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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疏浚郎很是认真,不过几天的功夫,连带着沟渠的图纸也画出来了。桐花县物资不丰,但不归山中有许多石材,正好用来建造沟渠。
只是陈撷浩那边却遇上了问题。
他花了三天的时间,但只召集到了十二个人,按照这个人数,等到完工的时候已经是盛夏了。
陈撷浩忍不住和郭湛安大倒苦水:“大人,实在是没办法,大家都要下地种田,不务农的也要做生意,这十二个人也是好不容易凑起来的。”
郭湛安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几下,说道:“这水利对所有务农的都有好处,他们不想要么?”
“当然是想的,可是开春之后要抓紧时间种地,不瞒大人,往年我们桐花县都是起早贪黑劳作几个月,秋天的收成也只能勉强糊口。如果扔下农活不管,去修建水利,今年的收成可就没有了。”
郭湛安明白陈撷浩的意思,他们搭建水车沟渠本就是为了把河水引到桐花县来,方便桐花县的农田灌溉。如果让那些人扔下自己的农活不管,去修建沟渠,这就是本末倒置了。
可人手不够,工程缓慢,这也是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
“容我再想想,”郭湛安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十二个人的活先分配下去,等雪一融就开始动工。”
陈撷浩走后,郭湛安喊来霍玉,把事情和霍玉说了一遍,问道:“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霍玉想了想,说:“耕种肯定不能往后推,要不然今年的收成就更差了。反正桐花县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沟渠修得慢些就慢些吧,等来年就好了。”
郭湛安却摇头,问道:“如果我一定要在今年春天就完工,怎么办?”
霍玉皱起一张嫩脸,说道:“哥哥你这是强人所难,只有12个人干活,怎么就能在入夏前就完工呢?”
郭湛安伸手刮了刮霍玉挺翘的鼻子,笑着说:“官场上就是这样,总会交给你一些办不到的事情。若是你办不到,那就是你无能,往后的升迁就别想了。霍玉,这是我给你出的第一个难题,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霍玉急了,说道:“哥哥你太过分了,分明是你想不出来,才找我的。”
郭湛安却说:“谁说我想不出来的?我已经想到法子了。三天后,若是你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我就按照我的办法交代下去了。”
霍玉这才勉强同意:“那,这几天我能不写大字了么?我要想出办法来。”
郭湛安笑着答应了。
霍玉离开书房,愁眉苦脸地回了自己房间,取了挎包背上,和前面的孙老招呼了一句,就跑到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这是他缓解压力的一个办法,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在书房读书练字,霍玉没少去桐花县大大小小的街道上瞎逛,结果还结交了一两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
“霍玉,你怎么今天那么早就出来啦!”其中一个玩伴老远就看到霍玉,大声招呼着,“来一起玩啊!”
霍玉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本来一张稚嫩的脸怂拉下来,活像隔壁60岁的老大爷,“唉,今天不玩了,我哥哥给我出了一个难题,我答不上来呢。”
玩伴问他:“什么难题?说出来我们帮你想。”
霍玉想了想,隐去水车沟渠一事,只把人手不够这件事说了。一时间,几个玩伴都陷入了苦思当中。
老半天,一个玩伴才开口说:“要不然,就多给点工钱呗,算算他们以前每年种庄稼能得多少钱,赔给他们一年的收入,不就成了么?”
霍玉摇摇头,说道:“如果多给他们钱,那其他人怎么办?不成,这个不成。”
玩伴就问霍玉:“可是除了这个办法,还有谁愿意来帮忙呢?”
霍玉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只好说:“让我再想想吧。”
可这哪能是说想出来就想出来的呢?眼看着三天的期限就要过了,霍玉心中还是一团乱麻,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在纸上胡乱的写下“工钱”、“四十”等等字样,心里头隐隐同意当初玩伴所提的意见。
如果要赶在入夏前完工,必然要增添人手,这是毋庸置疑的。桐花县中的人穷苦怕了,自然不会抛下手中赖以生存的活计去修建水车沟渠。
但如果只是半个多月的时间呢?
霍玉突然开窍了,他细细算过,桐花县中务农的人家有七八十户,如果这么多人一齐上阵,也不需要。
如果将这么多户人家分成若干几组,每组抽出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用来搭建水车沟渠,这半个月的工钱照给,不就成了么?
想通了,霍玉一颗心砰砰砰跳得飞快,他大喊一声,便拿着纸跑去书房找郭湛安。
郭湛安听完霍玉的想法,眉毛一挑:“想法倒是不错,不过那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农田里的庄稼没人照料,怎么办?”
霍玉想了想,回答道:“让别人帮忙?”
郭湛安又问他:“那时候大家都忙着耕作自家的农田,会有时间和耐心照顾别人家的农田么?”
霍玉摇摇头,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郭湛安将霍玉带来的纸放在书桌上,又把霍玉拉进自己身边,带着他一点点分析:“的确是要让别人帮忙,但是你要知道,世上最牢固的关系,除了‘情’,便是‘利’。‘利’这个东西,能够牢牢拴住一群人,让他们不得不为你做事。”
霍玉心思敏捷,听郭湛安这么说,大概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是,用‘利’把那些农户绑在一块,互相帮忙照看对方的农田?”
郭湛安对霍玉举一反三的表现很是满意,点头赞道:“正是。让他们两两结对,相互帮助,不敢不用心。剩下的,就按你说的,没半个月轮换,银钱照发。”
霍玉愣了一下,随后醒悟过来:“哥哥曾说自己想到法子了,难道也是这个法子么?所以才会把我想到的法子中的漏洞都一一补全了。”
郭湛安点头说道:“就是这个法子,想不到我们兄弟二人心有灵犀。”
霍玉抿嘴一笑:“都是哥哥教得好,我都是和哥哥学的。”
这话郭湛安十分受用,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他催促霍玉先回屋休息,自己则继续留在书房里,把这个方法具体的细节一一补全。
第二日,陈撷浩从郭湛安处听到了这个方法,还有些犹豫:“若是有人不肯,那该怎么办?”
这水车和沟渠早晚都是要建成的,这些农户当中定然会有反对的声音,若是这样,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郭湛安却不怕:“这项水利本来就是给他们带来好处,只要有人肯来,就不怕没人不愿意来。”
这话有些绕,但陈撷浩想了一会儿,就明白郭湛安为何如此自信了——如果入夏前完工,那么今年桐花县的收成就能涨上好几番,一定会有人肯的。这项工程获益的是所有农户,不怕当中有人会冒着得罪其他人家的风险而不答应。
而且,银钱照发,农田有其他人照顾,农户的后顾之忧都得到了解决,还能额外赚钱补贴家用,何乐而不为呢?
或许这事在现在看来劳民伤财,但从长远看来,对桐花县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陈撷浩不再多言,按照这个法子把桐花县的农户都召集起来,按照每户的人数、农田的亩数等等把农户们两两结对,又订好了每一轮开工的时间,谈好价格,就等着开春后破土动工了。
开春之后,众人在郭湛安和疏浚郎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开始动工。或许是被这股热火朝天的干劲感染了,又或许是希望这条沟渠能够给他们桐花县带来新的希望,不光是农户们,连桐花县其他人家只要有空,都会自告奋勇来帮忙。
郭湛安来者不拒,他让孙老和陈撷浩指派的一个账房先生共同管账,这些来帮忙的人按照一天来结算工钱。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有更多的人愿意来帮忙了。
孙老对此却忧心忡忡:“郭大人,这次修建水车沟渠的钱都是你自己的,这么花下去,不多时就没钱了。”
郭湛安心中有数,可是桐花县前一个县令因为私藏官银被捕入京,朝廷新一年的拨款还没有下来,这工程却是不能等的。无奈之下,郭湛安只好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缓解这燃眉之急。
好在木料石料在不归山中都有现成的,给郭湛安省了一笔花销,但每天三十多个人的工钱发下去,特别是到了后来一天最多要发六十七人的工钱,郭湛安给出的钱无异于杯水车薪了。
而另一边,陈撷浩请来的账房先生,也在和陈撷浩谈论这件事情。
“是真的?”陈撷浩惊讶着问,“郭大人当真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给我们修建水车沟渠?”
“是真的,”账房先生老实回答,话语中不乏对郭湛安的推崇,“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呢,后来发现支出越来越多,钱越来越少。本来想和郭大人再多要些,结果孙老私下和我说,这钱根本不是朝廷给的!今年朝廷的拨款还没有来,之前县衙里的余钱和前任县令一起被带走了,这钱啊,都是郭大人自己的私房钱。”
陈撷浩感动万分,若说之前郭湛安的种种作为只是让他放下对郭湛安的戒备,那么这次的事情就让陈撷浩彻底折服于郭湛安了。
“这件事毕竟是为了我们桐花县好,朝廷的拨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不能让郭大人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花销,咱们桐花县也要有所表示才行。”
于是,陈撷浩私底下召集了几家农户,将郭湛安自己出钱用于修建水车沟渠的事情说了,这几户人家回去之后再与街坊邻居一说。没过几天,桐花县的人都知道这次新来的县令是个顶顶好的清官,非但没有作威作福,还主动拿出钱来为桐花县修建水利。
郭湛安身在县衙,也有所耳闻。他自然不会装模作样说一下客套话,让桐花县人不必如此感激自己——做好事自然要留名,要不然谁知道是你做的?
在郭湛安看来,他与桐花县也是由“利”绑在一块的。桐花县人改变对他敌视的态度,这给了郭湛安许多便利。
不光如此,十天之后,就有人主动捐出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在桐花县里算是一笔数额不菲的巨款了,那人几乎是把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才凑齐这银子。
郭湛安只要了一两银子,让孙老记入帐中,等朝廷拨款一下来,就原额奉还。
这个消息一传出,桐花县众人都自告奋勇,把家中的现银收拢在一起,跑到县衙主动捐了出来。
如此一来,修建水利的燃眉之急得到了解决,郭湛安又在桐花县众人当中获得了一个好名声,当真是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