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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也不是认准了这个死理,就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罢了,毕竟萧陨救了她两次,还告诉了她一个别人都不会与她说的秘密,她想提拔他都不愿意接受,一心一意想要自己向上爬。
经历了父皇那件事,他受到冤屈被贬为侍卫之后,心里定是藏着不甘,而他的自尊不容许他接受施舍,这份执拗,她倒是能理解一二。
以往所有的事情,沈知行若是不同意,她都不会故意与他作对,只是这件事,她有自己的主意,且不愿轻易更改。
楚辞难得固执己见,沈知行却并不松口,科举之事向来是由他操持的,而且由国子监来执行,她平时从不插手,对那些事情知之甚少,他若是不同意,她也难将萧陨归入殿试的人选之中。
无人言语,御书房中的气氛一时间凝固了似的,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在一旁静静观望着的朝臣们交换了目光,低低私语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行才缓缓开了口,“好。”他顿了顿,“那就如皇上所言,微臣这就去办。”说罢,他行了一礼,随即转身退下。
他仍是眉目沉静的模样,但楚辞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她立马坐不住了,若不是御书房中还有其余大臣在,早就追出去了。
沈知行这一走,其余大臣都觉得如坐针毡,找着借口想要退下,她心里烦闷,径直挥了挥手,他们像是得了天大的赦令一般,匆匆行了一礼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御书房,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独自坐了一阵,御书房中愈发寂静,正是这样难熬的寂静,让楚辞心烦意乱,实在是憋不住,她连忙站起身来,提起裙角便跑了出去。
深红色的宫墙映着日光,垂在宫墙上的绿柳早已落了叶片,修长的柳枝斜斜依靠着檐边,在风中摇晃轻颤。
她追上沈知行时,他正走过宽阔的长廊,长廊外的莲池已经是凋敝的景象,池水碧绿,衬得枯萎的莲叶分外枯黄。
楚辞脚步一顿,缓了缓急促的呼吸,扬声喊道:“先生!”见他停下步子,她抬步追了过去,但是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
此时长廊中有且只有他们二人,莲池中有锦鲤越出,拍打着水花,溅起些声响来,沈知行回过身去,见得她眉心紧锁的模样,一路追来,还微微气喘着,显然是跑得很快。
他望着她,淡淡问道:“还有何事,要特地追来说?”
“朕……”楚辞语塞,好多话卡在喉咙中,说得小心翼翼,“朕倒没有什么事……就是觉得你方才有些不悦了。”
“何以见得?”沈知行扬了扬眉,眸中情绪不曾有半分波动,“作为一国之君,你是该有自己的主意,我只是替你达成心愿罢了。”
他说得平缓,她却听得浑身不得劲,甚至不想抬起头来,声音愈发沉闷,“可是、可是朕也没有别的法子,萧侍卫已经求到朕门前了,朕实在是想不到理由来拒绝他……”
不愿再听她继续辩驳,沈知行出言打断了她的话头,“殿试十余人的名额,如今已经拟好了名单,广告天下了。”他顿了顿,“其中有一品大臣的亲眷,也有三品朝臣力荐的有识之士,这些人里,不知你要将谁替换下来?”
楚辞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他越是这般平和,她越是心慌意乱,再加上他说的话,让她确实纠结万分。
明眼人都知道,为了一个侍卫而得罪朝臣着实不值得,但殿试名额毕竟有限,她也应允了萧陨,就必须做到,若是加上他,必定要替换下一人来。
到时候,不仅是她要被人在暗地里戳脊梁骨,就连沈知行,也要被人诟病好一番。
思虑太多,脑中混乱难以思考,楚辞闭了闭眼睛,诚实道:“朕不知道……”
得了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沈知行轻笑了一声,唇边的笑意转瞬即逝,“之前是你与我说,不愿见到科举中的乌烟瘴气,虽是还未彻底肃清,但能够阻挡的,我都尽力阻挡了。”
原本一切都是循规蹈矩的,只因她的一点私欲在,就演变成如今的进退两难,对外不能服众,对自己与他,更是心虚理亏。
做决定之前,是该好好想想得失的。
心头愧疚难当,又回想起在御书房的理直气壮,楚辞皱了皱眉,她说出的话,不是像,而就是泼出去的水,那么多臣子都听到了,绝无变卦的可能。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却又无可奈何,半晌之后,叹了一口气,“……君无戏言。”
简单的四个字,便将当初所有的坚持都否决了,也将他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闻此,沈知行沉默着,许久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说罢,他本想继续前行,不料楚辞忽然快走几步赶到了他身前,张开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仰着脸盯着他,眸中盛满了委屈与颓然,让他不由自主轻皱了眉。
“这次是朕错了,朕承认……”她委屈不已,声音都颤了颤,“可你从前不会这般,也不会当真怨怼朕的。”
沈知行垂着眼眸望着她,她的委屈是真的,难过是真的,所有的情绪都是真的,连一丝淡淡的失落也是真的。
他眸中微动,随即平稳回道:“……从前你是知分寸的。”
举着的双臂一抖,接着收回了身侧,楚辞看了他一阵,很快就将目光移开了,低垂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地方。
她久久未曾言语,沈知行站了半晌,终是抬了步子,从她身侧走过,她额上的发被错身而过带起的风吹得扬起,堪堪遮挡着视线。
长廊绵长,看不到尽头似的,楚辞不知愣了多久,神智才归入了身子。
她没有停留,而是一步一步地回到了御书房,将自己关在了里面,一刻不停歇地批着折子,手边的热茶逐渐凉透,她都没有碰一下。
直到暮色西沉,李逸才在御书房门口着急了,他记挂她还未用午膳,早早吩咐御膳房准备着,可是那饭菜热了几回,她还未从御书房中走出来。
李逸是想过问又不敢过问,几经纠结,末了还是用了老办法,搬了方君隐这个救星。
一个侍卫出去了一趟,居然回来摇身一变当上了主子,整日被伺候,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伤好的都快了不少,李逸赶去请他时,他手上缠着的纱布都拆了,一双手不见半点受过伤的痕迹。
听到楚辞把自己关在御书房的消息之后,方君隐只抬了抬眼,问了一句:“为何?”
“小的也不知。”李逸诚恳道:“皇上议事之后就这般了,只是听说……皇上今日好似是与沈大人意见不合,在长廊那吵了一架。”
“沈大人?”方君隐想了想,拒绝的干脆利落,“与我何干,不去。”
说着,他向后推了推茶杯,身后一个面生却柔媚的宫女替他倒满了茶水,还掩唇轻笑了一声,“我们宗……方公子很忙的,才不愿做那个和事佬呢。”
不仅在楚辞那吃闭门羹,就连在这也吃了瘪,连个小小宫女也敢呛声,什么世道!
李逸又气又急,实在是担忧楚辞的身子,不敢耽搁过久,既然请不动方君隐这尊大佛,不如回去苦口婆心劝一劝,万一她乐意吃点也是好的。
可是李逸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御书房外劝了一个时辰,里面都没有半点动静,除了嘴皮子干裂,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没了办法,只得去了御膳房,让他们再热一遍饭菜。
御书房中,深夜了仍是烛火通明,批完的折子已经在手边堆了一堆,楚辞手执朱砂笔,落下一条又一条批注,时间久了,她的手腕有些酸软,几乎拿不住毛笔,时不时轻颤一下。
脑中混沌一片,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手下写着什么,唯有让自己永不停歇,才能让心里勉强安定一些。
她是知道沈知行的性子的,只要是应允了,就一定会做到,所以萧陨的请求,应当是落在实处了。
一想起这些事,她就觉得疲惫不堪,明明饿了一整日,水都没喝上一口,可她连一点用膳的念头都没有,就算李逸想尽了所有的办法,甚至在御书房门前摆上最香的菜肴,用蒲扇往里扇着香气,都没勾起半分食欲来。
扔下最后一本折子,楚辞后仰了身子,靠在冰冷的龙椅上,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有黑暗,也有御书房中忽明忽暗的烛火,像是在驱逐黑暗,不住闪耀跳动着。
累了一天,困倦排山倒海袭来,她很快就意识模糊了,就在她朦胧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声响,转瞬即逝,让她恍惚认为是听错了。
若不是她掀开眼帘,望见面前泛着寒光的剑锋,她还觉得是做了一场梦。
困倦倒是因为面前的剑锋很快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傻愣,她打死都想不到,被她锁住门窗的御书房居然还能潜进人来,不是别人,还是身着黑衣的刺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