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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虚竹早上卯时陪同秦曦上朝,另外前往钦安殿替秦尊告假。直至午时,几人方才陆续醒来,睡过一觉,情绪都比前日稳定了许多,秦尊念安碧清三人让汐枫回去休息一下,汐枫守了一夜,这时也是没什么精神,没有多说,就回了偏殿休息。三人坐到灵堂中接着烧纸钱,摆祭品,烧烛火,没有再哭,饭也按时地吃了。
两日后,虚竹从城东的栖霞寺请了寺中最年长的一位高僧,玄一法师。虚竹向法师说明了正源的一些情况,高僧表示要念七七四十九时辰才能去其怨念,得被领至净土,往生极乐。于是只好多请了一位法师,名唤天一法师。两人轮流在灵堂中超度念经,只不过为免让人发现,木鱼之声都是极其的轻巧。两位法师也没有多问,只是按照要求念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的经书。
两位法师将祭台上的糕点水果移走,在上摆上三宝,即佛、法、僧,以此三宝才可以让恶鬼得到救助,早日脱离苦海。超度与《周礼》中的娱亡有些类似,都是希望亡者安乐。
两位法师带了时辰香,一支香燃尽便是一个时辰,两个人轮流念经超度,每人点一炷香,分四十九次念完,念安连宫里都不回了,就单单在医府里待着,想要陪着正源,度过他还能看见光亮的最后时日。秦尊毕竟是皇子,要上朝,告过一日的假以后,第二日卯时随同秦曦一同上朝,下了朝才悄无声息地跑到了医府。
等到四十九个时辰过后,已经是第七日了,第七日要行的是“出殡”礼。依照旧制,出殡之前,先要辞灵。先装“馅食罐”,把最后一次祭奠的饭食装在瓷罐里,“摔瓦”就是要把烧钱用的瓦盆摔掉,再然后是就要行各种礼仪,一般是草龙、铭旗、孝灯、吉灯、放生笼、铭旌、香亭、像亭、魂轿、纸桥、乐队、灵柩、遗族、僧道、金童玉女、送葬亲友。
因着这事需要暗里进行,汐枫省掉了一切习俗,叫了两辆大马车停在医府的后门,打算让两位法师一同前往陵墓之地,棺椁一车,其余人一车,前往城北荒山上的一处墓地。
此刻正要行的是“封棺”,两位法师一同念着经文,念安和秦曦在一侧,秦尊和汐枫在一侧,围在棺椁的周围,看着最后一眼正源。
这些日子来,一滴眼泪未曾流,但是这一刻,都忍不住了,秦尊握着碧清的手,汐枫揽着秦尊的肩,秦尊哭着说:“源儿……呜……源儿……”汐枫一直隐忍,虽然眼有萤光,却从来未曾流下。
碧清却受不了了,哭哭啼啼地:“等你到了那边……那边……不要忘了姐姐……姐姐……呜……”
念安却没有说话,只是流了一脸的眼泪,伤心欲绝,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因为他希望他留给正源最后的印象,是一个开心的面庞,不能是哭哭啼啼的小师父。可是到底没能忍住,流了一脸的眼泪,腿没有了力气,半个人靠在秦曦身上,秦曦伸出双手扶着他,心疼极了。
玄一大师道:“盖棺吧。”盖上棺的那一刹那,三人皆泣不成声,当光芒从棺椁里一点点的消去,便已经意味着永别了。
玄一看向汐枫道:“你是他生前最亲近之人,由你在棺头抬棺,绕着正殿旋转三圈再出门吧,这是这位施主最后一次待在生前所在之地,就当是让他再多看一眼吧。”
汐枫点头,低头问秦尊:“可以站得稳吗?”
秦尊抹了一把泪,道:“我没事,先生你去吧。”
天一法师又说:“既是要出殡,你们再上一炷香吧。”几人轮流上香,汐枫和虚竹抬起棺椁,这才送到了后门所停的马车之上。
结果玄一大师和天一大师上了带有棺椁的车,说是要一路继续念经超度,送死者最后一程。”
因着棺椁大,不够装下太多的人,最多只能容纳玄一天一两位法师,其余几人只好登上后面的马车前往。又因需有人驾车,秦曦到底还是暗中喊了两个心腹帮着驾车。
马车之上,虚竹道:“那处墓地是我托人算过的才选的地方,虽然偏僻,但是方位很好,后有山,前有水,坐着北,朝着南,大师说阳气很盛,穴位也很好。”
汐枫闻言抬头,“谢谢你,虚竹。”又对其他几个人很有东家风范说,“这几日,很感谢大家陪着源儿一直到最后一天。”
秦曦正搂着念安的腰,念安伸手把秦曦的手拿掉,“汐枫先生不该这么说。”
秦尊点点头,“他好歹喊我一声二师父。”
碧清止了哭,道:“我们都是真心心疼小正源,长公主怎么能如此心狠。”她知道那些人的狠,可是正源只是一个未到弱冠之年的孩子罢了,他们怎么能这么残忍。
说到秦颜,汐枫的眼神都是戾气,秦尊注意到了,示意碧清别说,忙握住汐枫的手,“虽然源儿走了,但是我相信他总在一个地方看着我们,等着我们。他不能陪在你身边,可是汐枫先生你还有我们,有我,有念安,有二哥。”
汐枫感受着秦尊从手心传来的温度,心里想着,我有你就好。
念安说:“汐枫先生以后随时都可以入宫来打发时间的。”
汐枫自嘲地笑了,“现在医府只有我一个人,确也没什么意思。”
虚竹说:“汐枫先生放心,清心殿随你来,都迎接你。”
汐枫想了想,说:“念安,你别自责,这事不能怪你,我们只能怪命如此,源儿他气数已尽,我们不该强求。”
念安听到汐枫的话,红了眼睛,“我知道,谢谢汐枫先生你能这样想,要不然我更不知道要怎么原谅我自己。”
秦曦这次没有让他拒绝自己的手,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是我的念安,你伤心我也会伤心,你难过我也会难过,所以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了。”
声音虽然小,但是马车空间毕竟小,还是被其他几个人听到了。碧清红了红脸,捂着嘴打开马车的帘子。秦尊突然想起自己还握着汐枫的手,感觉有些奇怪,忙从汐枫手里抽离,汐枫也无法强求,只好就这样由着他去。虚竹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画面,毕竟也是蹲墙角听墙根惯了的人,他要是还不能习惯就枉为侍卫了。
念安突然想起什么,问:“秦曦,那日的银耳汤你为什么知道有问题?”
秦曦轻蔑地笑了,想起那个宫女的样子,本是没什么错,秦颜这一记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什么事都是有破绽的,“一、母妃给我送东西必然是凭兰姑姑亲自送来的。这点其实没什么,但是有一点他们不知道,虚竹和母妃却是知道的,那就是我不喝银耳汤,所以她没有毒到我。“
念安有些难过,自己跟秦曦在一起也有一些时日了,却连他的喜好都没有摸清,他却知道自己最喜欢缘味斋的桂花糕,喜欢甜食。
汐枫道:“这事我也不知,所以只能说是源儿的命数所致。”
秦尊问秦曦:“二哥,你会对长姐怎么样吗?”秦尊虽然很替正源惋惜很心痛,也对长姐很失望,但是那到底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他自小就善良也不愿意看到二哥和长姐反目成仇。
秦曦对着秦尊和念安没办法说出那些事情,只能正色说:“公事公办。”几人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碧清再打开帘子,已经到了城北的那座荒山,无名。打开帘子所见,虽荒,却并不影响人的观赏。一山的绿树,远处白云蓝天相照,站在山顶能望到远处的江水,能够等到远眺整个京都的景色,只因离京都远,所以无人到此。
碧清看着眼前景色,喃喃开口:“这里虽说是荒山,但是景色却是很优美的。”
马车另一边的念安闻声,也打开帘子,看到的是一山连天,美丽极致,“这里鲜少人至,甚是安宁,能让源儿远离尘嚣,是个好归处。”
秦曦摸了摸念安的脸,“他在天有灵,一定会感谢你们的。”
汐枫道:“是,源儿是个好孩子,别人对他好一分,他都想还十分。”
虚竹见已经到了山道了,不能再驾马车上去了,道:“到此处已经不能再驾车上去了,几位下来走上去吧。”
念安点点头,秦曦扶着念安下了马车,两位大师念诵了一路的佛经,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附近的景色,连玄一大师都称是好地方,死者在此能够安眠。
两位马车夫也就是秦曦的心腹士兵同虚竹一起把棺椁抬上半山腰的地方,碧清拿着祭奠用的糕点水果,念安拿着衣物什么,秦尊拿着纸钱香烛,一同上了山。
秦曦道:“有时间我都可以带你来这里看他。”念安闻言感激地看着秦曦,此刻无须诸多的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互相就能体会。
最后一礼,“落葬”,玄一大师在把随葬的馅食罐、长明灯放在墓坑壁上龛内,交代虚竹扫去脚印,两位大师一边念经,几个人一边看着棺木徐徐下降。
天一大师听说了三人都是死者的师父,便说盖土要由三人一同完成,刚好带来的铲子有三把,一人分到手里一把。
念安铲起一把土,撒在棺木之上,眼泪就流下一滴,秦尊没比念安好多少,碧清拿着其他糕点,在坟前摆放起来。
过去良久,三人才使得土坟成为一个坟堆,念安突然想起什么,拉着秦曦到了来时的山腰边,默默地摘了一把的花。等到念安回来的时候,石碑已经摆放好了,念安把花放在坟头,听着玄一大师说:“葬礼已然结束,最后,几位施主可再上香,跟死者告个别吧。”
虚竹将带来的香火全部点燃,摆上香炉,先是拿了一把给汐枫,而后是秦尊和念安,再次是碧清。
玄一大师说:“有缘做这场法事,不如给贫僧几支香,贫僧也为这位小施主上一炷香。”
汐枫没有过多的客气,表达了对两位大师的感谢,两位大师皆上完香,一行人才下山,正源算是结了这一生,也是真正的永别了。
登上马车之前,念安回过头看着正源的陵墓所在的方向,就好像正源也在看着他一样的。念安喃喃地说:“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小师父一切安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