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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文浩嘴上虽然笑出了声,但仔细观察其眉眼神态,却是皮笑肉不笑。他听见孙叔尧讲这段话的时候心中倒是有一丝不快,在翡翠楼的时候讲明了这女人最终是要送进宫的,敢情儿都是说给他听的?这周子欢倒是来了个近水楼台,抱得美人归。
想到此事,他心中不禁气结,若真是如此,一早周子欢就应该把话说清楚,如今也好公平竞争才是。
“叔尧近两年这嘴倒是越发不严实了,假的都要让他说成真的。既然明说了她是要送进宫的,我怎么可能再作出什么逾越之举?况且,本侯爷什么天姿国色没见过,岂会对那一个没长开的丫头动了心思?”周子欢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并没有十足的底气,自己对余香真的没有任何旁的心思吗?
此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前两日余香端着那盘呛人的古法豆腐烧时的情景。那日的余香与他平日见到的那些刻意装扮的女子有很大不同,身上少了一份脂粉气,多了一丝烟火气,显得更加动人。
“果真如此?”陈文浩的话中满是质疑,但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浪费口舌。他拿起石桌上的青瓷茶杯瞧了瞧,似是不经意道:“除了听闻的消息,我今日前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
“你既然下定决心要将天宁送入宫,那可要抓紧时间了。皇帝因日日听信术士的话,总是吃喝一些乱七八糟的丹药、符水,身体怕是熬不了多久了。你若要天宁成为太子妃,在太子登基之前,总要让他们相识才对。”当陈文浩听说皇上命不久矣的时候,他真是想怂恿周子欢直接带兵杀入未央宫,夺下皇位。但他也知道这法子周子欢肯定不同意,没有十成把握的事情,子欢向来不做。
周子欢听闻皇帝命不久矣,不禁眯起了眼睛,心中一丝异样闪过。真要让余香提前入宫吗?可是对于余香的掌控,他还没有十成的胜算,急于一时,会不会让全盘大计毁于一旦?
“侯爷,欧阳统领来了,说有事禀报。”管家此时跑了进来,脚步匆忙,看起来很是慌张。
“文浩,走,随我去见欧阳统领吧,免得什么消息都要等你在别人耳朵中听闻。”周子欢话中有话,伸手命侍婢为他披上外袍,起身去迎欧阳统领。
陈文浩见到管家的神情,心道大事不妙,当即对周子欢告别,从后门骑马回长安去了。
说起这欧阳统领也是大有来头。他本名欧阳烈,陪同周子欢叱咤沙场六年,战功无数。现在被其封为黑衣铁骑的统领。
黑衣铁骑是周子欢麾下五千精兵的统称,战场上能以一敌百,绝不是空话。
不过带余香回来路上遇见的那拨杀手,则是来自于更加强大而神秘的组织,将他一行十五个黑衣铁骑兵全部杀死,想来也非是一般人所能为。他本以为会是萧国相雇佣的杀手,但这么久了,国相府没有传来半点探听虚实的消息,这倒是令人意外。
周子欢的思绪被眼前的一幕打断了,欧阳统领被人搀扶着站在那儿,一身铠甲半披在身上,里面的禅衣已经破碎不堪,且脸上都是血痕。
“欧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子欢不由得一惊。他离开军营至今整三个月,虽然那些边疆族群都不老实,但也不会轻举妄动,身为黑衣铁骑统领,怎会伤成这个样子?
“将军,一周前深夜,军营忽然闯入一帮刺客,杀了兄弟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些刺客武艺高强,且身手古怪,并不是军内人士。仅那一夜,黑衣铁骑的兄弟就死伤了三百余人。”欧阳烈策马赶到周府,身受重伤,早已体力不支。说完这些话,吐了一口黑血,昏倒在地。
周子欢衣袍之下早已握紧双拳,无论这帮刺客是谁派来的,他都必定会让那些人为他的兄弟偿命。
“来人,拿着我的腰牌速去长安请御医,骑快马,速去速归!”周子欢大喝一声,偏远跑出来一个黑衣人,跪着接过他的腰牌,连忙赶去马厩。
这长安,要乱了。
快马加鞭一个半时辰,御医被黑衣人带到周府的时候,身体早已让马匹颠簸的几近虚脱。可在御医见到周子欢那张阴沉的面孔时,还是一点都不敢懈怠,匆忙拎着药箱赶去客房救治。
客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有侍婢端了温水为欧阳烈擦拭血痕,看到那些血印被擦拭干净后,脸上露出长长的血痂,便忍不住害怕起来,颤抖着手不知作何是好。
“你们都出去。”听见周子欢的吩咐,那些侍婢似乎得到了一种恩准,连忙跑了出去。
御医走过去把脉,又掀开欧阳烈的盔甲,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盔甲之下有数道剑伤,有些已经深可见骨。且那伤他的刀剑上还淬了毒,伤口处已经乌黑开始溃烂。真不敢想象,带着这样的伤,是怎么从军营上独自骑马赶回来的。
“御医,怎么样?”其实周子欢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欧阳烈的脸色惨白,浑身不停向外渗着冷汗且昏迷不醒,不是好征兆。他在军营里见过那么多流血受伤的战士,此时已是能猜到一二。
御医听到周子欢的询问,连忙起身跪下谢罪:“属下官无能,欧阳统领的伤已可见骨,且刺伤欧阳统领的武器上还淬了毒,如果不解毒,必死无疑。”
“那你还不快快解毒,跪在这里做什么?”周子欢着急的怒吼。
听见周子欢发怒,御医吓的打了一个激灵。他与这位关内侯并不相熟,但他在战场上的英勇杀敌的故事已经是朝廷人人皆知的事情了,想来脾气也不会太好。
“不是下官不解毒,而是欧阳统领身上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且时间过长,根本没有机会为他解毒啊。”
周子欢听见这话只觉得脑袋里面似是要炸开,他走上前揪起御医的衣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就让本侯在这儿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吗?”
御医被周子欢吓出了一身冷汗,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侯爷息怒。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下官曾在古书上看过一种治疗毒伤的方法,叫刮骨疗毒。就是将伤者身上腐烂的肉全部挖开,将其骨头上的毒都刮下来,而后缝合伤口,待其慢慢愈合。”
“那这办法你有几成把握?”听见还有治疗办法,周子欢松开了御医,眼睛里透露出一丝希望的神情。
“下官——”御医猛地被周子欢松开衣领,跌坐在地上。抬头悄悄望着周子欢的神情,犹豫着不敢说出口。
“快说!”
“下官一成把握也没有。这办法仅仅是古书上有过记载,朝中从未听说有人使用过这个方法。并且这办法需要伤者遭受极大的痛苦,扒皮刮骨,不如让欧阳统领少受些罪,还请侯爷三思。”其实御医想要表达的意思非常清楚,横竖都是一死,没必要让欧阳烈再遭受那么大的痛苦。
周子欢凝眉望着平躺在床上的欧阳烈,那盔甲方才已经被御医掀开,此刻带着血痕与破碎的禅衣垂在一旁,他身上的伤口早已腐烂的不堪入目,他究竟是承受了多少痛苦才赶到这里来告知自己这个消息啊。
不救?!怎么能不救。纵然是毫无把握,也要拼死一试。这床上躺着的不是陌路人,是与他并肩征战多年的兄弟啊。欧阳,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咱们都挺过来了,这一劫,你也一定能熬过来的!
“就算没有把握,你也要救他,这是本侯的命令。你若不救,今日就别想踏出这周府的大门。”周子欢的眼睛变得猩红,顷刻间如一只发狂的狮子,这屋子内此刻只有他与御医在,别人早就退避三舍,怕殃及到自身。
周子欢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的确没走脑子,他的品阶与御医等同,若不是因他的战功显赫,皇上赐了他一块可以随意召唤御医的腰牌,这御医此时连这周府都不会来。事到如今,他竟敢威胁御医?是疯了吗?
听见周子欢的话,御医着实没想到。这是他第一次来周府,难道就需要命丧于此?这人他绝对不能救,毒已入骨,他根本没有把握救活。若是这欧阳统领死在自己手中,不光周子欢要发怒,他整个家族的名声都要毁于一旦。
“恕下官实难从命。”说完这句话,御医抱着药箱子以他最快的速度跑出门,哪知刚一出门就被黑衣人拿剑拦在门外。
“飞鹰,放他走。”周子欢恨得要将那一口银牙咬碎,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自幼只知习武,忘记跟娘亲学上几招医术,否则今日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欧阳的生命逐渐流逝于眼前。
“侯爷,若你信得过,不妨让我试一试。”
周子欢回头望去,却见余香站在门口,眼神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