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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城去探望父亲。
邵丰益现在住下乡下别墅,除了一个高级看护贴身照顾,家务卫生另外有人处理。邵城每个月去两次,奶奶比他去得多,每星期都去两三次。
早先刚开始养病的时候,奶奶是特地一起住,儿子和孙女一同照看了。然而邵丰益得病之后脾气更坏了,性格也更加执拗猜疑,即便后来邵城为了安他的心,给他和邵柔做了亲子鉴定并把鉴定结果给他看,他还是不相信,骂邵城是在骗他。整日指天怨地,谁都骂,骂儿子居心叵测谋夺他产业,骂前妻不仁不义都不来探望自己,骂亲妈只帮着孙子不帮自己,骂的最多的是陈姝,话太难听,连邵城这个讨厌陈姝的有时候听着都刺耳。
然而让邵丰益最碍眼的还是邵柔,这是他噩运活生生的证明,悲剧的脓瘤,割不掉,还会一天天长大。不仅如此,其他人竟然还不和他同仇敌忾一起讨厌这小东西。是了,他现在没有了钱没有了权利和地位,只是个废人,谁都看不起他。
邵奶奶有时候看到儿子盯着孙女的眼神都觉得不寒而栗。
邵城仔细注意到这细节,和奶奶说:“还是搬回来住吧,我们一起住。不能让邵柔待在那里。”
邵奶奶即便也天天被儿子骂,还是于心不忍:“那你爸爸谁照顾呢?”
邵城劝她:“你就算有心,但也不是专业的护工啊,我们还是找专人来照顾爸爸吧。柔柔离不开你的,她天天都要奶奶陪啊。”
邵奶奶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从窗户望出去,邵柔正一个人蹲在花园里玩,文静可爱。没一会儿,她提着个小花冠蹬蹬蹬跑过来,往邵奶奶面前递:“奶奶,戴!漂亮!”
邵奶奶愣了一下,眯起眼睛笑起来,“好,柔柔给奶奶戴花。”
邵柔脱了小鞋子爬上沙发,把用花冠摆在奶□□上,自己拍手起来,“漂亮!奶奶真漂亮!”
邵城逗她,板起脸问:“只有奶奶有吗?我没有吗?”
邵柔愣了一下,小脸红透了,害怕的眼睛都湿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奶奶。奶奶把她搂到怀里去,“柔柔不怕,奶奶保护你。”然后怼邵城,“不害臊,跟妹妹抢花戴。你看,把人都吓哭了。”
邵城反省了下,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以前就差点把陆斐然吓哭,稍微严肃点,邵柔也被他吓哭。
总而言之,邵奶奶算是带着孙女从老家搬出来,和邵城住在一起。
邵城晚上有空,就会去给邵柔读故事书。读的时候邵城总会想起上辈子,在邵柔挂着珠帘的房间里,到了夜里,天花板上的荧光星星贴纸就会发出淡淡的光,陆斐然就靠在床头,倚着一团莹莹的灯雾。邵柔会趴在他的胸口或者肚子上,安静地听陆斐然讲绘本故事,偶尔奶声奶气地问几个奇怪的问题,温馨的让邵城工作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不见。
虽然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邵城把车停好。
还没进门,他就从铁栅栏的缝隙间远远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她推着一架轮椅,上面就坐着邵丰益。
等稍微走近了,女人也发现了邵城。她穿的很朴素,不着粉黛,长相平平,只有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特别好看,衬得她肤色雪白。即便是不说话的时候,她的眼角眉梢也透着一股温柔,让人心生亲切,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
邵城想,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能在这里待下来吧。刚开始给邵丰益请护工的时候,一连气走了好几个,现在又不是封建统治时期,能做高级护工的也不一定找不到别的客户,何必天天跟个奴婢一样被客户骂,加钱都不肯留。直到现在这个护工苏婉贞来了以后,才终于停止了流水一样换护工。
这女人天生的脾气好,在业界也很有口碑,照顾了几个老人病人,前一个客户是个极有钱的老太太,照顾了足有四五年,临死前立遗嘱还分了四分之一的家产给苏婉贞,为此一群儿女还把人告上了法庭,最后苏婉贞告诉他们老太太走之前最不希望他们这般为了钱兄弟反目,然后把这笔遗产都捐给了慈善机构,自己都没有留。她热爱做慈善,每个月的工资也拿去捐助他人。邵城觉得,大抵对她来说照顾帮助别人就是她生活的意义,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嘛。
“邵城先生。”苏婉贞颔首致意,又低头柔声对邵丰益说,“邵先生,你儿子来看你了。”
邵丰益头都不转,像是没听到。
“爸。”邵城喊。
邵丰益眼角也不给他一个,“来看我死了没有吗?我不会死的那么早的,还活的好好的。”
不管邵城说什么,邵丰益都不领情,恶语相向。伤病像是给他筑起了一道墙,隔绝开了外界所有的善意,围了一小片地方,照不进阳光,负面情绪像是一潭死水滋生恶臭,愈发难堪。
邵城也没办法。
邵城只得和苏护工了解情况:“爸爸这周还好吗?”
苏护工尽心尽职地说:“心情还不错的,就是他说要出来晒晒太阳的,本来我们还打算去那边山上逛逛,但他说我一个人推太累了,就算了。”
邵城给了她一个装了钱的信封,“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吧,实在有问题你可以联系我。真是辛苦你了。”
苏护工没有推辞,收下了雇主给的奖金,“谢谢。我会好好照顾邵老先生的。”
*
方蔚然起初几天看到陆斐然还觉得尴尬透顶。
毕竟他之前自恋地一直以为陆斐然暗恋自己,还跑去英雄救美。结果只是一场笑话。
他自己一个待着琢磨一下。
是了,他本来是老男人,居然鬼迷心窍地觉得那样好的年轻人会看得上自己。唉。
但陆斐然似乎没觉得多尴尬,还是会礼貌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方蔚然想了想,这事虽然尴尬,但和饶星洲的那个事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现在他和饶星洲都和以前一样普通地相处了。
陆斐然倒是抱着点特别的目的的,他还还想从方蔚然那里探听邵城的信息。
午饭时,他们就在食堂一起面对面坐着吃饭聊天。
方蔚然现在知道了陆斐然大概以前和邵城有点特殊关系,但这两个人真的很奇怪。陆斐然显然很喜欢邵城,但每次问邵城的事都要装成不是故意的,然后知道以后又说“我就问问”,还说“我现在不喜欢他了”。然后邵总吧,更奇怪,看他那天暴跳如雷的,绝对是很在乎陆斐然,可之后方蔚然多问他几句就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像是唯恐不及地躲避陆斐然。
方蔚然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邵城的事都告诉陆斐然。陆斐然才知道邵城会射箭,会骑马,会冲浪,高尔夫也打得好,对付什么人都很有一手。邵城年轻的时候非常叛逆,留学的时候还组过乐队,听说那时候还染个红毛,玩的很疯,各种换床伴,回国接手家业以后收敛了许多,渐渐沉稳了下来,但那几年还是爱玩,起初他还担心过公司以后被这种人管该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跳槽,结果突然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邵城洗心革面了,工作能力也跟被巴菲特附身一样一夜之间变得特别厉害,简直点石成金。
“那他这几年呢?上一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陆斐然问。
“据我所知是有个五六年没有交往过什么人了。”方蔚然唏嘘。
“那他怎么解决那什么问题的啊……”陆斐然皱着眉,“之前有次在饭馆,他朋友不是说要一起去大保健吗?”
方蔚然笑了,“你听饶星洲瞎说!那家伙嘴巴里就没个准的。邵总很少参加这种事,就算有时候应付场面会让小姐陪着,最后也不会带去开房,都是直接回家的。他生活的很健康的,我去他家的时候想找个啤酒,结果冰箱里都只有牛奶。”
陆斐然心满意足了。
方蔚然刚又要开口,突然椅子被踢了一下。
陆斐然拿着筷子停在半空,震了一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背后的人。
“吃的很开心嘛。”饶星洲在方蔚然旁边的位置坐下,“吃的什么?看你这个很好吃的样子。”
方蔚然的餐盘里是西红柿炒蛋、小油菜还有半条黄花鱼,他莫名其妙,他天天都在公司食堂吃饭啊,省钱。
饶星洲抓着他拿着勺子的手挖了一勺饭俯身去吃,嚼了嚼,“真难吃,食堂该换个厨子了。你也吃得下去,别吃了,我带你去好地方吃饭。”
旁边还有别的员工在看着呢。方蔚然感叹这纨绔子弟就是不懂事,以前还好,最近行为做事越来越像小学生一样幼稚了,他说:“这次就算了。不能浪费粮食,下次我一定和饶总你一起去。还有,饶总你的建议我知道了。或许我们是应该再在员工的饮食福利上用点心,我会安排再招几个其他菜系的师傅进来。到时候会请你来一起尝一下。”
饶星洲被堵的没法说,气得胸闷,坐那看着他俩吃饭,“没事儿,你们不用管我。你们吃你们的。”
让他这么盯着,方蔚然和陆斐然都吃不下饭。
没一会儿,饶星洲又憋不住了,“最近我总是看你们在一起啊,关系很好嘛。不给我介绍一下吗?老方。”
陆斐然默默地想:我们之前见过的……
“这个是陆斐然,技术部的。”方蔚然说。
“你好,饶总。”陆斐然说。
饶星洲冷冷地打量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漠然地说:“嗯。”
饶星洲和邵城更熟,是邵城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的发小。假如能和饶星洲打好关系,说不定接近邵城就更简单了。
陆斐然这样子想着,特地去亲近,不过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饶星洲好像很不喜欢他……
算了,他也不急在这一时,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