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狐类多情

一月青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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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茫茫一片,孤月一轮在天,耳闻犬吠声她驱车往前,车灯照射处又不见两只动物的身影,再开一会儿,连哈萨克大叔和司机的叫喊声也远了。

    只听见哐当的车轮碾过砂石的声响,旷野肃杀,北风吹的放肆无主。

    停下车,叶季晨感到再难前行,肺部的病痛折磨的她剧烈咳了起来,伸手捂住嘴巴,喉咙里有腥味儿冲出,鲜红染了一手。她用手绢擦了,推开门,在呼啸的寒风里吐出一些血沫。

    天地浩渺,靠在车门边,心中生出巨大的悲怆。

    如若就此死去,任北风冻僵了尸首,被野狼和秃鹫啃食干净倒也算作归宿。在医院里插着管道,日复一日的痛哭流涕,真是毫无尊严。这短暂的一生,一切宛如过眼云烟,没有父母,没有爱人,固执踏上每一个旅途,却仍摆脱不了孤独。

    她爬上驾驶座,在发动机的声响中,掉了眼泪,活着虽然并非是快乐,但死亡的恐惧更让人感到悲哀。她清秀的面容苍白如纸,寻找的生活皆以成空,等待死神的宣判是最后的结局。

    哭的悲痛至极,然而却又听见几声尖细的叫喊。

    叶季晨不可思议的抬了头,车灯前方,白狐的身影再次显现。

    是那只受伤的狐狸,腿上缠着绷带,抬头自若的看着车里。

    几乎是冲出车去,她把狐狸搂进了怀里,掉了眼泪:“我以为你跑丢了,你也不见了。”

    狐狸十分安静,眼眸看着她,叶季晨呜咽道:“你知道吗,我就快要死了。”

    她发泄般开口:“就像我从来没有来过,很少人会再记得我,读者很快就会厌倦我,我的书落满灰尘,连图书馆都不再保留,哪儿也没有了我。那么我之前那么努力的生活都是为了什么?”

    白狐伸出舌头,帮她舔掉了眼泪,叶季晨惊讶万分又觉得十分温暖,“谢谢你,在最后来做我的朋友。”

    她把狐狸抱起来。

    就在那一刹,夜色里不远处闪耀着一些幽幽的绿色光芒。

    狼的眼眸宛如萤火,狼群悄然接近,嚎叫着向猎物冲击。

    叶季晨急速冲进车内,咣当关了门,车体摇晃,某只冲的快的狼撞在门上。

    叶季晨咬着牙齿,发动汽车,一脚将油门踩到最低,铁疙瘩嗡的一声窜出去,汽车加速甩开那些列阵而来的恶狼。

    狼群四散而开,几只速度快的追在车后,荒野里到处是砂石和暗沟,她无法提速太快,冲出一段距离后,群狼声音渐远。

    常年的旅行锻炼让她仍比常人来得镇静,她打开车上的卫星连线,向营地发出了求救信号。那头不大的狐狸还在她怀里,叶季晨感到一丝安慰,冥冥之中她觉得这是不寻常的邂逅,狐狸的出现让她接近干涸的生命得到了滋养般,她死亡的孤独感得到减轻。

    然而死亡仍紧紧追随她,身体的疼痛让意识逐渐模糊,癌细胞的扩散大概已经转移到了其它器官,生命的衰竭她能够清晰感知。

    再次咳出血来的时候,车轮胎突然不争气的爆裂后迅速打滑,方向盘猛的一拐,整个车身像左边倾斜直直的滚下山坡。

    她病的太严重,以至于看不清道路,也许这旷野茫茫,从来就不曾有过路。

    哪儿有她的出路呢。

    ……

    太阳升起的时候,她感到腿部失去了知觉,默默睁开眼眸,阳光有一些刺眼。手上扎了一块玻璃,但血液已经全然凝固,她被压在车里,这倒是加速了她的死亡。

    甚至是有些讽刺,车祸对一个癌症患者似乎是件好事,避免她再惊慌中熬到最后。动动脖子,看到车窗外白色的狐狸在她身边发出叫声,叶季晨对它流露出温柔:“你走吧,回家吧,免得被狼和牧民追捕。”

    狐狸蹲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

    叶季晨嘴角渗出鲜血,眼眸却带着笑意:“其实我很想带你回家照顾你,我不能这么做是因为我快要去世了……你的家人呢?去找他们吧,他们会照顾你。”

    狐狸低声叫了几声,神情甚是悲伤。

    “你听得懂我的话?”叶季晨笑了,然而猛烈的咳起来,鲜血从口鼻中涌出来。眼神涣散,瞳孔开始放大,断断续续极为虚弱道:“快走吧,我也要走了……很高兴认识你,我很喜欢你,千万不要被抓到……”

    白日的冷光照耀着荒野,这渺无人烟的地带,一辆越野翻车压着她,耳边的风声越发静了,连光也暗淡了,然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像是谁的说话声。

    什么人?

    她很努力的去听了,但分辨不清说的是什么。

    眼前的光芒像黄昏,又像黎明,雾霭蒙蒙中吹来一丝清风,她想这大概就是死亡的幻象了,昏沉的幻觉里,眼前出现一团白色的光,如雾如烟,渐渐聚集化成一个婀娜的身形。

    竟是一张十分美丽的面孔,一个烟云所化的女子,叶季晨只觉得浑身在往下沉,身体逐渐被黑暗包裹拉扯,那些黑暗像泥沼一样要将她带走,然而那少女伸手拦腰将她从黑暗中拉走。

    你是谁?

    叶季晨想问,可喉咙里无法出声,那绝色少女目带温柔,张开檀口吐出一枚青丹来,青丹见风化烟,钻入了她的口鼻,四肢百骸便如气球一样鼓胀开来,说不出的舒泰。

    少女淡淡开口道:我越到此界时原也损了灵根,只恐时日无多,此间徘徊数十载,奈何这一界灵气稀薄,复原无望……

    叶季晨睁大眼眸,浑然不解,那少女不舍道,现下恩人有难,我自当报还。舍我内丹度你,免你在这无主之地魂魄飘摇,可你肉身已毁,即便还魂,双腿无法再生,恩人莫怪我私自做主……

    你究竟是谁?

    叶季晨发出声音,那少女的眉眼似曾相识,沉静中带着几分娇媚,如烟似云。

    伸出手,叶季晨想要抚摸她的脸庞,确定这死后的幻觉是否真实,然而手却直直划过了对方的身体,她是虚幻,那少女也是虚幻,梦也不似梦,真也不当真。虚虚实实里,少女露出一丝笑容道,恩人莫怕,绿真并非害你,从今往后你便要斩断这一界牵挂,再世为人。

    你叫绿真?叶季晨浮身如梦,但眼前人却又如此真实,精致的五官让人不忍移开眼眸,美得摄人心魄。

    少女搂着她的腰身点了头,淡淡开口道,拼尽修为,我可带你离开此界借尸还魂。

    ……

    叶季晨被眼前景象所迷,隐隐约约感到那少女便是白狐,可受累与知识限制,怎样也无法相信这所发生的一切,只当是死后精魂虚幻,然而那被云烟笼罩的少女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耳中风声呼啸,她忽然被一大片白光刺痛双目,身心剧烈疼痛起来,宛如再一次经历生死。

    灵魂被像什么用力撕扯,每一寸每一丝都疼痛难忍,身体像聚合的冰块正在融化碎散,却在模糊中腹内显出一撇青光,浑身精气围绕光芒慢慢聚合。

    不知过了几多时辰,睡梦初醒,叶季晨朦胧中睁开双眸。

    眼前天空湛蓝,空气不再是刺鼻的寒冷,淡淡的微风里夹杂着草木被阳光熏蒸后的香气,举目环顾竟是一处气候温暖,郁郁青青的山谷。

    更让她感到惊奇的,她正飞在这山谷的上空,浮云一般自由。

    绿真的手仍抓着她的腰,身影如梦似幻,将她托在空中飞出一段距离,叶季晨睁大眼眸俯瞰半空景色,脑中飞快的处理着连日的遭遇,仍万分震惊道:“我,我这是死了吗?”顿了顿,有些难过道:“难道我真是鬼魂了……”

    绿真带她降落在一处山岩下,神情平淡道:“恩人不必惊慌,生死轮回本是平常之事……人有人间道,鬼有鬼路途,此间你我便和人世一般,若是生前为恶,死后做鬼才当恐惧,你生前与人为善,死后无须下狱受罚,仍是重入轮回。”

    少女身姿飘忽,微风中笼罩着她的那团云烟将散未散,像全息投影般立在叶季晨身前哀叹道,只是恩人生前积郁,有万般心事未了,你我同为沦落,绿真不忍你将积怨带到下一世,再入轮回受苦。

    叶季晨见她神色凄楚,心中为这绝美少女牵肠挂肚起来,也浑然忘记了害怕,带着疑惑惊奇道,你究竟是谁?真的是狐仙妖怪……还是这都是我车祸昏迷的梦境。

    若说是梦,这感觉又未免太真实。

    少女的身影再暗淡一层,秀丽的眉毛皱起道,我是狐类不假,但也并非寻常狐妖……

    她吞吞吐吐,语境中多是难言之隐,淡淡道,恩人需记住,此界有别你来的地方,未免你再入轮回,现下我将你引入一位修士体内,她入山修行,遭遇邪魔入侵灵海,二人神识缠斗不休,最终同归于尽,这副身体倒也正好能养住我的先天内丹,恩人只要按部就班引灵修行,他日未尝不可白昼飞升位列仙班。

    那你呢?叶季晨忍不住问起。

    绿真低低叹息道,我在那一界无法修行,空损灵根,若回到此界则须拼尽修为撕裂空间缝隙,不免落得魂飞魄散……

    言谈之间,白雾的光芒再次暗淡,绿真焦急皱起眉头,抓住叶季晨道,来不及了,恩人随我走。

    耳闻风声呼啸,身旁树挪影移,霎时奔到一石洞前,天光照耀,叶季晨隐约得见洞中大石上,一位身着玄色道袍的年轻女子盘膝而坐,她模样娟秀文质,眉宇之间又带有一丝英气,垂目而坐,远远观之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绿真淡淡道,此人修行之日虽说不浅,但资质平平难以精进,你得我内丹自可弥补她短处,但若有人看出问起,切记轻易不要提起我名讳,以免不轨之徒加害于你。

    白雾消散的速度越来越快,少女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话到最后叶季晨已经无法听清,只看到那团雾气中,少女的面目亦开始模糊,她感觉被人推了一把,身形后退,直到撞上那修士,神智因而一滞,脑中有似有万道白芒闪现,都是他人生前经历的种种……

    耳边轻声细语,则是少女最后拼死交待:恩人他日飞升上界,有缘得见宝相仙子,请将我留于你怀中的玉佩交还于她。

    “绿真!”喉咙发声喊出,眼眸猛地睁开,眼前云雾旋即消散,山洞之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少女一丝倩影。

    以为是梦,恍恍惚惚,步履沉浮勉强走出山洞,天光透亮,草木青苍,几声黄鹂鸣叫,风色宜人。

    低头看看双手,衣着,又摸到腰间斜挎宝剑。

    俯仰天地,此情此景,叶季晨只能在茫然中先落了眼泪,那白狐报恩送她还魂,不过一面机缘,已经舍她而去,不知是生是死。

    ……

    喃喃换了几声白狐名讳,再无人应答,她虽得内丹护身但越界乃是极为损耗之事,又值内心百感交集,茫然不知所措,眼前发黑,身子寸寸软倒,在洞口不省人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