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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个陌生人劈头盖脸问了这么个问题，叶程宇还有点怔。
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居然称呼方俊为“小俊”。
不过反应了一下，他便迅速进入状态，以从容淡然的态度点头回应：“是的。”
方父脸上的笑意愈加浓厚。
他侧目望了眼僵坐自己身边的方俊，朝对方点了点头：“儿子，这样，我给你俩点时间，你们好好聊聊。”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朝方俊点头，“姚颖月那边的事情，你跟你对象解释一下。”
言毕，方父朝一头雾水的叶程宇投去客气和蔼的一瞥，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便转身迈出接客室。
出去的时候，他还不忘把大门关上。
这让方俊立刻就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整个房间内只剩下叶程宇和方俊两人后，气氛立刻变得有些诡异。
叶程宇垂眼望着手中资料，时不时翻看一下。
总共没几页的文件，被对方翻来覆去地检视。
坐在沙发上的方俊表情已然有点无奈。
说实话，如果没自己父亲这瞎掺和一脚，他和叶程宇可能压根没这种机会单独聊一聊。
两个男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站在门口。
中间的距离不远。
但方俊却有和对方相隔两世的错觉。
他几乎有种冲动去申请个专利。
——“无论何时何地能在叶程宇面前成功制造沉默”的专利。
就那么跟木头一样静了一会儿，方俊才沉声开口：“程宇，有个事情得跟你谈谈。”
翻看资料的手指一停，叶程宇淡定抬眸，表情没什么变化：“嗯，你说。”
声音实在是很官方。
“刚才那个人是我父亲。”方俊从沙发上站起来。
“哦，是么。”叶程宇眸中滑过一抹意外，不过语气仍然十分平和。
“这段时间——”左手顺入口袋，右手不自在地覆上后颈搓了搓，方俊点头，“谢谢你帮我。”
“不客气。”目光重新落在手中文件上，叶程宇唇角难得地勾起一笑，“原来是你爸，我说么。”
“……”没太明白叶程宇的意思，方俊皱眉。
顿了一会儿见对面男人没反应，叶程宇才重新抬头。
径直走到方俊面前，他把手中文件拍到对方怀里，调侃：“不然怎么叫那么肉麻。”
怔，方俊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对方是指自己老爸叫自己的那声“小俊”。
叹笑，他垂眸勾了勾唇，兀自润着唇角：“他愿意叫，我也没办法。”
“呵，也是。”双手顺入口袋，叶程宇挑眉，心不在焉地喃喃，“这么叫确实亲切。”
方俊倒是挺意外叶程宇居然这会儿跟自己开玩笑。
心下不易察觉地滑过一抹欣然，他耸肩：“是，没错。”不经意地脱口而出，“其实你这么叫也没问题，谁让你不叫。”
摇了摇头，他一脸笑意。
不过话音方落，他便倏然意识到了什么。
尴尬地抬眸望向对面叶程宇。
果然，那个男人脸上笑意僵了僵。
不自在地侧开眼，叶程宇突兀地空白了好久，才清了清嗓子，朝自己交给方俊的那沓资料扬了扬下巴：“对了，最近的那个案子有点新进展了，你可以看一下。”
抱着那沓文件，方俊却没翻看。
他只是直直盯着叶程宇，表情渐转肃然。
“……怎么了？”等了一会儿见方俊无话，叶程宇不禁询问。
“我刚不是说了么，有件事要找你谈。”
“嗯。”叶程宇回答得有些犹豫，“你说。”
“是关于咱假扮情侣的事情。”方俊声音也渐渐变得严肃。
叶程宇眼神一转，有点意外地直直对上方俊眸。
转身回到沙发边，方俊一脸疲惫地陷入，长长叹了口气：“可能这段时间的努力都要泡汤。”
叶程宇眯眼：“什么意思？”
抬眼，方俊仰上沙发靠垫：“意思就是这段时间转移姚颖月注意力的努力都算白搭。”
叶程宇走到沙发扶手边，侧身坐上皱眉：“所以我就问什么意思？”
“我爸让我回去。”
“回哪儿？”
“。”方俊盯上叶程宇。
“……”哑然撑眉，叶程宇视线渐深。
兀自消化了一会儿，他垂眸望向茶几：“是么。”
“对。”摆弄着自己十个手指，方俊也侧开眼，再次长长一叹，“他让我跟姚颖月交往。”
“什么？”
“跟姚颖月交往。”方俊重复了一遍。
“你开玩笑么？他让你交往你就交往？”方俊话音方落，叶程宇便脱口而出，“你小子还真特么听话。”
不过说完，他又立刻适时噤声。
怔了一下，他兀自咬牙。
对于自己稍显急促的反应，他看上去十分懊恼。
方俊也很意外。
就那么观察着叶程宇重新侧开的脸，他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我听话。”斟酌了下言语，方俊开口，“是我爸公司的利益和她那边有牵扯。”
“……”叶程宇继续盯着茶几。
他喉结克制不住地上下滚动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但方俊等了许久，那小子也没憋出来。
瞅了会儿对方那晕染着隐隐不悦的侧颜，方俊苦笑：“程宇，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点头，他认真，“我洗耳恭听。”
坐在沙发扶手上，叶程宇向后仰上墙壁，长长叹了口气。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如果你觉得必要你就去。”闭眼，他皱眉，“没必要征求我意见。”
“……”
“反正——”扣着沙发扶手的指尖暗暗紧了紧，叶程宇黯淡，“本来咱就是做戏。”
“……”
听着对方那句溢满倦怠的话，方俊视线复杂地看了眼叶程宇。
窗外能听到绿荫间清脆的鸟鸣。
还有时不时穿过狭窄窗沿的细腻风声。
然而整个小空间里，两个男人再次被沉默俘虏。
方俊慢慢躬身向前，双肘抵在膝盖上，十指相抵。
“其实——”
伸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稍，方俊声音迟滞地开口。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
他舔着唇，左右斟酌着言语。
叶程宇等了一会儿，慢慢侧眸望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我就不走。”垂眸，方俊终于断续着说完。
“……”眸中覆上讶异，叶程宇眉眼渐深。
方俊不自在地盯着茶几，始终没看他。
“我不同意的话——你就——不走？”无意识地缓缓重复着方俊的话，叶程宇细腻而绵长地深深吸了口气。
方俊继续盯着茶几。
那眼神真是恨不得把那层玻璃都击穿。
突然有种莫名的窘迫感，叶程宇僵着身体靠着沙发，表情有些苍白。
“……为什么？”
他询问，声音如同低音鼓般黯淡而沉重。
感觉就像被将了一军，方俊一声叹笑，单手沿着发际线一点点蹭入发梢。
“因为——”他斟酌着，“——这是你事务所，员工的去留是你的决定。”
闭眼，方俊兀自苦笑。
“……”
叶程宇没动弹。
方俊就那么坐在沙发上。
最近，他实在是有些惧怕这种对话的留白时间。
因为不是结果有多让人难耐，而是这种等待结果的未知感烧人神经。
他明白，人之所以会紧张是因为有所期待。
但此刻面对渐渐酸痛起来的胃，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也是。”感觉得有漫长的一个世纪，叶程宇终于从沙发扶手边起身。
他单手插着口袋，侧目望向沙发上的方俊，脸上的表情像是刻板的雕木画。
“只有为员工着想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视线有点空洞，叶程宇像是机器人一般喃喃出声。
方俊抬眸对上对方视线。
“我同意。”信步踱到接待室门口，叶程宇点头，“如果你父亲需要的话，你应该回去，帮他的忙，天经地义。”朝方俊掩饰地勉强一笑，他眯眼，“你也该尽尽孝道。”
言毕，叶程宇转身握住门把。
“程宇。”
叶程宇刚拉开门，方俊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背对着方俊，叶程宇滞下脚步皱眉。
“你这家伙，效率其实蛮不高的。”苦笑着，方俊隐隐攥着拳，“而且你这边人手不够。如果我走了，这边会很麻烦吧。”
一直想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很轻松，方俊努力保持着笑容。
“放心吧。”背对着方俊，叶程宇声音听不出情绪，“之前没有你的时候我这边好好的，你走以后也会是一样。”
说完，他将门敞开便要迈出。
“程宇！”
咬牙，方俊急促一呼。
再次停下脚步，叶程宇慢慢闭眼。
“你这家伙——”皱着眉，方俊笑着，然而眸中却浸满苦涩，“就这么想赶我走？嗯？太没人性了吧？好歹我也是这边数一数二的侦探，不是么？”
数一数二的侦探？
叶程宇听着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他们这边总共就他们两个侦探，数谁不还得数到他头上。
叶程宇是真的很想配合地笑一笑。
但唇角刚起了一点弧度，理智又再次占了上风。
表情重新冷下来，他逼退那么点笑意，抿唇认真：“如果那边的事情解决完了，”他转头，恳切地瞄了眼方俊，“这边还是会欢迎你。”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解决完”到底是猴年马月。
言毕，他重新转头，坚定迈出门去。
“等下！”方俊大步赶到门边，“晚上——”迟疑了一下，他侧眸，“能请你吃个饭么。”
闻言，叶程宇停下脚步，表情一变。
沉默了一会儿，他淡淡：“不用了。”
“就当是我辞职前陪我一次，怎么样。”方俊隐隐攥着拳，表情带着一丝难耐，“喂，给我个面子。”
叶程宇对上方俊视线。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那个男人黯淡的视线和对方带着笑意的脸十分不相称。
明白如果自己再拒绝似乎显得太不近人情，叶程宇终于点头：“好。”
听对方答应，方才眉间阴云才稍稍散去了些。
他刚要重新搭话，刚才出去的方父刚好回来。
见这边两人出来，他淡笑着向他们迈来：“嗯？你们在说什么吃个饭？”
方俊有点尴尬：“没有，我就是想在走之前跟程宇吃个饭。”
“走之前？”方父意外，他垂眸望向叶程宇，看着那个男人阴沉的脸，眯起眼，“小伙子，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叶程宇抬眸望向方父。
他是真很想从这个男人脸上捕捉到虚伪的影子。
不过很可惜。
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关切的脸。
兀自点头，他皱眉。
注意到叶程宇没太有血色的脸，方父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照顾小俊了。”朝方俊方向扬了扬下巴，方父诚恳道，“这小子做事太特立独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方俊在旁边直接黑了脸。
本以为被家长揭短这种事情在学生时期的必杀家长会之后就大概能杜绝了。
不过很显然，他的想法实在太天真太傻白了。
叶程宇苦笑：“没有没有，他很好。”
“看你们交往了也有段时间了，看起来这小子是挺重视你。”方父点头，“他以前和姑娘交往，很少能坚持这么久。”
“……”叶程宇哑然。
方俊在旁边听得只想跪。
干笑着走到父亲身边，他说：“爸，你还有别的事么？没事的话我送你出去吧。”
“小伙子，我希望你能谅解一下。”方父无视方俊的催促，继续对着叶程宇点头，“姚颖月那个姑娘性格也是挺倔，不给她什么吧，她就偏要。如果这回让小俊自己倒贴着去，她说不定就不那么感兴趣了。”点头，方父口吻似乎带着那么点安慰的意思，“我这次主要也是让小俊去堵堵风头，没真想拆散你们的意思。等我公司的事情解决了，如果你还愿意等我这个臭小子，我一定不会干涉你们，怎么样？”
“……”
真是没想到方父居然用这种语气劝说自己，叶程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他能听出对方这些话是安慰，但漏洞也确实很多。
毕竟，如果他真和方俊是一对，这么让方俊去找那个姚颖月，一切希望全拴在那句“她很倔强，很可能因为方俊倒贴而失去兴趣放手”这种扯淡的理由上，也太他妈要命了。
这世界上变数毕竟很多，万一她就好方俊这一口，那他叶程宇岂不是得望洋兴叹后半辈子。
当然。
话又说回来。
刚才的操蛋情况也是在假设他俩是真情侣的前提下。
反正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瓜葛，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尴尬地点了点头，叶程宇附和：“方先生，您放心，我真的没事。让方俊去帮您解决问题是应该的，您不用太在意我。”
方父听着叶程宇这番话，似乎还挺意外。
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方父感慨：“好小子。”
方俊在旁边表情很复杂。
“对了，你们晚上是要吃饭么？”方父询问。
“对。”犹豫了一下，方俊点头。
叶程宇也抬头望向方父。
“正好姚老板今天也在这边有事情办。”方父转头望向方俊，“不然这样，到时候咱们几个人一起吃顿饭，你说怎么样？”
一瞬，方俊面容便染上一丝隐隐不悦。
“姚老板会带着姚颖月那丫头过来，你们也正好熟悉熟悉。”
“爸，还是算了吧，别折腾人家了。”方俊沉下脸。
本想着要跟叶程宇单独出去吃一顿饭，有什么话也趁机能说清楚。
但被自己父亲这么一搅和，反而把这顿饭弄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怎么会。”方父笑，“大家一起吃顿饭，和和气气的，不挺好么。”
“……”
叶程宇在旁边掩饰地笑了笑：“那这样吧方先生，让方俊好好陪他们吃一顿吧，我就不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嗨，瞧你这孩子说的，怎么能是添麻烦？”伸手拍上一脸黝黑的方俊肩膀，方父点头，“这饭本来也是给小俊送行的，你是他重视的搭档，怎么能不到场？”
“……”
叶程宇不明白这男人是在他面前装傻还是真看不懂这种气氛。
让他去跟方俊和姚颖月吃饭？
这特么开得是哪国j8玩笑。
“这样吧小伙子，你也带个女伴过去吧，热闹一点，也不显得太尴尬，你说呢。”方父倒是想得开，“既然决定了就别搞得太生硬，大大方方地吃个饭，怎么样？”
瞅着方父那张脸，叶程宇再次被逼得词穷。
被对方这种语气一问，他答应了，就只能自己享受那种扯淡氛围。
不答应，又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把人家“好心好意”当驴肝肺。
而且最让他不爽的是。
方俊的父亲从最开始就没正儿八经叫过他名字。
他猜这个男人大概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又或者，知道了，但压根不在乎。
看着旁边方俊被夹在中间十分为难的脸，叶程宇闭眸。
不知为何，不太想看到那小子被方父耍得团团转的样子。
兀自点了点头，他望向方父，耸肩：“好，没问题，我会到。”
不就是去参加个饭局么，有什么。
他以前早就身经百战，所向披靡。
既然姚颖月要做方俊女伴，那他带齐娜那丫头去就好了。
反正一对一么，他也不吃什么亏。
兀自咬牙，叶程宇视线犀利地望向方俊。
而对方，此刻也表情复杂地回望着他。
对。
没错。
不就是一顿饭么。
他倒是要看看，这次的饭局到底能特么玩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