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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听州君大人提起孙总镖头之勇,今日一见孙总镖头果然豪气干云。”曹豹笑着赞赏道,丝毫看不出介怀孙观击败天豹镖局的事,又对左首的曹宏道:“你平时自视甚高,现在应该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了吧。以后再也不要提出想今天这样比武的荒繆任性的要求,这次是州君大人宽容,要是换了别人,岂容你如此胡来。”
曹宏冷哼一声,闷不吭声,显然还不能释怀。
孙观见状,赶忙解围道:“宏镖头武艺高强,一身艺业非比寻常,在下能赢不过是侥幸罢了,先前谁输谁今年不能出镖的豪赌不过是意气之言,曹大人宏镖头不必当真。”
陶谦笑道:“孙镖头果然有大量,我看这次的赌注也有些大,这样不好,泰山镖局和天豹镖局都是我们徐州的大镖局,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不如我来做回和事佬,大伙就按孙镖头的提议,大家各退一步,以后和谐相处,互惠互利可好?”
曹宏脸盘一扬,却毫不领情,冷哼道:“用不着你来装好人。”
“曹宏你莫要不知好歹。”曹豹脸色一板,沉声道,又对陶谦,孙观施了一礼致歉道,“我这族弟乃是我曹氏一族武艺最高的人,自小就好勇斗狠,让我这个做族长的都是头疼不已,让他吃点苦头,闭门思过一阵也好,州君,仲台不必给他面子,且大丈夫一诺千金,我曹豹虽算不上如孙镖头这样的好汉,愿赌服输的气量还是有的。所以州君与孙镖头不必对曹宏如此宽宥。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那些本来托天豹镖局护卫运镖的商人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天豹镖局而蒙受如此大的损失,希望孙镖头能够接收他们。”
孙观赶忙回道:“这是在下份内之事,曹当家放心,观必一视同仁。”
“有孙总镖头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曹豹撸须欣慰道。
“子健,你果然是雅量,怪不得天豹镖局越来越兴盛。”陶谦笑着道,眼中却有厉芒闪过,他少从名师,自小就声名远扬,后来进入官场,仕途也是一帆风顺,步步高升,做到这一州之牧的位置,即使强如徐州八大家,也被他略施手腕,玩弄于股掌间,还从来没有人向曹宏这般当面顶撞过他,这曹宏不识抬举,陶谦自不会自找没趣,再为他做和事佬。转身对孙观沉重道:“孙镖头,如此徐州的这趟镖就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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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县,流民安置地
“完啦,完啦,我们全都完啦。”一人颓然坐在地上,忽而大笑,忽而大哭,神情疯癫,双目之中满是凄然绝望之色。
“钟坤,你不好好种田,在这里聚众闹什么,是不是又在招摇撞骗,诈骗他人财物?”一个五十左右,外表凶猛的中年汉子来到他身旁道。围观的众人自动为这汉子分开一条道,且态度恭敬,就知道此汉子应当是有一定身份的人。
“是否是族长到了。”这个叫钟坤的人目光涣散。听到来人的话,目光才恢复了焦距,愣愣的仔细审视了来人好一会儿,才绝望的嚷道:“族长,我们完了,我们完了,我们再也没有希望了,我们该怎么办?”钟坤状若疯癫,尤如一个溺水孩童的呼救。
族长探手抓住钟坤的肩头,沉声道:“你给我振作点,到底除了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钟坤倏地坐直,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凡抓住族长的双手,狂叫道:“我们完了,我们完了,我们被官府骗了,他们给我们的种子是坏的,根本发不出芽,也长不成麦子,我们完了,我们都要饿死了。”
族长心神俱震,预感到某种不妙,摇晃着钟坤的肩膀大喝道:“钟坤,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陶州君爱民如子,陈大人年轻有位,他们不是给我们家家户户发了谷种吗?怎么会活不下去。”
钟坤面前恢复一丝劲射,痛哭流涕道:“族长我们被骗了,被陶谦陈登这两个恶贼骗了,昨天,我肚子饿得慌,就想到钟远的田里挖点谷种来吃,结果.....”钟坤双眼大张,像是见到了极其恐怖的事物。“结果,翻开来泥土一看,那些种子根本没有发芽,没有发芽啊。”这钟坤好吃懒做,挖谷种偷吃自也不会挖自家的,但此时族长却没功夫计较钟坤的偷盗行为,钟坤的话让向来稳重的族长也是骇然以对。如果钟坤的话属实,对作为千辛万苦逃荒流徒到徐州的流民的自己和族人来说就是个灭顶之灾。族长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道,“快,快到各自家的田里看看,看看种子有没有发芽。”
不远处,鬼先生与带着鬼面的宫崇正在一处山头上,好整以暇的观看着百姓从希望到惊恐,从惊恐到绝望的转变的全过程。
宫崇恭敬的站在鬼先生身后,衷心佩服道:“师傅真是高明,略施小计,就让二十万流民彻底陷入混乱之中,可笑陶老儿,陈小儿还以为有两个月的时间可容他们转圜,他们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民乱会如此早的爆发。”
鬼先生淡然笑道:“大恶之后方有大善,大乱之后方有大治,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希望也是如此、天下愚人如此之多,众多短视之人获利如雀鼠喜得一粒之食,如果不先让他们经历彻底的绝望,他们就不会珍惜希望的可贵。这就是为什么我师兄张仲景救千人才成圣,而我杀万人则成神的道理。可惜,我师父师兄永远弄不懂这恒古不变的道理,要不然神医门的成就何止于此。”
鬼先生的目光投向山下陷入癫狂的流民,悠然道:“好了,现在该是我门符箓道给这批陷入绝望的愚民以希望的时机了。”
宫崇崇敬道:“师傅放心,散播绝望和希望正是我的拿手好戏。”宫崇为人骄傲自负,桀骜不驯,天下间只有鬼先生一人的命令他不敢有丝毫的违抗,这固然有鬼先生武功高强,智谋百出的因素。但更多的是来源于心中对鬼先生深深的恐惧。
宫崇天性邪恶,他本是江东以流浪的孤儿,孤苦无依,任人宰割。是江东的豪门许家的少夫人怜其年少无依,将其收留。不但供其衣食,还让护园武师教其武艺,待他如自己亲生弟弟一般。这宫崇却丝毫没有感激之意,反而鹊巢鸠占,不但奸污了善良的少夫人,更狠心杀死了他丈夫儿子,最后更是霸占了许家的武功基业,连江东高贵的许姓姓氏也被他剥夺。
而当年化身为许贡的宫崇拜扁鹊门门主鬼先生为师,未尝不是打了艺成杀师将扁鹊门占位已有的心思。
但让宫崇改变心思的是那个让他毕生都忘不记的夜晚。那时宫崇的绝世步法“鬼影重重”已经大成,再加上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在扁鹊门里除了天纵奇才的华佗,已经没人能与他比肩。宫崇自忖自己的武艺,医术已经远超其师,就近挑了一个乌云蔽月的夜晚,准备用自己偷偷研制的独门毒药制造一出“扁鹊门门主暴毙,大师兄临危受命的好戏。除了这一台好戏之外,宫崇也已经制定了一套俘虏其爱女有扁鹊门第一美人之称的于晴的完美计划,只等鬼先生暴毙之后,他就要把这师傅视若珍宝,容貌身段均是上等的处子占为己有,更要哄得她像那许家的少夫人一样,自动在她父亲的灵位前宽衣解带,将自己剥得赤条条的,在肃穆的灵堂里上演一场香艳淫靡的好戏。
“你要毒死我。”岂知平时慈祥和蔼,似一点脾气也没有的老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宫崇悚然一惊,手中端着敬师傅的那杯据说能提神养精的茶失手掉落,不知自己完美无暇的计划那里出了纰漏。
鬼先生脸上带着玩味与戏虐的笑意,根本不给宫崇少许辩白的机会就制住了宫崇全身经脉。那时宫崇才知道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惊人的实力,与他比起来自己的鬼影重重和千刀万剐的剑法不过如小孩子过家家般。这老人竟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实力,哪怕是对自己最亲近的徒弟与女儿也从来没有泄露过。这份心机实在深的可怕。
“其实从你第一天拜我为师时,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想干什么。”鬼先生不理宫崇眼中的惊骇,自顾自道,他的眼神直如利剑直策宫崇的人心,仿若洞察着宫崇的一切,“篡夺许家庄,研制禁药,这倒是几场有意思的戏,对了尤其是那场在许家祠堂哄得许家少夫人神魂颠倒自愿与你这个杀夫仇人在许家的列祖列宗前苟合的那场戏最为精彩,据说那许家的少妇人不但是为纯洁如水的美人,更是以贞洁贤良著称,无论婚前婚后都是位品格高尚的女子,啧啧,真是只有舞不好的锄头,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啊。”
鬼先生笑意盈盈,宫崇却是豆大的冷汗一滴又一滴的冒了出来,又一颗一颗的滚落在那灰青色的木板上,在洞若观察的鬼先生面前一切的辩解已经显得苍白无力,周围静得可怕,只余鬼先生尤如在耳旁的低声话语。周围静得可怕,只余鬼先生尤如在耳畔的低声话语,鬼先生说得很轻,可一字,一句咬得清晰,深深映入宫崇的脑海里。宫崇自以为绝无人知道的隐秘,却在鬼先生口里娓娓道来。宫崇感到自己在鬼先生面前尤如赤身裸体一般,那伪装在痴情善良外表下的大奸大恶被鬼先生完完全全的扯了出来,血淋淋的晒在真想面前。
“你如此大奸大恶,可知为何我还要收你为徒。”鬼先生淡淡一笑,这正是宫崇此时最想知道的事。直到此时,宫崇才恍然惊觉自己对于自己丝毫不了解自己这个师傅,宫崇伶牙俐齿,且善于揣摩人心,往往能在与别人交谈中掌握主动,尚是首次陷入今晚这样完全被动的局面。鬼先生寥寥几语就掌握了局面,可见他的口才比宫崇还要高明的多。
鬼先生双目精光闪闪吗,沉声道:“因为你的恶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宫崇愕然,要知他所做的事够得上丧尽天良四字,如果传到江湖上去必定是人人切齿,不知道引得多少自命不凡的正义之士要来替天行道。没想到在鬼先生眼里他的恶竟如过家家般不值一提。
“想知道真正的恶马?”鬼先生的话很轻,却带着咀嚼内脏般的恐。随着那冰冷的话语,宫崇前面的书柜缓缓打开,露出一个犹如狰狞巨兽的血盆大口般的地道入口。
宫崇试着平抑自己的颤抖,抬起头来,鬼先生已然起身消失在前面那个黑漆漆的地道入口处。不过是一瞬间,宫崇就已作出了决定,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咬了咬牙,跟着恍如鬼魂的鬼先生消失在逐渐闭合的地道之中。就是在那一晚,宫崇见识了真正的恶意,也是那一晚,宫崇选择成为甘居于鬼先生这般拥有世界上真正恶意的大恶人之下的恶人,尽心尽力为他办事,不敢有丝毫违抗,成为鬼先生的得力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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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身后风声响起,一个黑影如阴风般出现在两人身后。
鬼先生看也不看背后一眼道:“曹豹出有消息了吗?”
那黑影似乎早已习惯于鬼先生的未卜先知,语音不见丝毫波动,淡淡道:“陶谦派了泰山镖局的孙观化装成商队北上,以运商护镖为名秘密去冀州买粮。这是曹豹给我们的这次孙观会走的以及援军可能过来的行军路线图。”说着黑先生呈上了一卷用羊皮制成的地图。
鬼先生笑道:“冀州乃钱粮广富之地,陶老儿倒是个人物,能够想到这购粮之策,若是给他两个月的时间,说不定他还真能化解这次危机。”
宫崇接过黑先生的地图冷笑道:“可惜,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徐州出了曹豹这么个内贼给了我们提供了这份地图,使我们尽数得悉孙观护镖队伍的路线与徐州的防卫情况,这次陶谦老儿就是想不吃败仗也难!”
“黑先生,宫崇,你们看曹豹这个人可信吗?”鬼先生忽然问道。
宫崇吃了一惊,小心答道:“曹豹此人,态度谦恭,处事圆滑,锋芒不露,倒是个厉害角色。他办事也算勤恳,先前几次为我们提供的消息都很准确,没有隐瞒我们。不过徒儿总觉得他与我们并非一路人。”
黑先生亦道:“曹家是徐州的大族,士族与寒族之间有着天然的鸿沟,而曹家向来重视门户之见,曹豹虽然加入了太平道,太平道讲究人人生而平等,可我还是感觉得到他发自内心对寒人的鄙夷。”
鬼先生看了看宫崇递过来的地图,哈哈笑道:“英雄所见略同,锋芒不露不代表没有锋芒。我敢肯定曹豹打得是驱狼吞虎的主意,他不过是想借助我们吞并长期与他对抗的糜家,陈家,甚或陶谦然后他再做那收网的渔翁。
宫崇吃惊道:“请恕弟子愚钝,师傅的意思是这份标注着护镖队伍路线,与徐州防卫兵力的地图是假的。”
鬼先生哑然失笑道:“也并非全假,这护镖路线应当是真,这防卫兵力却是假的,依我所料,曹豹必是想这孙观的护镖队伍为诱饵,已引诱我们攻击,而一旦我们对孙观部队发动突袭,那么隐藏的曹豹就会依样画葫芦,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宫崇疑惑道:“可是在下以把这份地图与今早我们在彭城中的密探所送回的情报相互对应过了,并无发现异样。”
黑先生平淡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份地图就是今天彭城的防卫兵力布置,不过我想当明天这份兵力布置就会大变样,曹豹是徐州的牙门将军,掌管着徐州的兵权,要做这样的变动并不会太难,而你那些在彭城中的密探我想现在应当已落入了曹豹之手。曹家是彭城的地头蛇,在彭城根深蒂固,要抓你那些密探易如反掌。”
鬼先生笑道:“黑先生之言就是我之所想。”
宫崇恍然道:“原来师尊早已看破了曹豹的意图。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将计就计,针对曹豹的突袭作些布署,让曹豹有来无回。”
鬼先生畅怀大笑道:“小崇的提议深得我心,突袭曹豹的事将由我去办。”鬼先生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彭城的方向悠悠道;“既然我们的老朋友急着送死,就让为师亲自送他一程,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宫崇心中翻出滔天巨浪,鬼先生既已决定亲自出手,曹豹全军覆没的命运已是没人能够改变,曹豹能不能逃得性命,则还要看他的运道。
宫崇垂手道:“曹豹既有师傅亲自出手,必万无一失,那徒儿应该做什么,请师傅赐示。”
鬼先生回过首来,双目神光四射:“小崇你继续负责监视彭城的动向,同时发动你在徐州布署的全部暗线,如钟坤一般将陈登所发的谷种都长不出新芽的这一残忍事实告诉全徐州的流民,我要演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