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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铺着龙凤呈祥锦丝被。我静静地凝视着澄泥金砖的地面,出神。
三日前的选秀,原本应是皇上与皇后一同出席,却因数日前的夜里,有一女鬼闯入皇后娘娘的寝宫,将她吓得一病不起,连日来都躺在病榻上,故而没有前来。同时,我也在暗自庆幸,若她出席见到我,指不定又会引起什么风波呢。
选秀那一日,连城册封我为昱国唯一的妃,赐号“辰”。当时在大殿内,可以听见一阵冷冷的抽气声。因为“辰”这个字非同一般,日月星之统称,与天齐名,与帝同在。
同时,他还立了两位嫔,数十位答应。在近千人的秀女中,他只封了宫嫔不到二十人,这在帝王中是极为少见的。
纳兰敏也在答应之列,我明白连城的用意,留下纳兰敏来牵制祈殒,以防他日助祈殒登上皇位,祈殒却调转头来对付昱国。我相信,祈殒也早料到这一幕,他却仍舍得将自己的女人作为人质来完成他的权力之争。他不怕万一事有变故而伤到纳兰敏?仇恨、权欲真的能让人蒙蔽双眼,不惜利用自己的爱人呵。
我一声冷笑,不禁惹得幽草与兰兰侧目,“娘娘,您笑得……好奇怪。”
我没有回话,也未看她们俩,依旧盯着地面上的纹理。连城再次将她们两人派给我做奴才,一直空了三年的昭阳宫再次赐予我作为寝宫。而今夜,是皇上临幸之夜。
凤台桌案上摆放着两支如手臂粗大的腾龙飞凤花烛,烛光幻若流霞,迷乱了我的眼眸。我一直怔怔地看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你在想什么?”
直到连城一声轻语我才回神,发现兰兰与幽草早就没了踪影,朱门紧掩,宁神香白烟如雾。一袭鹅黄金绫龙袍的连城,已坐在我的身畔,执起我的手,“馥雅,盼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是我的妻了。”
我垂首望着他握着我的手,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那次夏国的宫变,你早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亦不会奉皇命而娶灵水依,亦不会篡夺这个皇位,而你,亦不会受这么多苦。”他轻风细雨地将多年来发生的事用简单的几句话带过,却是字字铭心。
终于,我因他这句话而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将他的话接下,“我亦不会成为纳兰祈佑的皇妃!”
他蓦地一怔,神色转为复杂。我的笑容却渐渐扩散在两靥之下,“我,是他的女人。”
他猛然搂过我,强而有力的双臂紧钳着我的纤腰,在我耳边低语道:“我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他的声音沙哑着,唇齿轻含我的耳垂,浓浊的温热气息在我脸颊边吹拂着。
吻,密密麻麻地落在我的唇上,吻得密不透风,将我的呼吸一并夺走,烙印着属于他的印记。他的手轻轻将我的衣裳一层层褪去,**的我完全呈现在他面前。他的目光变得炽热,呼吸变得浓浊沉重。我微微撇开头,不去看他那贪恋的目光。
他将我放倒在锦衾帷帐中,肌肤贴着微凉丝滑的锦缎,激起一层麻麻的粟粒。滚烫的唇陡然游走在我的全身,越深越缠绵。我的发丝倾洒了一枕,我的目光始终望着帷帐内的鹅黄,任他在我身上索取着。
他的龙袍也不知何时已褪去,滚烫的身子与我交缠在一起,他的手指抚过我的小腹,最后向下探去。这样陌生的情欲让我突然闭上双目,不去看他。感觉他的下身有了很强烈的变化,抵着我的下身,他不由得低唤道:“馥雅……”
在此时,我的脑海中却闪过一幕幕清晰的往事。
“若拥有这个皇位,必须用你来交换,我宁可不要。”
“生死契阔,情定三生亦不悔。”
“纳兰祈佑,定不负相思之意。”
一句句话,犹如他在我耳边低诉,如此真实。
连城在我身上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脸颊。我才惊觉自己落泪了,我不敢睁开眼睛看连城此刻的表情。
覆在我身上的重量突然没了,只听到他穿衣裳的窸窣之声,在这寂静的夜中如此清晰。良久,他的声音由耳边传来,“我不会勉强你。我愿意等,等到你接纳我的那一日。”语罢,脚步声渐远,开门关门之声狠狠敲打了我的心。
为何要落泪?我都准备好将自己给连城,这样,我就不会再想着他,难道,事到如今我还是放不下他吗?扯过床上那锦薄丝被,紧紧包裹着自己**的身子,一夜未眠。
次日,我按规矩到皇后殿请安,尽管我这些日子尽可能地在回避见到灵水依,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准备好了一切便来到皇后殿。听闻,灵水依大病初愈,已恢复了以往的母仪天下之风范。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我福身而行礼,只闻她柔美的声音道:“辰妃不必多礼,起吧。”
“谢皇后娘娘。”我抬首笑望灵水依,她原本端庄秀丽、眉目和善的笑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惨然一变,血色尽褪。
我佯装未看见她的异样,捧着一杯香溢的铁观音,端庄地递至她面前,“娘娘请用茶。”
“你……”她全身战栗着,有丝丝冷汗在她额头上溢出,“你们给本宫退下。”她略微平复自己的失态,将在场的奴才们全数遣去。
我双手依旧捧着茶水,望着十几位奴才由我身边越过,退出殿外。
她见殿内的奴才纷纷退下,迫不及待地怪叫一声:“你没死!”
见她始终未接过我端给她的茶,我便收回,将茶放回桌案,“托皇后娘娘洪福,臣妾活得很好。”
她依旧不能置信地上下打量我,“怎么可能……我明明在你脸上……怎么可能!”她不断地喃喃重复着,恍然道,“那夜皇后殿的女鬼是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装神弄鬼吓本宫。”
“皇后若不做亏心事怎会被臣妾吓着呢?”我悠然端坐在侧椅上,将那杯铁观音端起,放在唇边抿下一口,满意地看着她的脸色渐渐冷下,“皇后,你要知道,你与连胤的命攥在我手上。只要你们安分,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们,曾经的毁容之事我也可以不再追究。”
她目光一凛,“你是在威胁我?”
我笑道:“就算是吧!那你受威胁吗?”
她的目光中渐起杀气,“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我丝毫不畏惧地对上她的目光,“同归于尽这样的傻事,聪明的皇后是不会做的。”
她蓦然沉思,脸上的杀气逐渐散去,神色恢复如常,美目流转,“你说得不错,这样傻的事,本宫是不会做的。”
我来到昱国有四个月了,宫里的奴才们都在对我窃窃私语。有人说我很得皇上宠爱,因为连城每日必来昭阳宫;有人说我根本不得皇上眷顾,因为连城从来不曾在昭阳宫就寝。我坦然接受所有人的批判与审视,后宫从来都是如此,他们不议论那才叫奇怪。
皇后那儿我也再没去过,她也未再刁难我。反倒是太后,她见到我时,一张脸急速冷却了下去,竟当着众妃嫔和奴才的面不受我的请安之茶,愤怒地拂袖而去。自那以后连城对我说,以后再也不用去给太后请安,安心待在昭阳宫,不会有人为难我。
这段日子我去见过纳兰敏数次,她在那儿闲得慌,整日就剪剪纸鸢,绣绣花。每次我一去她那儿就小坐一整日,与她聊天我的心情很舒服,因为她是如此地善解人意。我很想求连城让她搬来昭阳宫与我同住,但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一个答应是没资格住入昭阳宫的。纳兰敏并不介意,还要我以后少去她那儿,因为后宫内人言可畏。
昭阳宫偏院有一处小湖,名为“离缘湖”,这两个月我最常去的也就是那里,一坐便是半日。在那儿我可以享受安静,听湖水荡漾百鸟啼鸣之声,观残絮纷飞秋风落叶之景。
兰兰道:“主子,该用晚膳了。”
我迷蒙地望着漂荡的湖水,里边映着天边那一轮绝美的落日,晚霞布天,耀花了眼,“已是深秋了。”又要到父皇、母后的忌日了。
又是一阵静默,我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却听闻一声,“参见皇上。”我再次回神,望着连城,没有行礼。习惯直接喊他的名字,习惯在他面前放肆,这仅仅是一种习惯。
他在我身边坐下,同我一起观望茫茫碧水,潋滟晚霞,“你想家人了?”他的声音随风飘来,我的神色也黯然一沉。
他见我不说话,又道:“三日后的秋猎,我打算带你一同前去。”
“你说真的?”我的眼神一亮,望着他认真的表情。
他淡淡一笑,“这样,你才能开心。”
我眼中的光彩渐渐褪去,“连城,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的心,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了。”
他道:“这两个月,你从来没有笑过。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开心是什么,我早就忘了。我的心早已被人伤得血迹斑斑,伤痕累累,若不是还有复国的信念支撑着我,怕是早就坚持不下去。早在弈冰与温静若倒在我面前之时,便随他们而去。连城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不想伤他。我被爱人伤过,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他突然转移了话题,“看这天色渐暗,我带你去放孔明灯吧。”
我疑惑地盯着他,“孔明灯?”
他握起我的手,将我拉起,“孔明灯祈福,你的父皇、母后在天上可以看见。”
我顺着他手的力道而起,只见他吩咐兰兰与幽草去准备孔明灯。不出一个时辰,心灵手巧的她们已将一盏孔明灯做好,拿到我们面前。此时天色已渐晚,漫天繁星如钻点点,耀花了我的眼。
连城递给我一支笔,“把你的心愿写上去。”
我接过笔,却始终没有动手。连城若有若无地叹息,他也执起一支笔,在上面写着什么。看着他在写着,我的心念也一动,提笔写着:
父皇、母后佑馥雅早日完成复国大业。
写完这句,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不自觉地提笔写下一行字:“愿连城早日寻到心爱的女子。”
我松下一口气,将笔递给兰兰,“写完了。”
但是幽草与兰兰见到我写的字,脸色一变,“主子……”
连城走到我身边,看着我写的字,脸色依旧不变,淡然一笑,“你真为我着想。”
我笑着越过连城,看着他写在另一处的字:“馥雅幸福。”
“幸福……”连母亲都做不了的人,可以幸福吗?一想到此我的心就隐隐作痛。
连城接过火把,将其点燃,孔明灯缓缓升起,带着我的祈祷升上了天。我与他并肩望空中那徐徐而升的孔明灯,点点火光带着灯飘荡着,泪水迷蒙了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
第六章 白马笑西风
深秋的天空蔚蓝而高远,温暖的阳光透着一层淡淡的紫晖。放眼嵯峨山中,依旧树木葱茏,绿荫匝地,村落旷野地带则是一片金黄的火焰。连城此次的秋猎携我出行,还领着数百名善射的左右猎手,号曰“百骑”。到目的地后,百骑便动手搭起了帐篷,皇上的主帐在最中央,百骑的帐篷则将主帐团团围住。
在一行长长的队伍中,我还见到了曦。他此次是孤身陪在连城身边,两人并肩骑着白马,徒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明眼人都能猜测出他们的关系。当然,连胤此次也同行前往,他从见到我那一刻起,瞳中就布满了隐隐的杀意,正因为这样我一直紧随在连城身边,一刻都不敢离开。
这样的情形引得曦开口道:“辰妃与大哥形影不离,感情好得羡煞旁人。”
听到这句话,我也就只能干笑几声。是呀,在他人眼中,我与连城的确恩爱。但其中的关系他们又能懂几分呢,只有我们自己明白啊。
搭好帐篷已经入夜,众人用过晚膳便疲累地去睡了。我与连城同居一帐,他却不与我同卧。他将床榻让给我居卧,自己居于偏帐内秉烛观书,沉沉地倚在桌上睡去。他堂堂一个皇上竟要与自己的妃子分卧而居,此话若传出,又有谁会信?
躺在榻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担心连城一人独居偏帐过夜会冷。想到这儿,我便身着单薄的衣裳跑下床,手捧一件披风,悄悄闪入偏帐。里面的烛火摇曳,他安详地倚在桌上睡去,胸口起伏,呼吸平稳。
我将披风小心翼翼地披盖在他肩上,再将他手中始终未放下的书取下,置放在桌上,“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我怕还不起。”我喃喃对着他轻道,若有若无地吐出一声哀叹。我的愧疚之情渐渐涌上心头,越在他身边我欠他的就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