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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见少帝卫黎昕对任嘉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事情,所以她大清早起来打起十分精神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当跟在了梁父身边。
梁毅经过一晚上的冷静对于女儿的所思所想已不像昨日那么抵触,他昨晚一个人静坐思索之后才发现自己以往有些偏颇,女儿软弱无能的时候他担忧失望,心思深沉的时候他不满犹疑,说起来其实无非是他心底里从未真正相信过这个女儿,两人多年来愈行愈远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所以,第二日-他决定带女儿去宫里的时候,反而比之以往心境更加豁达了一些。
任嘉习惯性手扶剑柄跟在梁父身后-进入宫门,梁毅入宫本就从身份最低微的内侍做起,所以禁宫之中虽谈不上一手遮天,却也不会有不识趣的人前来寻晦气。
跟在梁父身后走过雕廊画栋、亭台楼阁,待到少帝处理政务的紫御宫,守卫宫门的御前近卫横刀立马将任嘉一行人拦下,神色冷峻言语锐利,“宫-内重地,任何人不得携带兵刃。”
任嘉看着横在胸前泛着寒光的剑尖,果断反手拔剑,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她的剑尖已然以雷霆之势直击侍卫胸前,那迎面而来的剑气甚至直接破开了对方的甲胄,显露出几分鲜红的血迹。
一时间,宫门口的侍卫均都神色紧张的团团围上,气氛沉重到一触即发,任嘉一副不甚在意的笑模样反转手中剑柄缓缓递过去,“诸位何必如此紧张?禁宫之内不能携带兵刃是太-祖立下的规矩,身为臣子,自然要守太-祖之制,父亲说我说得可对?”
梁毅看着女儿眼睛里的轻慢之意,心绪复杂,既有担忧又有骄傲,但是这不妨碍他维护女儿的立场,“既然是太-祖定下的规矩,自然任何人都要遵从,你既然知道,就赶紧将兵器奉上,如此也好早些入内觐见陛下。”
“父亲说的是。”任嘉解下腰间的剑鞘与短剑直接扔到围观的侍卫手中,泰然自若的看了一眼周围如临大敌的禁卫们,“这两把剑是我心头好,请诸位务必仔细帮我看管好。”话毕,头也不回地跟着梁父入了臣子觐见帝王时等候的偏殿。
待任嘉走远,紫御宫门口的侍卫立刻派人将事情悉数禀报帝王,紫御宫作为帝王禁宫重地,历来不允许任何人轻慢,如今竟然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当着如此多人的面羞辱,这无疑是打了当朝帝王的脸面,前去禀报帝王的人心中不免忐忑,只愿帝王雷霆之怒不要降到自己身上才好。
等待少帝召见的时间无疑十分无聊,尤其刚才她在宫门口的一番作为想必已触怒了那位甚是重视皇权的陛下,在卫黎昕有心冷落敲打任嘉与梁父的情形下,两人等待的时间更是分外难熬。
任嘉百无聊赖的传了侍人摆上一盘棋局,自顾自下起了五子棋,梁毅本来并不在意,只不过看了一会儿后也起了些兴趣,在任嘉说了规则之后,两人倒是心无旁骛的玩起了棋戏。
“陛下如今正忙于处理政务,还请梁统领与梁小姐再安心稍等片刻。”前来通传的侍人几乎满头冷汗,见两位权贵神色平静并未打算治罪,才连声告退赶紧去回禀帝王。
“父亲,待会儿请允许女儿我一个人去见陛下。”任嘉落下最后一子堵死梁父的棋路之后,笑眯眯的饮了口茶水说起今日之行的目的。
“今日-你逾矩之举为父不想再多说什么,但是万勿得寸进尺。”梁毅收回手中黑子,神色凝重的看向行为举止越来越出格的女儿。
“父亲既然已经打算信任女儿,那么为何不再多许一分?”任嘉并不打算与梁毅硬碰硬,她天然的优势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梁毅看着任嘉志得意满的笑容,反而并不如一开始那么自豪与喜悦,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无意间打开了不得了的东西,现在的女儿,就连他也看不懂半分。
在梁父的沉默中,帝王宣召觐见的旨意前来,任嘉伸手挡住梁父意欲起身的动作,眼神锐利道,“父亲静待佳音即可,女儿先行前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跟着宣召的侍人离开,徒留心绪复杂的梁父。
紫御宫从太-祖时代开始就是帝王处理政务接见群臣的重地,宫殿形制威严雄壮,硕大的斗拱、金黄色的琉璃顶、鲜艳绚丽的华彩、雕镂细腻的天花藻井、汉白玉的梁柱共同构成了威严深重的禁宫。
少帝卫黎昕在乾元正殿接见了任嘉,上座的年轻帝王见到只来了她一个小姑娘,神情莫测的支起一边下颌,静静看着这位接连几日都让他倍感惊讶深藏不漏的少女。
乾元正殿是紫御宫中用来接见群臣形制最高、装饰最为华美的广阔内殿,单是帝王龙椅之下的御阶就有九九八十一阶,取帝王至尊之意,少帝选择在此处接见任嘉与梁毅,未必没有彰显皇权威严尊贵之意。
任嘉站在大殿之上看着上座的帝王,少帝卫黎昕登基已有五年,如今也才不过二十五六岁,结合上辈子梁易云的经历来看,这位帝王怕是登基之初就已经立下了要铲除藩王与世家、收拢皇城司的宏愿,是以才真正做到了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你见到朕为何不行礼?”等了许久也不见大殿之上的梁易云行礼,卫黎昕想到这两父女擅权、不尊皇家颜面之事,面色冷冷道。
自然是因为不愿也不屑于跪你,任嘉心里如此想到,面上却笑容和煦一派沉静,“小女入宫是为了助陛下实现宏图之志,此时的陛下还不足以让小女臣服叩拜,自然也担不起我的大礼。”
“哦?你居然直言朕担不起你的大礼?”卫黎昕收回支着下颌的手,神情嘲讽的看向下面大言不惭的少女,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这天下都是朕掌中之物,你不过一个臣子之女竟如此口出狂言,当真不怕朕立时就将你下了诏狱,让你魂归地府?”
“陛下若真想要小女性命,不过一纸诏书的事情,又何必找来什么齐煜文?”任嘉神情自若的提起前些日子被她整到只剩半条命的渣男,看向帝王的眼神意味深长,“对于陛下而言,小女活着才更符合您的期许不是么?”
“你倒是言辞狡辩,”卫黎昕慢慢走下御阶,神色阴森的看着坏了他大计的少女,“不过一个无名书生而已,朕坐拥天下,这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何须为一个无甚才华功名的书生费心。”
“陛下确实坐拥天下,可惜天下这盘棋上总有些不识趣的卒子惹陛下烦心,”任嘉上前两步,神色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陛下胸怀大志又年富力强,自然不会将这些小卒子看在眼里,想必假以时日,这天下又会如同当年太-祖立国一样,帝王一语四海通。”
卫黎昕双眼布满狠戾之气,胸中因为少女毫不留情的言语已起杀心,太-祖当年立国何等意气风发,帝王政令一出天下臣服,如今几百年过去,世家、藩王早已成为王朝之大患,若非父皇与他经年蛰伏,只怕天下早已改姓。
即便现在在朝中,他推行政令也是举步维艰,世家抱成一团与皇权对抗,皇室威严不再,就连一个皇城司都被阉人出身的梁毅一手把持,元京之外各地藩王觊觎皇位,他三方斡旋才终于定下如今的局面,多年隐忍如何愿意被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女嘲讽。
“御前言语无状冲突圣驾,朕以御前失仪治你死罪如何?”卫黎昕站在台阶中央,看向下面笑容嘲讽的少女,神情厌恶道。
“小女着实害怕,”任嘉作势拍拍自己胸口,“若是陛下胸襟气魄不过如此,小女只会觉得自己看错了人做错了打算,除了怨怪自己没有眼光之外,当怪不了任何人。”
话虽如此,卫黎昕只觉得这少女神情冷嘲中带着不屑,若是他因她此番言行降罪,无疑证明了自己正如她所暗嘲的那样,实在称不上是一位令人臣服的帝王。
“既然你心心念念要为朕分忧,朕不妨给你这个机会,看你一个弱质女子能有何值得朕另眼相看之处。”
任嘉终于激得这位帝王摆明车马,满脸笑容的行了半礼才一字一句说出自己此行目的,“小女能为陛下除尽藩王碾平世家,陛下觉得如何?”
卫黎昕生平见过不少狂妄之人,从书生学子到勇猛武夫不一而足,但是说到与皇权并立的世家与藩王,就连他这个皇帝都不敢口出狂言,一个不过十七岁的纤纤少女就直言自己能除尽藩王碾平世家,于是他直接当场大笑出声,笑声中充满了荒谬与愤怒之意。
“梁易云,你真当朕不敢杀你?”卫黎昕眯起眼傲慢的看向任嘉,他并非不敢直接对梁毅出手收拢皇城司,只不过顾虑世家与藩王在一旁虎视眈眈,不愿鲁莽出手为他人做嫁衣,但是这不代表他帝王的威严可以任由一个阉人之女践踏!
“陛下若杀了我,这世上再无任何人可助陛下实现胸中宏愿!”任嘉神色依旧不卑不亢,眼神却极为桀骜不驯,浑身都散发着睥睨天下的嚣张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