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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秀看她的姿态,知她不会入那正堂,便指派着两名侍卫去堂里搬来了两张太师椅放在演武场的左首,请她与久遥坐下。再一挥手,被绑着的厉翼及二十名军士整齐地被押上前来,一路挣扎到此,早给侍卫们制服得没了气力。膝窝处被侍卫抬脚一踢,二十一人都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两人刚坐下,便听得左旁的长廊那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见一名方脸中年男子领着数名亲兵穿过侧门出来,那名胆小的守卫正在前边小跑着领路。不用说,这中年男子便是徕城都副厉刚。
厉刚才走到演武场,便有一股浓烈的酒气传来,再加上发红的面孔,显然他方才正在喝酒,而且喝了不少。守卫虽是告诉他“有群强人绑了公子闹到都副署来了”,但未亲眼见到时还不相信这徕城里有人敢动他厉家的人,此刻看到地上狼狈跪着的厉翼,顿时眉骨跳动,大声喝道:“谁干的?”说话的同时目光震怒地扫向端坐于左首的风独影与久遥,怒火又添了两分,“你们俩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在本都副面前也敢如此猖狂!”
风独影垂眸看着地上,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久遥也坐着不动,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厉刚,道:“在下夫妻只是赶了一天的路,腿有些发酸了,所以借都副署的椅子坐坐,厉都副不至于如此小气吧。”
他的神色与话语放在厉刚这不啻是一种挑衅,顿时眼睛像刀子似的扎在他身上,“本都副面前也敢如此放肆!来人!拿下!”
厉刚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亲兵便走向久遥和风独影,只不过南宫秀随意目光一扫,那两名亲兵不由自主便脚下一顿,竟是不敢向前。
“厉都副要拿人也容我说完话呀,反正都在你眼皮底下,又跑不了了。”久遥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厉刚眉头拧起,目光扫过南宫秀,又扫一眼眼前这群看似普通又似来者不善的人,手按在刀柄上,同时吩咐身后的亲兵,“去扶公子起来。”
那两名亲兵当即转身往厉冀走去,可还没走到厉冀跟前便又被人拦住。
厉刚见此,眼中寒光一闪,冷声喝道:“怎么,你们是想要造反吗?”
他习过武,眼光自然是比儿子要强些,知道面前这些看似平常的人都身怀功夫,虽还不知此事起因,但猜测着定是儿子不小心惹上了这些江湖强人,而江湖上的人向来仗着高强的武功,并不将官府放在眼中,所以他一边说话,一边悄悄向身边一个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会意,转身离去。
那亲兵一动,南宫秀便望向风独影,询问是否要拿下。
风独影摇摇头,抬手招他俯耳过去,轻声吩咐了一句。
南宫秀点头,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出大门去。
久遥笑吟吟地答着厉刚的话,“闹事造反这些,在下倒觉得贵公子比我等更有本事及胆量。”然后赶在他出声之前继续道,“都副大人,我与拙荆路经徕城在旺福楼用膳时,贵公子与其随从不顾拙荆当时眼睛不便,只因挡住了去路便将拙荆踢倒在地,我上前想要理论,贵公子与随从便对我拳脚相向,武力不及之时就取出匕首,竟将伤人害命视作等闲。好在我习了几年武,在贵公子刀下保得性命,却不想贵公子记恨在心,从军营里调来这一队士兵,要将我夫妻斩于刀下,要不是这些随从在,我们夫妻已是黄泉之客了。”他简略地将事情述说一遍,目光看到厉刚,看似平淡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迫力,“如今来此,只想请都副大人评理几句。”
那目光令厉刚有片刻惊疑,但他很快便抛开这莫名的感觉,冷笑道:“评理?评什么理?你那些不过一面之词,本都副看到的是小儿与诸位军士皆被尔等武力胁迫至此,都有一声的伤!”
“都副大人不信我的话,大可叫来旺福楼的掌柜、伙计及当时在场的客人,还可以去问如今门外围看的百姓,他们都是亲眼目睹了贵公子的所作所为。”对于厉刚的颠倒黑白,久遥依旧笑语从容。
“哦?”厉刚目光穿过演武场,“有谁看到了?有谁要来作证?”
大门处围着许多百姓,还有些悄悄跨入了门里倚着廊柱往这边看,可此刻厉刚目光扫过,那些百姓全都畏缩后退,并无人敢上前或出声。
厉刚心头连连嗤笑,这些贱民就是这样的轻贱!他目光移向久遥,满脸不屑,“如此看来,显然是你等诬陷我儿!”
他的儿子他自然是了解的,但就算此人所言不假那又如何,这些贱民如何能与他们相比,本就是他们踩在脚底下的泥尘,便是伤了杀了几个又如何,最多不过赔些银钱了事就是,更何况眼前既没伤也没死,反是自己的儿子吃了亏。想至此,不由火冒三丈,这些贱民竟敢欺他!
看到那些百姓的退缩,久遥摇了摇头,然后执起风独影的左手,“厉都副,我夫人手上这伤难道是为了要诬陷贵公子自己弄的不成?还有眼前这些与贵公子跪在一起的军士,难道也是为了要诬陷贵公子所以我们想法子找来的不成?都副大人,虽然贵公子在你眼中是个宝,可在我等眼中却比不上墙角边的一根草,还真没那闲心去为了诬陷贵公子而在此浪费这么一番功夫。”
“你……放肆!”厉刚被久遥一番冷嘲热讽刺激得怒火冲脑,“便是如你所言,与小儿发生意气之争动了武,这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闹到都副署来!小儿便是用上匕首又如何,你们不是毫发无伤吗?反倒是你们,一介草民竟然对堂堂都副公子动粗,我看你们就是一群心怀不轨的暴民,想借事在本都副镇守的徕城造反了是吧?”
从这位厉都副现身,久遥大约已知是个什么品性的人了,所以对其言行并不意外,只眨了眨眼睛,问道:“那贵公子私调军士要如何说?”
“哼!”厉刚讥笑的哼了一声,“我是徕城都副,这所有的兵马都是我的,他是我儿子,这徕城数千兵马自然也是他的,调几名兵丁算什么!”那句话说完,他感觉到那坐在左首一言不发的白衣女子向他投过来一眼,目光冷厉异常,仿佛是实质的冰箭刺来,不过一眼便寒侵骨髓。
“原来如此。”久遥听了也只是轻轻叹息,“这徕城的兵马是你的,想来这徕城也是你的,这徕城的百姓就更是你的了。所以你的儿子要在你的徕城如何横行直走都是没问题的,对这徕城百姓是要打要骂还是要他们生药他们死也全在你们一念之间了。”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可声音却清晰的传遍演武场,让门口的百姓也听得清清楚楚。
门内门外一直缄默着只是看热闹的百姓们,至此终被一种愤怒打破了这死寂的沉默,有的怒视,有的唾骂,但怒视也只是敢悄悄的,唾骂也仅仅是冲口而出的那一句,然后便再次沉默了, 他们依旧不敢,依旧害怕着厉氏父子。
而厉刚则无视着一切,他只是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目光扫向门前,看到那些百姓在他的目光下畏缩退去,他满意而又不屑地冷哼着,然后将目光移向久遥,“本都副不与你做唇舌之争,你若识相,便快快放开我儿,本都副还可从轻发落,否则……哼!”
地上一直跪着的厉翼听到父亲的话,顿时便挣扎着要起身,却叫旁边的侍卫压制住,直冲着父亲呜呜呜地叫唤。
而围观的百姓看到此处,知道这一场热闹大约也就是这般以告状的屈服为结束了,并不会发生奇迹,草民可以告倒权贵!他们纷纷叹息着欲转身离去。
“南宫秀!”一直沉默着的风独影慕然唤道,声音缓慢而低沉,可闻者却无不自那声音里感觉到了压抑着的滔天怒火!
“来了!来了!”门口传来应答声。便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秀气男子扛着的人放了下来,再在那人身上一拍。
这刻那扛着来的男人才是能出声了,一边整理着官袍,一边愤怒地冲着扛他的南宫秀叫道:“你这可恶的贼子,为何挟持本馆来此?”
南宫秀却是笑眯眯的,“姚大人,这里有件案子急需你来审理,仓促之下只能无礼了。”
那男人正是徕城府尹姚瑗,听得这话打量了一圈周围,不由满脸惊奇,然后将目标落在厉刚身上,“厉都副,这是怎么回事?”
“哼!”厉刚才哼了一声,话还没出口,南宫秀便走到了他面前,明明看到他伸手了,厉刚却是躲不开,瞬间便叫他抓住了肩膀,然后眼前一花,膝下一痛,再回神时便发现自己竟是与儿子及那些军士跪于一处,顿时震怒不已,可还来不及叱骂,肩膀上便有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想要叫,喉咙里却似被什么阻住,痛苦万分。
“厉都副也牵涉其中,所以须与众犯同处。”南宫秀斯文又和气的看着姚瑗,“至于这事情嘛,我可以给姚大人说说。”他一边说话,一边放开了搭在厉刚肩上的手,厉刚顿时爬倒在地直喘粗气。
姚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左旁端坐不动的风独影与久遥,心头万分疑惑,“什么案子需本官审理?”
“是这样的……”南宫秀一边轻轻地拍着手掌,似在拍灰尘,一边轻声慢语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姚瑗一听完,震怒地看向地上的厉翼,“好你个厉公子!平日你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如今你竟然胆大包天私调兵士!只此一事便可定你死罪!”
本来以为这徕城府尹与都副是一窝的,青王吩咐他把府尹请来是要一锅端了这徕城的祸根,所以南宫秀听了这话倒是意外地挑了挑眉头,目光看一眼左边端坐不动的青王和清徽君,他很尽职地出声问道:“原来厉公子犯的是死罪,那请问姚大人,这厉都副呢?”
姚瑗目光一转望住厉刚,两道粗眉紧紧锁成一团,语气中难言怒气,“厉都副,徕城的兵权是在你手中,所有的兵马是归你管制,可那是陛下是主上赐予你的权利,并不曾赐给你的儿子!如今他竟然为报一己私仇便随意调动军中士兵,你这是纵子行凶!是懈怠军务玩忽职守!而且,什么时候徕城是你厉刚的徕城?徕城的兵马又何时成了你厉家的兵马”徕城是大东朝的,这数千兵马是大东朝的,是为保疆卫国的!就凭你之所做所言,当革职削名充边役使!”
“哈哈……”厉刚冷笑,“革职充边——你姚府尹还没这个权利!”
“本官是无此权,但本官自会将今日之事奏禀主上!”姚瑗的话掷地有声。
“奏禀主上?你的奏章能送到主上面前吗?”厉刚又是一声冷笑,也在这时,门口处的百姓忽然骚动了,然后一阵齐整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丝金戈之声。
姚瑗并不曾注意门口,他此刻之事愤怒地盯着厉刚,“以往参你厉刚的折子送去都石沉大海,想来李都副的岳丈杨大人功不可没!那这次本官便拼着不做这徕城府尹,亲自上王都拦主上王驾,必要将你父子二人在徕城所作所为禀告主上!”
听到这话,风独影抬眼看一眼这位徕城府尹姚瑗,中等个子,肤色焦黑,额头上横着深刻的川纹,颌下一把短须,看起来像个不得志的书生,但此刻怒目挺腰,竟然也有几分伟岸之气。
厉刚听着门外的动静,哈哈大笑,“姚大人,只怕今日之后,你再无机会给主上上奏章了!”
“什么意思?”姚瑗皱眉。
似乎是为了解答般,门口的百姓已惊惶叫道:“不好!来了大堆的兵士!”
“你想干什么?”姚瑗厉声喝道。
厉刚冷笑,站起身,播出腰间佩刀,“今日踏入这都副署的人都别像再踏出门去!”
“你敢!”姚瑗目光扫着着演武场,“这么多人,更何况本官乃堂堂朝廷命官,你敢草菅人命?”
“哈哈,你姚府尹急病身亡,难道主上也要追究?”厉刚大笑,再目光一扫风独影等人,“这些路人,死了一埋,谁又知道他们是谁。徕城是本都副的徕城,谁人敢言是非!”
“你!”姚瑗已是气得说部出话来。
“调兵士来本来只是想教训这几个江湖暴民,谁叫你运气不好偏要撞上,还敢要治本官的最!”厉刚目光阴毒地看着他。
这时门口走进一名校尉,上来冲厉刚禀报,“禀报都副,五百士兵已然到位,将都副署前后围住。”
“好!”厉刚恶狠狠扫向风独影几人,“尔等想束手就擒还是想来个垂死挣扎?”
风独影并不曾看他,而是望向姚瑗,“姚府尹,此刻厉都副是何罪?”
姚瑗面若死灰,直看着厉刚道:“妄动兵戈,滥杀无辜,一死已不足以抵罪!”
“好,孤允你所奏!”风独影起身。
那刻,演武场上的人还未反应过来,都有些疑惑方才是否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