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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申时过半,颜卿和羽阕前往国子学去接秦宇安学习归来,走过外殿,看到靠在椅子上睡得安心的秦曦,不知为何心里的刺痛起来,想起念安沉睡的那五年,秦曦没有一天睡得熟,只要他们一推开内殿的门,秦曦也会从梦中惊醒。
归来的路上,秦宇安像往常一样拉着颜卿和羽阕一人一边的手,问:“颜卿姑姑,父亲醒了吗?”
颜卿笑着低下头看着秦宇安,满足道:“醒了,公子醒了,在铭雪殿里等着小王爷回去呢。”
秦宇安眉飞色舞的,惊喜道:“真的吗!羽阕姑姑!真的吗!”
羽阕点点头,“真的。”
说完,秦宇安便拉着两人往雨润街去,买了些许的糖葫芦,还不忘问:“父亲会不会不喜欢吃糖葫芦?”
羽阕将小人身上的飞絮拿掉,“不会,你买的公子都喜欢。”
“父亲会不会想吃糖人?”
颜卿拉着人往回走,道:“别买了小王爷,公子刚醒,吃不了太多东西的。”
秦宇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爹爹也是这样跟我说的,那我们快点回去找爹爹和父亲。”
一路捧着糖葫芦,又怕放在手心里化了外面的糖衣,秦宇安言笑晏晏,一路往铭雪殿而去,看到在外面熟睡的秦曦,就扑在秦曦的身上,笑着埋进秦曦的肚子里道:“爹爹,你怎么还在这里睡觉啊,父亲醒了,我们一起进去看看父亲好不好?”
秦曦揉了揉秦宇安的脸,想着只能靠着秦宇安才能进去见念安一面了,便牵起秦宇安的手,把人带进内殿,看着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念安,秦宇安反倒是不敢往前扑了。
其实对秦宇安来说,对于念安所有的记忆都来自于身边的人的描述,来自他父亲含情脉脉的眼神,他只知道这个人是他很重要的人,每天都陪在身边,这样突然醒来,却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
念安听见声响转过头来,看见秦曦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牵着一个秀气的小男孩走进来,当下就知道这人是谁了,含笑道:“宇儿吗?”
秦宇安小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这才扑到床边小声喊:“父亲你终于醒来了,宇儿等你好久了……”
念安想要伸手揉揉他的头,无奈手又使不上劲,只好伸长了脖子亲了亲宇儿的脸,道:“宇儿不委屈,以后我陪着你,好不好?”
秦宇安点点头,道:“好。”又转过身从秦曦手中拿来糖葫芦,道:“父亲,宇儿给你剥糖葫芦吃,这家糖葫芦是城东那一家糖葫芦,开了好多年了,宇儿想买给父亲吃很久了。”
说着,秦曦碰了碰秦宇安说:“你的小手这么脏,爹爹弄给父亲吃好不好?”
秦宇安想了想,乖顺地点了点头,道:“好。”
秦曦把东西递到念安嘴边,道:“宇儿可是想了五年了,这五年里他存了不少的银两,我们给他的压岁钱他都不舍得花掉,说等你醒来要给你买全翊国最好吃的东西。”
秦宇安坐到念安身边道:“父亲,爹爹说父亲喜欢吃缘味斋的桂花糕,一会儿我就让颜卿姑姑陪我去买,父亲你放心,我有好多的银两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给你买的。”
念安湿了眼眶,看着秦宇安又不免想起柳湘琴死的时候的样子,如果他可以保护好她,也许今天这样享福的人就是柳湘琴了,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柳湘琴受了那么多的苦,最后却是便宜了他。
“宇儿乖。”
秦曦对着秦宇安道:“父亲醒了,你快去找颜卿姑姑陪你去买东西,晚些回来用过晚膳还要把今日夫子留的作业给做了。”
秦宇安不舍地看了念安一眼,道:“父亲,你在这里等着宇儿,不要睡着,宇儿马上就回来。”说着,便拔着他的小短腿一边跑一边朝外喊着颜卿姑姑了。
秦曦看了念安想要吐出糖葫芦核的嘴,把手伸过去,道:“吐出来吧,你总不能吃进去。”
念安看了秦曦一眼,刚打算吞进去,就听秦曦道:“别闹,核不好消化,你的胃现在也不好,这些年来给你擦屎擦尿也没少弄,几个核算什么。”
念安这才顺从地把核吐出来,道:“为什么要让宇儿喊我父亲,我不是他的父亲。”
秦曦将另一个糖葫芦靠近念安的嘴边,“你是,你救了他,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你就是他的父亲。”
念安摇摇头,不再想吃这么甜的东西,秦曦有意跟念安搭话,只好道:“宇儿可是希望你吃下去的,汐枫也说了你多吃些甜的好。”
念安这才没有多说,把剩下的都一个个咬进去,秦曦把念安的核都清理了,就抱住念安,把头埋在念安的胸上,念安刚道:“你想干什么?“秦曦便闷闷道:“就让我抱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现在的你一点没有睡着的你乖……你睡着的时候都是随我抱的……但是那时候抱你就害怕你哪天真的就不再醒了,没有一天是睡得好的……就抱一会儿……”喃喃间,便听见了秦曦微鼾的声音。
恍惚间念安想起了多年前,念安差点被弄断手筋跟脚筋那一次,那些日子秦曦就没有一日睡的好,每日都醒着,在念安身边端茶递水的,念安睡了他才能睡一会儿,念安一醒他就醒来,下了朝便把所有的奏折都搬到清心殿来,李顺带着两个小太监来回地搬动。
等到念安好不容易伤口好一些了,秦曦就在床上抱着他,那个时候才敢那样抱着他,之前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把他弄疼了,就是那样小心翼翼的秦曦,最后伤他伤得最深,最痛。
他跟秦曦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的,他有的时候也想不通,也许他跟秦曦确实不太适合,但是他们曾经都努力地让自己配得上对方,努力地为对方着想,那些都不是假的。
听着秦曦的微鼾,念安又红了眼睛,秦曦的胡茬不知多久未曾打理,下午听颜卿说秦曦整日地守在他的身边,每天每天地给他擦身子,给他按摩,一句怨言也没有过,他是天子啊,天子啊……
秦曦从来不是一个久打鼾的人,除非他特别的劳累,这个是骗不了人的,念安知道,这五年来,秦曦为了他受尽了折磨,除了他知道的这些,一定有他所不知道的东西,可是那又怎么样,他们是早在五年前就本应该要分开的人,他是五年前本应该要离他而去的人,春去秋回,没想到却又回到了原点。
他还是没有办法放下五年前发生的那些事情,也没有办法忘记他父亲死时的凄厉,他无时无刻都在怪自己,在梦里,在心里。他甚至觉得,只有他一辈子都在受着折磨,才是对他父母亲的交代。
念安没有吵醒秦曦,到底还是允许自己再心软了一次,也顺着秦曦的一呼一吸睡过去,等到再醒的时候,秦宇安已经乖乖地坐在桌前垫着宣纸写字了。
感受到念安的目光,秦宇安匆匆忙忙将毛笔一放,扑通扑通地跑过来,扑在床边抱着念安的手,看起来肉肉的,可爱极了,歪着小脑袋问:“父亲醒了?爹爹说等父亲醒了就给父亲倒水喝,再给父亲一点桂花糕吃,父亲要喝水吗?”
念安点点头,宇安便又一路跑去,结果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不好弄给念安喝,念安躺着,身上又使不上劲起来,便用小手扯着念安让念安做起来,念安用了一些力气,到底是靠起来了,喝了些水,把几乎要干裂开的喉咙嗓子润了润,念安道:“宇儿现在都在学一些什么?”
秦宇安想了想,将那一小盒子的桂花糕端过来,小心地放到床边,道:“现在在学论语,夫子说,论语是最应该要学的。”
“除了论语,可还有学习其他的什么?”
秦宇安想了想,道:“骑射,学了一些,其他的都没怎么学呢。”
念安会意点点头,“学骑射,用的是你爹爹的风骏马吗?”
秦宇安开心道:“是,风骏是宇儿见过最好看的马儿了,跑得也快。”
念安想起坐着风骏跟秦曦到的那个山谷,如画一般的美,秦曦出征南蛮,骑着风骏为秦曦回京寻药那一次,都是他那些难忘的过去。
“父亲,怎么了,不想吃桂花糕吗?”
被宇安从回忆中唤起,念安含笑道:“桂花糕是去缘味斋买的?”
宇安也不生气,点点头,道:“是啊,那个缘味斋里的易寒姑姑真好看,说我长得跟我爹爹真像呢,爹爹说父亲最喜欢那家桂花糕,易寒姑姑说我随时去都有,今天易寒姑姑听说父亲醒了,可开心了,给了我好多的糕点。”
看着宇安说气话来嘟着嘴,一动一动的样子,眉飞色舞,念安道:“宇儿喜欢吃就吃了吧。”
宇安认真地摆了摆手,学着大人的样子,道:“不行,说了留给父亲吃,就要等父亲吃完了才能吃。”说完,宇安就往念安嘴边递了一块,念安咽下后,道:“你也吃,父亲吃饱了,你吃吧。”
秦宇安小心地把念安的嘴边的粉末擦掉,道:“我觉得我跟父亲最亲了。”
“嗯?”
“因为父亲跟我都有一个安字,对不对?”
念安笑了笑,对着宇安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