肺的嘶喊,传遍了整个侯府。
好在早有宫中太医在杨府当值。长安最好的几个稳婆早已入住杨府,倒也不显慌乱。但这个年代的女人产子,是公认的一道生死关口。是以侯府上下每一个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老爷子杨炎一早就战战兢兢的跪在了祖宗牌位前,无比虔诚的焚香祷告。杨致则不顾太医与稳婆的劝说阻拦。执意要陪在沈玉身边。
沈玉脸色苍白,疼得满头大汗。紧握着杨致的手,语无伦次的大喊大叫:“杨致!你这个混蛋!……凭什么是我生啊?你怎么不生啊?!……小兔崽子!你怎么还不出来啊?疼死老娘了!”
杨致初为人父,若说不紧张不激动,绝对是假的。一边紧握着沈玉的手,一边为她擦拭着眼泪与汗珠,一边胡乱安慰道:“玉儿乖啊……来,咱们再加把劲儿!好了,好了,下回我生,我来生!”
沈玉生性爽朗好动,身体素质本就极佳,加上孕期良好的营养与适量的运动,只折腾了近一个时辰,便于辰时末刻顺利产下一名男婴。
待稳婆将孩子断脐包好后,杨致笨手笨脚的小心接过,送至沈玉面前,自己禁不住泪流满面:“玉儿,你看!这是我的孩子!这是我杨致的孩子!”
沈玉累得近乎虚脱,犹自喘息未定。一脸满足的看着孩子,抹着杨致的泪水,反过来安慰道:“相公,这是我们的孩子!咱们应该高兴才是,不哭,不哭啊!”
杨致在前世孤身一人四处亡命搏杀,在这一世虽然仍自不得安宁,但自己的血脉有了承继,生命有了延续,等于是有了靠岸的根!让他怎能不感慨万千?
老爷子杨炎乍一听到这个天大的喜讯,竟然犹如烂泥一般软软摊倒在地!愣了半晌才一骨碌爬起来,神气活现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府上下无人不知老爷子的脾性,纷纷凑过来道喜。老爷子也懒得一一回谢,踱至正厅大门正中,豪气冲天的吩咐道:“杨家有了后,老爷我高兴!管家,每位太医酬谢三千两!稳婆每人酬谢一千两!府里上下人人有份,每人赏银二百两!”
诸多仆役侍婢及值守内廷侍卫,尽皆喜不自胜。别忘了杨府还有一位临盆在即的少夫人呢!不管那位少夫人生的是男是女,只要是个人,因为身份特殊,赏赐只会多不会少啊!
岳父沈子通与大舅子沈重闻讯,也在第一时间赶来致贺。自太子坏事以后,杨致极少给过这父子二人什么好脸色。老爷子杨炎与这个酸不拉几的亲家素来不太对板,今日因为添丁之喜,两亲家似乎相互看来顺眼了许多。
其实除了杨家父子。最感神气的人就是沈子通了。
太子因意图篡逆被废,那一头已是彻底没了念想。儿子沈重原本已是前程无量的禁军将领。皇帝若不是看在女婿的面子上,莫说扔去兵部提前“养老”。能否保住性命都难说。可女儿实在是争气啊!太争气了!
这年头什么都讲究一个正统。女儿沈玉是杨致的结发原配,钦封的镇国诰命夫人,如今生下的乃是杨家货真价实的嫡长子!公主?还不是杨家平妻?公主又如何?即便生下的同样是儿子,那也是庶出!按大夏礼制,庶子既不能承袭爵位,亦不能接掌家业。说到底,只有老沈家的嫡亲外孙,才是未来的杨家之主!
赵妍嫁进杨家之后心境恬淡,平日谨慎自处。待人谦和有礼。所以不仅与沈玉相处融洽,也深得杨府众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她受过这个年代最正统的教育,熟知礼制法度。心知杨致对所谓礼法这一套非但不太在乎,甚至还有些反感,因此对肚里的孩子将来在杨家的地位毫不担心。
在杨府一片欢腾中,赵妍捧着大肚子来向沈玉道贺,来看望刚出生的孩子,自然必不可少。杨致向来心细,狂喜之余。赵妍言笑晏晏背后隐藏的畏惧与忧虑,都没能瞒过他的眼睛。在众人面前也不回避,拉过赵妍的手,一起轻抚着腹中的孩子。鼓励道:“妍儿,别怕!一切有我在呢!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一样喜欢!”
但是作为杨致另一位重磅级的岳父大人。皇帝就不是那么想了。杨致得子的消息传至宫中,皇帝竟是眉头紧锁:“什么?杨致得了个儿子?……这厮怎么能得个儿子?凭什么得个儿子?”
贴身内侍马成在宫中已经呆了数十年。皇宫大内以及诸多高官显宦家中花样百出的各种弯弯绕,实在见得太多了。情知皇帝对杨致疯狂搂钱的眼红劲儿还没来得及缓过来。这个消息又令他老人家郁闷之极:按皇帝一厢情愿的想法,沈玉最好是生个女儿。这样的话,自家女儿赵妍若是侥幸给杨致生个儿子,好歹有个杨家长子的名头不是?
皇帝管天管地,难不成还能管人家生男生女?马成当然不会去触皇帝的霉头,赔笑着小心岔开话题道:“皇上,飞虎侯夫人杨沈氏是钦封的镇国诰命夫人,其长子按制应恩荫爵位。”
“莫非还要你来教朕怎么做?”皇帝烦躁的一挥手道:“不就是得了个儿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朕的妍儿不是还没生吗?到时候一同降旨恩荫不迟!”
马成识相的诺诺退下,又被皇帝叫了回来:“且慢!明日散朝之后,把王雨农召来。文瀚的婚期居然还未定下,这老货真没眼色。文瀚的婚期不能再拖,越快越好!明日不就是杨致鼓捣的什么劳什子招标会吗?他杨致不是本事大得很吗?很好!朕就多给他找些事做!——就算累不死你,也要生生磨死你,朕让你这厮神气!”
然而,皇帝成心给杨致添堵添乱的如意算盘,貌似极难得逞。
徐文瀚的婚事乃是特旨赐婚,马虎不得。正如杨致当日与徐文瀚所言,时间紧,任务重。前期诸多繁琐的准备工作,招标与商务洽谈,婚期与两个孩子的出生会不会撞车……。如果连这些都想不到,都没有第二套预备方案,那么杨致就不是杨致了。
徐府的修饰整葺,硬装已经即将完工,软装只要有银子,有冤大头,大不了加班加点忙活一两天就可以搞定。招标与商务洽谈按照既定方案,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无非是进程抓紧一些而已。
可这日午间秦空云前来贺喜的时候,杨致又临时改了主意:“二哥,明日的第一场招标会,本来我是可以去的。但我细想之下,决定还是不去。反正一应流程你都已熟知,明天就辛苦你主持了!”
秦空云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犹豫道:“三弟,不是哥哥我躲懒推诿,说句不太近情理的话,你既不会生孩子,也不会带孩子,招标会不过半日功夫,你为何不去?”
杨致笑嘻嘻的道:“秦大少爷,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我跟大哥与你详细解说的时候,不是早已把我两个孩儿的弥月之喜计划进去了?明日由你捎带提上几句,就说我家的满月喜事也打算依葫芦画瓢照此办理。若是由我自己去说,会不会显得太不要脸了?”
秦空云登时无语,硬憋了片刻才答应道:“是……说得极是!侯爷,您要脸,真是太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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