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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漫在佛寺中的香火味,混着来往女子的脂粉气,让阡婳不觉蹙起了眉头。她回头看了看弯弯曲曲的石路上,络绎不绝的男女老少,转身走了出来。
阡婳今日依旧是一身男装,粉青色的束身锦袍,极配她的清冷气质。她将柳眉扫得微重,举止之间敛去了几分冷意,让她多出了几分男子的英朗之气。
这里不愧是尤、冀、洛三州最大的佛寺!她与幽蓝在洛州城打听了数日,这个扬煜,对佛极其虔诚,每个月的月中和月末都会过来,听说他大部分的俸禄,都捐来修缮佛寺了。
这里的百姓,也有不少受他影响的,常来这里烧香拜佛。
不爱功名的人,会通敌买国?不爱功名的人,如此虔诚,会占着州尹的位子不辞官?阡婳今日便是同幽蓝,到这里等着他来。
这佛寺占地足有五六家民居那么大。地上一层白雪,众人踩踏,已然结实了。白雪混着落叶,有一点好处,留不下脚印。
已然是正午时分,阡婳与幽蓝避开人群,绕到了宽阔的后院。
石路旁是一排白杨树,白杨树的尽头,便是僧人的住所。
僧人的住房,看得出是刚刚刷完的漆,暗红色的木柱,木黄色的门窗。前寺和后院间,一个僧人也没有,大概都去用斋饭了。
阡婳与幽蓝快步走到住房的后面,见也佛寺的后门紧闭,一条路却打扫得极干净,没有碎雪沫,没有一片落叶。
阡婳朝幽蓝递了个眼色,幽蓝轻步移到了后窗的另一侧。
已是初冬,窗户紧闭,只听得到里面一男一女的声音。
“你怎么现在才来?这一别,已经有半年之久了。”阡婳与幽蓝各捅破一处窗纸,向屋中看去。
正对着窗口说话的男子,不惑之年的样子,相较于一般人略高,样貌平平,肩极宽,肤色近古铜色,颇有几分武官的样子。
阡婳见过他的画像,他便是杨煜。
相比之下,他对面的女子显得瘦小了许多。她妆扮却极其艳丽,一身玫红色的襦裙,裙身绣着绽放的芍药,朝天髻的的一侧,别一枝半金半红翡翠的芍药花。另一侧珠串若干。让她的朝天髻看起来,仿佛被果实压弯了的树枝,随时可能折断。
阡婳只看这个背影,也可以想象到这女子的容颜,更何况她却认得这个背影。
在溪王府七年时光,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溪王妃阮嫣,而是她——穆世沁。
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她是个可怜人,母身份低微,又早早离她而去,穆靖远又极不喜欢她。可她慢慢改变了对她的看法。
她十四岁那年,自请嫁给了太子院中一个,默默无名的太医,那太医长她整整十岁。穆靖远本就不喜爱她,她在皇宫之内习武不说,还毫不知耻地为自己求夫婿,就更加厌烦她。
穆靖远却也想早早打发了,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便将她嫁给了那太医。
她从嫁给那太医之后,便很少出入溪王府,偶尔在府中见到了她,也极敌视。她慢慢的得知,她一直在为少陵在权臣间奔走,少陵有现在的势力,她的作用不可或缺。
因为她用是施极其重的妆,阡婳往往会忽视,她比自己小的事实。这些年,旁敲侧听,对她的事,知道不少,她攻于心计,手法狠辣,并且生活糜乱。
“你倒怨上我了,你可知从千秋城到洛州城多少路程?站着说话不腰疼!”穆世沁半怒半嗔得推了杨煜一把。
“若我不是州尹,早到千秋城去寻你了。”杨煜的神色可以称得上认真。
“你若是个平民书生,本公主还瞧不上你呢!”穆世沁哼笑一声,用细指在他的胸口圈了两圈,虚退了一步。
幽蓝一听到公主二字,便别过头来看了阡婳一眼,见她眸色淡淡,又继续看着屋里的两人。
“哪儿跑?你可是想你想得夜不能寐啊!”说着,杨煜便长臂一伸,将穆世沁拉得更近,他手在穆世沁的脑后一扣,便忘乎所以地吻了下去。
吻着吻着,穆世沁手掌一用力,便将杨煜推开了。笑道:“急什么?我还能跑了?我要的东西呢?”
杨煜才兀自想起了什么,转身在床塌上一摸,便抓起了一个两拳大小的口袋,放到了穆世沁的手中,满眼渴盼地看着她。
穆世沁掂了掂那布袋,嘴角一抹满意的笑意,便双臂在杨煜的颈上一勾,扑了上去。
毕竟有上一次的经验,幽蓝也淡定了许多,听到远处渐近的脚步声,与阡婳对看了一眼,便一个轻身,跃到了房顶上。
永世皇城中,街头巷子都在传递这个消息,皇后娘娘为皇上诞下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皇上大喜,免去了半免的赋税。
只是百姓只知其欢喜,不知其忧愁。
琉璃苑中,床榻旁的火炉映得床榻火光斑驳。永世城本就不冷,又是初冬,一般人穿着褶裙坐在屋中,是感觉不到冷的。
可太医说初瑶体质特别,又是早产,月子要小心照顾,免得落下病来,如夜本就有些余惊未定,听太医这么一说,便弄了个火炉过来。
初瑶是不冷了,也屋其他人都热得不行,初瑶看不下去,就只留了听兰一个在屋中伺候。
是以每次如夜过来,听兰都会出去,因为他本就不惧寒,只穿中衣才坐得住。
如夜随意地坐在床边,抱着的男孩,睡得正香甜,他低头看着他,俊逸的的侧脸,自然勾起的嘴角,有种说不出的恬淡的美。
初瑶抱着怀中睡熟了的孩子,看着他,一时竟有些出神。
如夜侧过脸来,道:“身子好些了?”
初瑶回神微怔一下,点了点头,晃着臂弯里的孩子,嘴角含笑。
回想昨日,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昨日,她生下臂弯里的孩子之后便昏了过去,今日早晨才醒过来。她的脸白得不像话,一只指尖都抓出了血来。太子把过脉后说不碍事,是消耗了太多体力的缘故,休息过来,就好了。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生死边缘徘徊,当真是惊心动魄,这两个孩子,折腾了她将近四个时辰啊!
如夜将臂弯里的孩子,小心地放到了床铺上,又接过她臂弯中的,让他们躺在了一起。
初瑶的目光定了他袖口的,那狰狞的牙印上,伸手触到那牙痕,又不敢握住它。这伤口太深了,若是他的手臂再有肉一点,那块肉肯定会被她咬下来的。
这伤口已经分不清是红色还是紫色,总之在他浅麦色的手臂上,狼狈而狰狞,仿佛在叫嚣着她的罪恶。
“还疼吗?一定很疼。”她本想说对不起的,却不自觉地说出了这句。
如夜看着眼前这个自问自答,满脸心疼的女人,心尖针扎了一般的痛。
他伸手握住她微凉如玉的手,修长而温热的手掌,刚好包裹住她的手,如瑶抬头,对上了他深邃如夜空的眼眸,强逼自己将眸中的水汽收回去,可已经晚了。
却见如夜慢慢靠近自己,她都忘了躲,便见他在自己的额头轻轻一吻,用醇厚而温柔的声音道:“辛苦了。”
这一吻,吻落了她眸中的眼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生产是很辛苦,很痛,可是是她甘心情愿的不是吗?他的伤痕,她心疼,却不至于落泪,刚刚看着他手臂上的伤痕,她想起了他身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才更心痛的,那她这泪是为他而流?
如夜抬手,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微微皱起眉头,道“委屈了?”
“没有。”似乎每次在他面前,她都会便得脆弱,若是余生没有了他相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好活着了。
如夜低了几分头,在她的耳畔轻轻一吻,“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初瑶几乎立刻抬起头,向是深藏在心的情感压抑到了极点,她看着他的眼眸,温声道:“不要说对不起,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洛州城中起了风,幽蓝见屋檐一个个行过的僧人,始终没有世沁,等得有些急了。倒不是冷,天已然半黑了,若是一会杨煜的府来人接他,动起手来就不方便了。
终于,见世沁从屋中走了出来,杨煜也走出来,目送她走远了,才从后门离开。
大概是怕着不光彩的事暴露,他竟然没做轿子,幽蓝暗叹,如此甚好。
阡婳与幽蓝将青纱一系,一个腾身,几步便跃到了佛寺外。
风吹得不急,但在屋中呆久了的人,刚出门,冷是难免的。杨煜裹紧了身上的长袍,听得两人风吹衣袂的声音,一抬头,见面前站了一男子。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面前的人遮着面,单单是着一双眼眸中的寒意,边让他心惊。
“你们要做什么?”
面前的青衫男子不答,听身后的男子道:“送你下黄泉。”
他见逃不过,便先动起手来,阡婳听说他会些功夫,一点不敢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