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空来(出书版)_分节阅读_55

倾泠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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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般的叩击声慢慢松缓,慢慢淡去,渐渐消散  …

    两刻之后,当玉言天停下叩击,对面的东始修已恢复常态,只是眉眼之间笼着深深的疲倦。“玉师,你可知我为何寻你?”

    玉言天没有答,只是轻声道:“你累了,睡吧。”

    东始修看着他。

    “放心,为师在此。”玉言天抬袖一拂,一阵微风拂过,东始修阖目卧倒。

    夜幕降临,窗外朦胧,殿中漆黑,可玉言天就静静坐在一片黑暗里。

    很久后,殿中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身为他们的师父,他怎么会不知道东始修为何那么急切的寻他。他再不来,大东皇帝便要陷入癫狂之中,或是掳着他最重要的人弃位而去,更可能会成为大开杀戮的暴君。

    他是他们的师,亦是他们的父,只有他能阻他的狂,解他的痴!

    “凤凰儿,你真不愧这个名号,羽翅扇动,必风起云涌。”

    大殿里最后响起这么一句叹息,而后沉入静寂。

    十、德音莫违6

    翌日。

    东始修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他已许久不曾睡得如此沉如此香,所以起身时,精神清爽,心境是很久没有的平静,令得耳目格外的灵通。窗外红梅嫩黄的花蕊清晰可见,远处隐隐传来南片月的叫嚷声“玉师回来了为什么先看大哥不是先看我?明明我是最小的,应该最疼我,所以也该先看我!”

    看来弟妹们都知道玉师回来的消息了。

    东始修微微一笑,抬头,沐着窗外射入的明媚冬阳,看着窗前矗立的身影缓缓开口:“玉师,我们八人情谊依旧如昔。”

    窗边的玉言天微微点头,并没有转过身来。

    “可是,这却令朝臣视他们为眼中钉。”东始修站起身走到窗前,“这天下本是他们打下来的,他们有安邦定国之才能,可为何我就是不能信他们重用他们?我还在,已是如此局面,若等我的儿孙继位,那时的他们会如何对待我的弟妹?削官贬爵?抄家屠族?玉师,我不敢想象以后。”

    玉言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玉师,有时候细细想想便觉得世事真是可笑。”东始修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历朝君王冷遇功臣,便是鸟尽弓藏之悲。可我厚待功臣,却是任人唯亲,人人谗害。”

    “人本是世间最复杂的。”玉言天淡淡道。

    “最初起兵,为的是保护弟妹,至今时今日坐拥江山,依不改初衷。”东始修仰首,透过窗外的梅树,了望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八荒塔,然后他推窗,折下一枝红梅,“玉师,朝局已至此,我亦只能如此。”

    “你为天下之君,自担天下兴亡。”玉言天转过身来。

    话音落下之际,“砰!”的殿门被推开,南片月跳着跑了进来,“玉师!我好想你啊!”

    “玉师。”

    陆续跨入大殿的几人莫不恭敬而欢喜的唤着恩师。

    “你们来了。”玉言天微微一笑,迎向他耗一生心血抚育的爱徒。

    凌霄殿里,那一日迎来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开怀笑语,和着暖暖冬阳,一扫近来笼于帝都上下的阴霾。

    元鼎三年十一月初八,寅时六刻。

    天还只蒙蒙亮,清晨的寒气如冰刀刺骨,许多的人都还睡在热被窝里做着甜梦,而帝城长街上,一到士兵踩着齐扎的步伐快速奔过,刀剑碰触盔甲发着“叮当”脆响,在冬晨里如同冰洞里的水滴声,让人闻声即生出寒冷之感。那列士兵奔到一座府邸前,将之团团围住,朦胧的晨光里,依稀可见府前匾额上龙飞凤舞的题着“梁府”二字。

    那时刻,这府富丽奢华的府邸的主人梁铎刚刚洗漱过,正由着婢女们侍候着穿上朝服,准备

    去上早朝。

    “砰砰砰!”一阵急剧的拍门声响起。

    “什么人啊?这么早。”梁府的门人提着灯笼揉着惺忪的睡眼拉开了门栓,刚将大门拉开一道缝儿,门便被外面一股大力推开,然后一大帮士兵迅速涌入。

    “梁铎接旨!”

    一声朗喝震破了梁府的宁静,府中早起的仆人看到那些腰悬刀剑气势汹汹的士兵,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胆颤心惊。

    不一会儿,梁铎闻讯赶来,见到如此阵仗亦面现惊色,可还不待他开口相询,前来传旨的禁中都尉宋尧高举圣旨唤道:“梁铎接旨!”

    “臣梁铎接旨。”梁铎心头忐忑的跪下,然后一府的人哗啦啦跟着跪倒。

    ““虔侯”梁铎,官居太常,身受皇恩,不思尽忠图报,反贪财纳贿,结党营私,谋乱夺政,罪无可赦,削爵革职,着解廌府监押候斩!其妾梁张氏,以色贿官,暴敛财物,依势凌弱,着解廌府监押候斩!梁府家财没入国库,梁氏一族男丁几十五以上皆成极边!钦此!”

    当宋尧圣旨念完,梁府里所有的人都从头凉到脚,梁铎更是当场软倒在地。

    “梁大人,还不领旨谢恩。”宋尧冷声唤道。

    “不……臣冤枉!臣是冤枉的!”梁铎醒过神当即摇头大喊。

    “梁大人有没有冤,到了解廌府便一清二楚了!拿下!”宋尧一声令下,身后士兵顿上前捉余梁铎。

    “不!臣是冤枉的!”梁铎大喊。

    “大人!大人!”

    “天啦,这可怎么办啦!”

    眼见梁铎被拿,梁府里诸人顿时凄惶大喊,个个六神无主哭作一团。

    而那一天清晨,帝都城里如此人家却不单只是梁府。

    在宋尧于梁府宣读圣旨的同时,监御史管宣、光禄大夫朱礼、太仓令周栗以“贪黩梁氏贿赂,与其结党谋乱”之罪着解廌府监押候斩。少府丞马准、侍御史秦高、尚书仆射刘良、太宰徐史王清安、太律徐史田承以“贪财纳贿”之罪革职抄家。

    等到天色大亮,帝城之人自梦中醒来,闻得此消息时,只觉一夜间已天地变色。

    而大喊冤枉的梁铎,在解廌府里,面对着那些与他一同押来的管宣、朱礼、周栗等诸位朝官,面对着一叠叠详详尽尽的贿赂明目,面对着尹蔓箐及聆风阁管事等人证,面对着那些记录着何时何地他与那些朝官们的谈话内容的证词,顿哑口无言。

    “梁铎、管宣、朱礼、周栗罪证确凿,押入死牢,明日午时处斩!”解璃府尹白意马当堂宣令。

    梁、管、朱、周四人顿瘫软在地,面若死灰。

    同一日,一道圣旨送到了“蔚秀宫”,诏曰:“梁妃阴交外臣,谋权图位,罪无可恕,废黜为民,幽禁永巷。皇长子天珺年少,交“馨宁宫”

    凤妃抚育。”

    元鼎三年十一月,初七。

    梁铎、管宣、朱礼、周栗、梁张氏押赴刑场处斩,帝城百姓空巷围观。

    午时,斩令下。

    刀挥之际,梁铎大喊:“吾所为,皆与“英侯”凤荏苒相商也!”

    血洒,头落,目睁,唇边犹挂阴毒狞笑。

    那一句若平地惊雷,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顿时满城哗然。

    元鼎三年十一月,初八。

    金殿早朝,“英侯”凤荏苒跪奏皇帝:“臣为国戚,身受皇恩,本应尽忠图报,然贪性未束,为梁氏重金所引,与其结交行私,犯欺罔贪黩之罪。今臣悔恨难当,愿受死罪以正朝纲。”

    满殿大臣闻之无不惊愕呆怔。

    尔后皇帝下旨:“凤荏苒欺罔贪黩,罪无可赦,削爵革职,赐自尽。凤府家财没入国库,念其自悔伏法,罪不延族。”

    “臣领旨谢恩。”凤荏苒叩首。

    然后,殿前侍卫入内将他抑送至解廌府。

    殿中群臣无不忐忑自危。

    十、德音莫违7

    当日傍暮,白意马自解廌府出来,正待回府,不想刚步下台阶,一道人影迅速扑出跪倒他身前。

    “什么人?”府前衙役当即拔刀相护。

    “草民乃罪人凤荏苒长子凤无衣。”跪着的人抬头,是一张冻得乌青的少年面孔。

    听明来人身份,府衙冲到嘴边的喝斥咽了下去,只道:“此非你来之地,速速离去。”

    凤无衣却仰头望着白意马,“大人,草民之父罪不可恕,草民自不敢奢求宽待。草民身为人子,只想给父亲送一顿饭一壶酒,已尽人子之情,还望大人仁慈,许草民之请。”

    白意马看着寒风里少年的身子冻得发抖,却跪得直直的,乌青的面孔上一双清湛坚定的眸子,不由轻轻叹息一声,然后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少年的身上,转头对身旁那名衙役道:“你领他去见他父亲吧。”回首之际,眼角余光瞟见数丈外的巷角立着一道人影,目光一顿,缓缓移目看去,巷角的人影伶仃苍白,已非昔日的绮颜玉貌,只眉梢眼角依带着一份往昔的柔曼,她哀痛的眼神关切的看着地上的少年,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她抬眸向他望来,两人隔着数丈之距,隔着十余年时光,默默相视,彼此都已面目全非。片刻,她向他颔首一礼,纤瘦的须脖弯出一道温婉的弧线,仿佛一个祈求,又仿佛是道别。他微微点头回礼,然后收回目光看向地上跪着的少年。

    凤无衣未曾想到他的请求会如此容易就得到答复,顿时呆在当场。

    自圣旨降到凤府,府中已是乱作一团,他本是想入宫去求姑母凤妃相救,可往日通畅无阻的宫门前得到的是横眉冷叱,那刻他才醒悟,今日凤家已非昨日凤家。他冷静下来后,已知凤家无救,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见父亲最后一面,可牢前的牢卒称无陛下旨意不能相见。如今要求圣旨那是比登天还难,走投无路之下他听从三姑凤兼荫的指点,等在解廌府侯着白意马出府。今日一天,已让这个侯门公子尝尽人间冷暖,此刻白意马一件披风,让他几近冻僵的身子一暖,不由得心中一酸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他虽是少年老成,可毕竟只十六岁。

    “是。”衙役应声。

    凤无衣回过神来,忙向白意马叩首,“多谢大人,草民至死不忘大恩!”

    白意马摇摇头,然后转身目不斜视的步下台阶,乘轿回府。

    身后,衙役领着凤无衣往死牢去,而巷角的人影悄然离去。

    到了阴暗森冷的死牢里,便见昔日雍容清举的英侯一身囚衣卧于乱草上。

    “父亲!”凤无衣急步上前,却只能隔着牢栅相唤。

    凤荏苒听得唤声,坐起身,见到儿子眼中闪过惊喜,面上却皱着眉头道:“无衣,你不该来。”

    “父亲……”凤无衣哽咽难语。

    凤荏苒轻轻叹气一声,望向那衙役,“这位大哥,能否让我父子叙话片刻?”

    那衙役点点头,走开了。

    “父亲。”凤无衣一直强忍着的泪终是流出。

    “不要哭,无衣。”隔着牢栅,凤荏苒伸手抚了抚儿子的头顶,“你今后便是我凤家之主,要坚强些。”

    “父亲。”凤无衣抬头看着父亲,“那梁铎不过临死一语,无凭无证,您为何要认罪领死?”

    “傻孩子。”凤荏苒轻轻摇头,“只有我死,才可保一族平安。”

    “父亲。”凤无衣心头悲恸。

    凤荏苒目光望向牢门前,见无人影,才压低了声音道:“无衣,为父此刻所说的话你要谨记在心。”

    凤无衣拭泪点头。

    “我们五大家族虽助陛下鼎定天下,可而今已成陛下之忌。梁铎临死一招虽无凭据,可陛下必然记在心上,便是一时不动,他朝对付起来,梁家便是凤家的写照。

    今日我凤氏虽倒,可除为父一条命与些身外之财,一族之人俱安,更重要的是娘娘与五皇子安然,只要他们在,我凤氏不绝。”凤荏苒握住儿子之手细细叮嘱,“为父死后,你带领族人移居效野,闭门读书,韬光养晦,只待时机一到,自有我凤氏崛起之日。”

    “儿记住了。”凤无衣思及父亲死期在即,顿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只是,父亲……您……”哽咽数声,却是无法成语。

    凤荏苒看着儿子亦是满心悲痛,可他强忍酸楚,道:“无衣,今后之路必然艰辛,你要好自扶养弟妹,孝敬你的母亲。梁氏已覆,你三姑与表妹你也要照顾好。”

    “是,儿记着。”凤无衣点头,死死抓住父亲的手。

    凤荏苒却放开了儿子的手,然后慢慢抽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