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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英自从听到哥哥去世的消息,脑子就晕乎乎的,整个人都是木的,要不是又要照顾老的又要照顾小的,还得安排亲友,她也躺下了,否则韩刚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听丈夫这么一说她愣了一下,“为什么要去这么多人?”
“那边都是大嫂的家里人,大哥可是姓张的,咱们家人得多去点,好能替两个老的撑腰。”
张文英的脑子在听到撑腰的时候清醒了些,是啊,又是赔偿又是遗产的,人去少了不行必定得人多,而且得是自己这一方强干的人,得有能说会道的,得有懂法的,还得有会耍无赖的,甚至得有能撒泼的,“我姨她们在医院呢,你跟她们商量去吧。”张文英的姥姥家,都是一些精干的人物,只有张老太太为人糊涂些。
“成。”
“我爷爷这边的人……找我三叔。”张文英的三叔做了多年的乡镇干部,是个场面上的人物。
“懂了。”
韩刚找了这两大强援,他们跟韩刚一拍即合,本来嘛,有张文广在他们是不会想a市那边的财产跟利益的,张文广不在了,他留下的虽然是个儿子但毕竟太小,无法顶门立户,又隔山隔水的,以后姓不姓张都不一定,他们肯定是站在自己家人和张文英这一边的,再说他们又不是去霸占财产了,他们是去替张家两老争取棺材本的,培养儿子这么多年,可不能白养了。
因此张文广家里来处理丧事的人,最终竟有二十人之多,他们买了车票,分批次的到达了a市,张家两老和张文英夫妻肯定是去了张文广岳父岳母家,别的亲戚暂时先在车站等着下一步安排。
俞家两老看见亲家,当然是执手相看泪眼,又哭了一场,他们还不知道女婿的种种恶行,只记得张文广是女儿的终身依靠,他又是为救女儿死的,当然更加难得。
“亲家啊,你养了个好儿子啊,珍珍说当时她都不知道身后有车,是文广把她推到路边的,可文广自己没躲过去……”
“是哪个杀千刀的撞死了我儿子啊!抓着人没有啊!”张老太太闭着眼睛哭道。
“那人说是被石头硌了一下,车有点失控,是意外……交警那边也认定是意外……要调解。”
“调解什么啊!杀人偿命啊!!!!”张老太太此时想的就是儿子冤死,要找对方偿命。
“妈,这是交通事故,不能偿命。”张文英劝住了张老太太,“亲家,您是当地人,我们家还有几个亲戚在下一趟火车上往这边奔丧,您看能不能安排一下住的地方?”
“能。”这点俞妈早有准备,“我们小区外面有一家旅馆就很不错,很干净,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韩刚,你去安排一下。”张文英说完又从包里拿了一叠钱给韩刚。
“哪用那么多钱啊,我问过了,一个晚上才五十块钱。”
“家里的亲戚多,我看搞不好要包下小旅馆了。”
亲戚多?俞妈心里打了个突,瞧了瞧哭得已经失了神智的张老太太和进了屋就闭目不吱声的张老头和眼前眼睛精光四射的亲家姑娘,她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起了些戒备之心,张文广厚道,他家里人可不一定厚道。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俞珍带着抱着宝宝的育婴师进来了,她嫌家里气氛太不好了,带孩子出去逛了,没想到公婆和小姑子一家来得这么快。
“你们都来了。”俞珍没叫爸也没叫妈,她指了指自己的房间,“你先带孩子到里面玩。”
张文英本来想多看一眼侄子的,可嫂子这态度,竟然是现在就要和他们家翻脸的样子,“嫂子,我爸妈想我大侄子了,让他们看一眼呗。”
“孩子在外面逛累了,困……进屋拍拍就睡了,要是抱过来他得哭闹一阵子。”俞珍解释道,俞妈给女儿使了个眼色,俞珍知道这是在怪她做事太绝。
张老太太听说孙子回来了,精神了些,又听儿媳妇说孙子要睡觉,叹了口气……想起女儿在火车上跟她说得话,这个大孙子……看来别说日后,现在就不是他们家的了。
“文广在哪儿?我想看看他。”
“他在公安局,出了解剖报告就能领回来了。”
“怎么?还要解剖?谁同意解剖的?我儿子啊!”张老太太听说儿子被解剖了,又哭了起来。
“他是非正常死亡,必须解剖才能出事故报告。”当然是她同意解剖的,张文广那个黑心肝的,只是开膛破肚便宜她了,她还等着日后挫骨扬灰呢。
“交警那边怎么说?”
“交警那边初步认定是交通事故,等解剖结果和现场堪察结果出来,会定责调解。”这个是一般程序。
“得让他们赔钱!”
“对方的车有全险,保险公司参与调解。”
“什么意思?”张文英问道,“他们是想除了保险公司赔的钱一分钱不赔给我们呗。”
“不是。”俞珍按了按额头,真不愧是张文广的家人,对钱真在意,“我头疼,进屋躺着去了,赔偿的事我不想考虑。”
“不想考虑也得考虑啊,现在养个孩子多贵啊,我哥死了,你一个人养我侄子得多大的开销和负担啊,必须让他们把抚养费教育费全赔出来,还有我爸妈的养老费。”
“我暂时不想谈这个问题。”俞珍说完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直接就把门关了。
俞妈看女儿这样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她是太伤心了,一时接受不了,亲家姑娘你说的是正事,暂时先不要谈赔偿的事,谈谈后事怎么安排吧。”
“先谈后事。”一直没说话的张老爷子一捶定音,他虽然不说话,但心里清楚得很,他明白女儿女婿的那些小九九,儿子原来就不太指望得上,现在没了就更指望不上了,至于孙子……本来不在一起就没有太深的感情,他不会跟孙子争抚养费和教育费,他们两老的养老费也不会给孙子就是了……但也不会给女儿女婿,女儿是好的,女婿未必,钱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最稳妥。
想是这样想的,可现在儿子尸骨未寒就各种着急谈赔偿,女儿想来也被女婿挑唆得凉薄了……
交通责任认定书车祸十天之后出了,裁定是意外,机动车全责,就是后续的调解赔偿阶段,有保险公司也有司机请来的代理人,张家带来的庞大亲友团有懂法的,也有能说会道的,还有会撒泼的,可保险公司坚持按保险合同书赔偿,司机找来的人更绝,直接拿出了一堆的银行催款单证明他已经破产了,坐牢可以,赔钱没有。
本来张家人以为人是被奔驰车撞的,找到了个有钱的凯子,谁知道是个破产老板啊,车是再过两三年就要报废的旧车,也正因为是旧车,就是把车赔给他们,也顶多比废铁值点钱。
保险公司最终赔了二十多万,只有五万是两老的养老费用。
这对张家人来讲根本没用,张文英有了重大发现……这个发现来自于育婴师,那个育婴师这些天就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张文英本来就想打听一下哥哥留下了多少家底,有意的和她亲近,最终育婴师悄悄告诉了她一个重大的事,哥哥生前竟然买了保险,保额还不低。
嫂子把这么大的事瞒下来?究竟有何用意?
张家人在小旅馆关着门讨论的时候,她想了想没把这事说出来,等俞家请他们家四口人吃饭的时候,她这才试探性地问,“大嫂,我哥生前就没买保险吗?”
“买了。”俞珍心道果然来了。
“买了多少钱的?”
“不少……我回去翻翻保单。”
“应该去保险公司报案啊……不知道能赔多少钱。”
“受益人写明了是宝宝,多少钱都是他的。”
张文英愣了一下,哥哥怎么这么糊涂,买保险把受益人只写成宝宝……“只写了宝宝吗?”
“我们俩口子都买了保险,受益人都是宝宝。”俞珍眼神有些冷。
张文英低下了头,“对了,那个司机叫什么来着?”
“甄怀……”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张文英之前听过n次司机的名字,这次竟然觉得耳熟了,她过去根本没往不好的地方想,现在越想越奇怪,“嫂子,你们买保险几年了?”
“一个月。”
张文英又不说话了,这事儿太蹊跷了,买保险一个月就出事故,最终的受益人是宝宝……他们家的人边都沾不着,难不成……她看向俞珍的目光里,多了怀疑。
俞珍的目的根本不是那些保险理赔款,是想让张家的人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育婴师跟她相处了一年,早就好得跟亲姐妹一样,没有她的话怎么可能会随便把家里的事跟外人说。
宝宝长大了知道的真相也只会是爷爷奶奶家的人怀疑爸爸的死因报了案,结果却是……呵呵呵呵呵……她这辈子不出意外的话只有宝宝一个儿子了,他长大之后会调查,会询问生父的死因,只有这个结果是最有利于自己的。
俞珍很精也很会算计,连自己的儿子都算在内了,张家人怎么可能算得过她。
张文英不知道俞珍的这些算计,她回到旅馆把自己的怀疑跟韩刚说了,韩刚却想到了另外一层,“如果是大嫂找人害死了大哥,那宝宝的抚养权是不是就归岳父岳母了,车祸赔偿和保险金也是岳父岳母的?”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带着喜悦,一个孩子从小到大能花的钱可多可少,岳父岳母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早晚……
“你先别想这些好事了,赶紧帮我参详一下要不要报警。”
“当然要报警了。”他看出来了,俞珍太精了,不把她弄进去,一分钱他们也别想拿到手。
张文英第二天就去当地派出所报了警,警方联络了保险公司,知道了确实有保险……而且是三份巨额保险,参保时间只有一个月以后,也觉得这桩看似普通的交通事故大有可疑,将案子交到了分局,分局也很快决定立案调查。
这桩案子最经不起的恰恰是调查,他们一开始也怀疑俞珍,但俞珍跟司机甄怀一丁点联系都没有,他们倒是查出了甄怀是张文广的小学同学,两个人近期联系频繁,再仔细的调查之后发现张文广竟然有过外遇……
警察对这种案子简直是轻车熟路,查到这里有三年以上刑侦经验的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把甄怀抓回来提审,只审了两次甄怀就招供了。
他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已经死了的张文广身上,声称张是主谋,他只是协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撞死的是他,不是他老婆。”
“你说张文广是主谋,你有证据吗?”
“有,我有录音。”甄怀是最奸滑不过的小人,他也知道张文广是小人,生怕张文广拿到钱之后翻脸不认人,早就偷录了一份录音以备日后要胁张文广拿钱,在录音的时候还巧妙的引着张文广说出全部的计划,他只是在一旁点头称是,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张是主谋。
现在事情败露了,马上抛出证据撇清自己。
“这是事故,真的是事故,我没想杀张文广。”他拼命替自己减轻责任。
“但你们是在一起实施谋杀罪。”警察说道。
“是的。可我真没想杀张文广,顶天了是误杀……不……误伤……不……事故……”
“这个是法院的事,你不用跟我解释。”警察拿了供述让他签字,他确认无误之后签了字。
案件调查有了结果,张家人全部都傻眼了,同样傻了的还有俞父俞母,俞父本来脾气就不怎么好,知道了原来女婿不止有了外遇,还打算杀女儿,立时就变了脸,把张家人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连张文广的衣服袜子全顺窗户扔了,没打人是因为张家人知道自己理亏溜得快。
张家的人再不敢提什么保险啊,赔偿的事了,当然也有亲友说是俞家的人买通了警方有意陷害,可提到去公安局“申冤”却没有人敢去,甄怀这个名字他们一开始还不熟悉,后来一打听,果然是张文广的同学,跟俞珍没什么关系。
他们一伙人轰轰烈烈的来了,灰溜溜地走了,还没等上火车张老太太就再次心梗晕倒了,进了抢救室没十分钟就出来了,人已经没救了。
他们身在外地,只能就地火化把骨灰带回去,所有人统一了口径,张文广车祸去世,张老太太伤心而死,张家一分钱赔偿都没要全留给了孙子,可一起去的二十个人呢,哪里等堵住所有人的嘴,没过多久该知道的全知道了,明面上不说,背地里没少戳他们家人的脊梁骨。
韩刚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怎么敢把大孙子放在养出了杀人犯的人家,把孙子接了回去。
俞珍又来了一趟大庆,当着小姑一家和公公的面直接明说了,房子里面虽然有张文广的钱,但是毕竟是二老的老房子卖了才换来的,老人活着的时候她不会讨要,老人过世了,她会来替儿子要房子。
说完就走了,如果可以她再也不想来了。
甄怀被判了过失杀人罪(在英美法系中,ab两人合谋杀人,在谋杀的过程中a杀死了b,同样视为一级谋杀罪处理,在中国不是闲人看美剧中毒失算了),获刑十年,他岳父岳母一家回来了,拿出了当初替女儿买房的凭据,把房子要了回来,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掉了。
他们怀疑女儿的死有问题,然而事过境迁,哪有什么证据和证人可以寻找,他们恨恨地给外孙女改了姓,女婿做得事他们本来是瞒着外孙女的,现在也不瞒着了,女孩已经懂事了,早就知道自己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父亲对他不好,知道母亲也有可能是被父亲杀的之后,更恨父亲了,发誓一辈子不理他。
甄怀出狱之后找不到女儿,更没什么容身之所,只得又跟一帮狱友混在一起,两年多以后因为卷入了另一场案子二进宫,从此以后再也没能出狱。
这些后事跟陆天放汪思甜他们无关了,有趣的是陆天放再次看见俞珍是五年以后在韩艳燕的麻将桌上。
能坐上韩艳燕的麻将桌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做官的不论,经商的至少财产也要过五千万,俞珍恰恰踏过了那个门槛,她很有眼光跟合伙人把生意做得很大,甚至把原来的公司收购了。
他问了韩艳燕关于她的事,“这个俞珍……现在是大老板了啊。”
“是啊。”韩艳燕嗑着瓜子说道。“你认识她?”
“听过她的事。”
“挺厉害的女人,人也不错。”
“她有男朋友了吗?”
“有啊,她比你妈潇洒多了,寡妇一个没人管,年龄高于二十五岁的一概不交往。”
“呵呵呵呵呵……”陆天放笑了,再次提醒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精明的女人。
其实如果张文广没有外遇没有起杀心的话,以俞珍的性格和儿子的面子,她发达了不会抛弃张文广,他妥妥的富贵闲人……可惜有些人就是没有那个福气,明明拿了一手好牌,就要自己打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