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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思安静的看着荷花池前的少女,明了她如今不想人打扰的心情,静静站着一同陪她。
许久之后,任嘉才转身回视并未过来打扰她的裴元思,从容一笑,“明日我还要入宫,早些歇息吧。”
裴元思上前牵起少女的手将人带入房中,原本想同睡一床的举动被任嘉皱眉阻止,只得惋惜的睡在了外间的床榻之上。
第二日一大早任嘉就直接入了宫,她自从加封为左右领军卫之后,得了卫黎昕赐下的令牌,出入宫闱十分便利,就连入紫御宫时曾经阻拦她的侍卫神色也不同以往,估计可能是她的多番作为已经传回元京。
任嘉直接将腰间的双剑扔给御前近卫,笑容和煦,“宫内不得携带兵刃?”
“都督大人见笑了。”侍卫神色依旧冷硬,耳朵却有些发红,恭敬的接过兵刃放置好,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陛下如今正等着大人,还请大人赶紧入内。”
任嘉只不过心血来-潮调侃一句,却并不是想为难这侍卫,是以直接快步入了乾元正殿,卫黎昕正在批阅奏章,见到殿前终于前来之人,只不过冷过了她一小会儿便平静开口,“剿匪之事你做的不错,当得嘉奖,不过中途却罔顾皇命前往边关,更甚者直接同辽王起了冲突,朕不记得有吩咐过你做这种事。”
任嘉对于卫黎昕这种得了好处还卖乖的毛病根本不领情,站在殿下从容一笑,“臣妄自揣测圣意,鲁莽行事,请陛下责罚。”
卫黎昕心中对于梁易云的应对想了无数种答案,却冷不防此人如此鲁直,一句话直接堵死了他软硬兼施的手段,现下正是用人之际,梁易云敢于同藩王直接作对,身后还有他与梁毅扶持,可谓是最妙的一颗棋子,更何况她本身也算是才华出众,青州并州剿匪之战、崇州盐铁之争都让他刮目相看,想到此处他心中虽有不满却仍旧缓和了面色,“虽然你妄自揣测上意,不过瑕不掩瑜,此次出京之行的成果朕甚是满意,待会儿朕自会进行嘉奖。不过,关于豫州一事,朕还是要多问几句,你如何同辽王起了冲突?”
任嘉神态自若的从袖中抽出一卷帛书,看向殿上俊美的帝王,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陛下,辽王以豫州大旱拒不上缴赋税,还多番同关外的异族来往,臣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分外忧心,因此回京之时转道豫州,将豫州的银矿从辽王手中取来,为陛下解忧。”
卫黎昕早已从密探口中得知此事,此时面上却还是露出惊讶之色,快走几步至殿下少女面前,“豫州银矿?你果真从辽王手中拿到了?事关重大,你且仔细说来。”
任嘉将自己在豫州所做之事尽数讲了一遍,既未隐瞒也未夸大,从半夜火烧银矿到劫持辽王逼他交出银矿地契与契约书,卫黎昕在一旁听得面色微沉,虽然任嘉口才一般,并未过多描摹自己所遭遇的艰险,卫黎昕却想象得出其中的危机四伏,一时间看向面前之人的神色分外复杂。
从梁易云就任左右领军卫开始,无论是练兵、比武招亲抑或是出京剿匪,他都全程派遣了密探跟随,知道的越多,他就越是心惊,一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女,如何会如此惊人,想起他从前对梁易云野心的推测,此时更是后悔,若是早先他并未逼-迫着梁易云早嫁,此时就能将人纳入后宫,想必日后能得的好处不是一星半点。就连那个他曾经任用的齐家庶子,现在想起来也有些不满,若是此人能早日发现梁易云的不凡,他必定能料敌先机,卫黎昕想到这些,心中暗恨的同时,不免抽空打量面前的少女。
早先他因为不喜梁毅的关系对梁易云多有偏见,知道她仗着父亲在元京横行之后便派人寻了些不安分的人前去撩-拨,随后她在元京内的言行果然惹怒了不少人,尤其是她与齐家庶子齐煜文的勾勾缠缠果断提供了不少可乘之机,可惜所有人都未料到梁易云扮猪吃老虎,自此功败垂成。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还请陛下圣断。”任嘉说完之后就等着卫黎昕开口。
“虽然你做的不错,不过事关藩王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日后不可再妄自决断!”卫黎昕心中虽满意,面上却还是不露声色的告诫了一番,梁易云替他拿下豫州银矿虽然暂缓了国库空虚,却也激化了他与辽王之间的矛盾,如此可谓是利弊参半。
“谢陛下开恩,臣日后必不辱圣命。”任嘉懒得此时争口舌之利,日后她打算做什么卫黎昕也拦不住,何苦让人光明正大给自己下绊子,将手中的帛书奉上,笑容中多了些深意,“这是臣从辽王那里拿到的银矿契权书,陛下不妨一观。”
“豫州银矿干系重大,朕确实要好好看看。”卫黎昕见到帛书,神色好转,抬手接过打开,冷不防从中滚出来一根断指,让他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任嘉这才像是想起什么,神色颇有些苦恼的道,“臣恳请陛下恕罪,当时臣同辽王麾下争斗,不小心失手断了辽王一指,因急于脱身赶路,就将这手指同契权书放在了一起,竟不知今日不小心带入宫中惊了圣驾,还望陛下开恩。”
卫黎昕倒不是怕一根断指,只是猛然间无意看到吃了一惊,待明了来龙去脉,神色十分古怪,看着身前才到他下巴的少女,猛然惊觉自己此番还真是拿她没办法,治罪也不是,嘉奖也不行,只得按捺下满腔心绪,反正他同辽王之间也只剩面子功夫,若当真为此同梁易云离心,才是得不偿失。
将契权书看过收好,确定可用,他才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朕听闻你领兵绕道边关去了草原,还在龙泉关呆了一阵子,觉得龙泉关如何?对尤元帅与边关异族有何看法?”
“尤元帅擅领兵之道,臣跟随在元帅身边受益匪浅,至于边关异族,”任嘉眉目慎重,“戎狄南下之心不死,多番入关挑衅,如今更是联合草原上的诸多部落筹谋南下,臣若非得知辽王同异族有所勾结,也万不敢擅自转道豫州,实在是心中愤然。”
“朕听说你送了九千两黄金给尤元帅,可有此事?”卫黎昕真正在意的只有这一件事,尤安河戍守边关三十余年,从未让戎狄南下,他对这位军中的定海神针放心得很,作为父皇留给自己的军中支柱,他也从未苛刻过这位老臣,虽然边关十几万大军他也想握在手中,但是在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还是不动为好。
任嘉见卫黎昕眼底的不虞,不动声色道,“臣在草原中同戎狄交手,偶然间抢得了些金银,入关之后因边军粮草不济,便擅自做主以陛下的名义交给了尤元帅,若非边军不稳,臣绝不会如此行事。”
“如今朝堂上世家结党成风,齐家与严家把持兵部,边军粮草不继一事自然是他们的手笔,”卫黎昕想起那些自大的世家,冷冷一笑,“若非朕从中周旋,想必只会更糟。”说到此处,想起面前少女曾经言辞嚣张说要助他实现宏愿,卫黎昕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更显得容貌俊美倜傥,“当日你说要助朕除尽藩王碾平世家,此话可还算数?”
任嘉略有些惊异,若她没会意错的话,卫黎昕眼前这是在用美色-诱她?心中对于这位少帝的感官更降一层之后,她稳稳道,“臣还以为此前多番作为已经向陛下表明了我的心意,若是如此都不能换得陛下信任,恐怕臣只能另投明主。”
“另投明主?梁易云,你果然还是那么狂妄!”若是从前任嘉如此说话,卫黎昕早已发怒,只是见识过眼前之人的价值之后,他心境早已发生改变,若说从前不满她的狂妄嚣张,此时反而对她这种直白与骄傲心生喜爱,对比朝堂上那帮人的鬼祟阴私和阳奉阴违,能听从他的指令对藩王下手且毫不留情的梁易云着实可亲。
“臣早已言明,陛下如今还并非我心中明主,若是陛下做不到,臣只会另投明主。”任嘉无视卫黎昕锐利的眼神,微微一笑,“古人有言,诸将易得,国士无双,若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如此,陛下可还满意?”
卫黎昕全神贯注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及笄年华,如花似玉,却心性果敢骁勇善战,若当真能有一番士为知己者死的佳话,后世美名也并非不可期。
自古英雄皆寂寞,唯有佳话传千秋。
“朕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任你为左右领军卫都督,自然不会再吝啬那么一点儿信任,”卫黎昕难得笑意如此纯粹,看着面前的少女道,“你我若真能君臣相宜,未必不是千古佳话。”
千古佳话?任嘉心中暗嗤,若非她投诚,卫黎昕灭梁家之心只会更强,如今想要借着她与梁父兴风作浪才几番作态,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露出一个满意笑容道,“臣期待陛下的大业能早日实现,也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如此甚好。”卫黎昕粲然一笑,随手拉过任嘉的手腕往内殿走,“今日难得朕如此高兴,易云不妨同朕饮上两杯,也算是庆祝你剿匪之功。”
任嘉并不愿意去,她早已听了不少元京之中暗讽她与卫黎昕不清不楚的风言风语,是以直接拒绝道,“陛下恕罪,臣不善饮酒,且臣匆忙回京,已多日未去大营,若得陛下开恩,臣想去京郊大营走一趟。”
卫黎昕有些不虞,难得他如此热情,梁易云却拿这些话来搪塞他,不过来日方长,他多得是机会,既然两人如今同在一条船上,再想要下船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任嘉出宫之后直接去了左右领军卫大营,路上想起卫黎昕透露出的口风,心下暗嗤这位帝王得寸进尺,她刚刚领了剿匪之功,同藩王之间已生嫌隙,如今却又要推着她同世家不和,果然是物尽其用,不过想起齐家那位庶子,她倒是不抗拒,中山狼养了许久,如今正是开宰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