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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余香却将门关严,走到周子欢的床边坐了下来。
“我会娶你。”望着余香越坐越近,周子欢一句话从喉咙眼里冒了出来。
娶我?
听见这话倒是逗笑了余香,心道周子欢应当是误会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昨夜你不曾与我——行以夫妻之实。我猜到你应当是被下了药,于是跑去找了杜氏来,今天早上她已经离开了。”余香解释道。
听见这话,周子欢觉得简直是苍天眷顾,所幸这担心的一切不曾发生,多亏余香聪明呐,既不曾让他被春.药憋死,也不曾毁了自己的处子之身。
可是这春.药是谁下的?
“应当是莎罗,这葡萄酒是她端给我的,她可能跟那面具人是一伙的。”余香猜测着说道。
周子欢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不如——”
不想余香竟然与他异口同声道:“将计就计。”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对,将计就计。莎罗不是想让余香破了处子之身,无法入宫么。那就让你当做这事儿成了,看你还能做些什么。
“娘子。”嬉笑间,周子欢轻轻唤了余香一句,让余香整个人木在那儿。
“你说什么?”余香以为自己听错了。
似乎看透余香的心思,周子欢说道:“没什么,是你听错了,我该起床了,再待下去,怕是满府都要知道我们发生了些什么,再想解释也难。”
周子欢轻声笑着跳下床,要换衣裳,吓得余香连忙跑了出去。
“娘子……”余香在口中重复着这个词,偷笑出声,心中暗暗唤了一声“官人”。
“天宁早,你怎么从侯爷的房间出来?”迎面走来的正是害他们于不仁之地的莎罗。
余香的手在袖子里握紧了拳头,脸上却露出一丝羞涩的笑意。
“师傅早。”尽管心中千百种怨恨,余香的脸上还是尽可能的扯出了一个娇羞明艳的笑容。
莎罗见余香的样子,心中大悦,看来自己的计谋成功了,终于没有让主子失望。
她又试探着问了一句:“侯爷在屋里?”
余香扭头瞥了周子欢的屋子一眼,然后小声道:“还没起呢,就不跟师傅多说了,我回屋子。”
莎罗笑眯眯的望着她跑走的背影,只觉得今日阳光明媚,天气跟心情一样好。
余香感觉得到自己身后有一直有道注视的目光,她唇边的笑容变成了冷笑,她感叹自己竟然险些相信了莎罗。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轻信,稍有不慎,性命不保。
这件事情,除了余香和周子欢,就只有杜氏知道。所幸,杜氏是一个嘴巴很严的人,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这也是她在府中能够安安稳稳留下来的理由。
这一夜之后,周子欢和余香的关系便得密切了许多,只是一个眼神,便等得来一个微笑,这倒是超出了两人自身原本的计划。
周子欢的心思自然不只是牵系着余香这等儿女情长,府门外面遥远的边界,还有那场战火不停的战争让他挂心,踌躇万分,他终于做出决定,绝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皇上禁足,等着萧国相查问自己,他得将这主动权握在手中,派出余香这张牌。
舍得吗?舍不得。
可是他心中有十分,七分留给家国,三分留给儿女情长,这两相权衡,情爱的份量太轻了。
傍晚,他去了南院,见到门口叩拜的侍女,吩咐她们退下,然后伸手敲响了她的房门。
这手抬起来,却久久没有落在门上。
周子欢的心里有那么一丝恐慌,他说不清到底自己在慌张何事。许是怕余香不愿意现在入宫,许是怕余香入宫后也没能博得太子欢心,甚至坏了自己的整盘棋。当然,他也许更加恐慌的,是余香也许这么一入宫门,就再也回不来。
他心中清楚,进入那道宫门的女人,锁住的不只是年华,还有生命。
那是苦海,可是为了自己,为了百姓,他却不得不亲手将她推入苦海。
在带余香回府的路上,他其实想的很清楚,无论余香愿不愿意进宫,他都要想方设法让她爱上自己,如此一来,无论经历什么,她都会牢牢地听自己的话。一如当年的萧芊芊,为了让自己能够迎娶她,不惜背叛萧国相,不惜出卖家族的秘密。
可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自己竟然对个黄毛丫头动了心。
美人无数,但没有一个人能像她一样那么坚韧,如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什么事情都打不倒她。无论敌人是谁,她都有本事活下来。
堂堂女儿身,何来此等本事?
他畏惧,他佩服,他怜惜,这一切情愫背后的真相,是他爱上了她。
这件事情她不知道,她也不会知道,既是即将离开,就该没有记忆的走,然后全力以赴的留在宫里,完成属于她的使命。
余香的房门在此刻被打开,她站在门口仰着头笑望着周子欢,像是早就知道他来了。
“侯爷,你找我啊?”余香的眉眼里全都在诉说着“看见你很开心”。
周子欢一咬牙,走进房间坐了下来,一脸严肃。
“你这是怎么了?”余香没懂。
周子欢的手指没有节奏的在桌子上随意的乱敲着,好半天才停下那烦躁的声音,开口道:“皇帝心智迷乱,我又被禁足在京城,此时能够接近宫闱改变这一切的人,只有你。”
余香伸手指向自己,一脸惊讶道:“我?”
“就是你,我现在要将你送入宫中,你可有信心?”周子欢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里充满了急切,这让余香有一点难过。
他没有问自己愿不愿意,而是问自己有没有信心。这句话是命令,不是平等。
终于是自己破了戒,走出了自己心中限定的牢笼,爱上了他,是吗?可是面前的人,似乎没有半分在意自己的样子,所以此前种种,不过是戏?
为了让她能够乖乖听从控制,陷入情劫的戏?
这一切的背后,怕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太子身边的耳目,好让他的权谋之路更加顺风顺水。
蕙质如她,猜中了这个局。
余香的嘴唇颤抖着微微张开,半天才道:“侯爷如此相信我,我怎么会没有信心?”
周子欢太着急让她入宫了,他太着急余香能够说得上话,让太子向着自己了。这急切蒙蔽了他的双眼,所以余香望向他那眼神中的心痛,被他忽略了。
“你可还记得册子上写着的太子喜恶都是什么?”在余香入府时,周子欢将收集了许久的太子喜好、厌恶之事汇编成册子,拿给余香让她背过,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投其所好。
他的准备是充分的,如果没有意外,余香一定会成为太子妃。
余香别过头悄悄掩盖了自己悲伤的情绪,轻声道:“记得。太子喜身材纤细苗条、宽容大度的女子,喜优美舞姿,喜淡雅色调,喜饮茶,喜描画;厌恶勾心斗角之人,厌酒,厌牡丹,厌成仙修道之术,厌别人提起他的生母,厌二皇子。”
“对,说的很对,记住这些,对其喜好,不怕他不爱上你,你这般容貌,再过几年,必定惊艳天下。”周子欢的雀跃心情不需讲,已听闻。
惊艳天下?这是一句多么可笑的谬赞。我能惊艳天下人,却不包含一个你。既然答应了要报你的救命之恩,这宫我定入,这权我必争,可你何苦用情爱以作要挟,难道放不下你,会更有利于让太子爱上我吗?
周子欢望着余香的笑脸,不知为何,只觉得她的笑比哭还难看,她心情不好么?
是因为要入宫?
“别怕,你以我义妹的名义入宫,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会有人通传我,不会有事。”他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的拍了拍。
余香使劲儿抽出了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有人通传你会如何?你会舍弃权位来救我?
这些话余香都没讲,宿命是注定了的,说多了真的是无理取闹。
可就是因为她什么都不讲,周子欢说什么她都肯去做,所以她在周子欢眼中的样子更加特别。
银烛高烧,画楼中月儿才照,绣帘前花影轻摇。翠屏闲,鸳衾剩,梦魂初觉。觉来时候香汗消,更觉此刻帐中冷落。
珠帘上见玉玎瑓,铜炉中内香飘渺,恨意心中烧,那堪其间恼,万种凄凉,几番愁闷,一齐都到。
有道是生死易熬,相思难疗,自来好事多颠倒,梦里不见春日笑。
夜沉沉,冷清清,忽记得昨日恩爱花好,却不过是蝴蝶梦,思绪难消。
忍得是是非非,受得烦烦恼恼,更不惧今昔夜半雨萧萧。
愿君日后人珍重、身安好。
我自迎风笑,何畏宫墙内外,人比花娇。
夜晚,余香一场旧梦惊醒,梦里还是死去的周子欢一声一声凄凉的唤着自己:“余儿——余儿——”醒来时分,一身冷汗,想起自己明日便要入宫,心思千回百转、
也没什么不好,这不是当初离开吴县时候的梦么。
侯爷替自己圆了梦,该感激才是。
她的手指紧紧抓着锦被,指尖已经发白,她不想哭,她并不脆弱。
可一想起周子欢急于将自己送入宫时的眼神,她的心就好似被人硬生生割了一块,疼的钻心。
动心,原本竟然是如此难受的事情。
这一夜,如此漫长。
第二天一早,春月就拿来了一套衣裳,柔粉色,没有任何绣花,看上去材质倒是很好。“姑娘,这是宫里家人子的统一衣着,侯爷命奴婢服侍您换上。”
家人子的衣裳?真的就这么要进宫了?
换好衣服,用过早膳。余香便听着周子欢为自己讲规矩:“进入宫中人对口杂,话是能不说则不说。虽然你已经深知太子喜好,但是在见到太子以前,还有很多关卡要过。如今已是六月中,最后入选的都是为宫妃的人,你的腰牌是找人换来的,所以你一定要把握好机会。这是一场豪赌,没有失算的机会,懂吗?”
余香认真的点头。
她的眼神留恋的看着周子欢,再让她看一眼吧,万一日后见不到了呢。
“中黄门的公公是我的人,我们之间的消息传递便暂且通过他,千万别让信件内容流落在别人手中,为了保全自己,我不会保你。”周子欢的话说得十分决绝,没有半点人情味儿,可这就是深宫,压根就不是一个能够存留人情味儿的地方。
临行前,萧芊芊来送余香,道:“本希望与你交个朋友,不想你却要以家人子的身份入宫,此前对你多有误会,别怪罪。”
余香摇头浅笑,“不会,还记得我在马车上对你说的话吗?也许真的能够成真。所以在此之前,别再做任何一个草率的决定。”
见萧芊芊点头,她才放心地钻入马车,掀开帘子,却见春月、冬湘站在门口一脸不舍。此前不是很厌恶自己么,现如今又是演的哪一出?
她没有见到莎罗,也许莎罗去给面具人报信了。
余香的目光扫到周子欢脸上,却见他低着头,并没有看自己,心中觉得落寞。
然而,她还是轻轻张口,说了两个字:“珍重。”这声音轻到没人能够察觉,但是她希望他懂。
明明只是入宫,却在这周府门前演绎的像是一场盛事,无论是杜氏还是欧阳,此刻竟然都站在门前送她,看来她的人缘还算不赖。
她将马车的帘子放下,悄悄摘下了脖子上陈文浩送给她的宝贝玉佩,将其放在包袱中,日后生死全凭自己,于他人无关。
日子兜兜转转了这么久,陪伴在她身边的竟然还是只有那只破布包袱。想到这儿,余香禁不住苦笑。
这马车直着驶向了长安城,终点的名字叫做未央宫。
皇宫,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