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身如浮萍(二)

一个柿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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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行望着远处,她的体温近在咫尺,他也依然环抱着她,可说出的话,却无比冷漠凉薄,“恨。”

    他能感受到她身子微微的颤抖,像是枝头飘落的枯叶,单薄异常。

    再也硬撑不住,头愈发晕沉,无比困倦,就在神智一点点抽离的时候,楚辞感觉到有一双手臂将她抱紧,虽是温暖,但没有半丝情意。

    困倦排山倒海,她没来及细想,下一刻就堕入了沉睡。

    窗棂上落着的鸟扑腾着翅膀飞走,夕阳斜斜落入室内,斑驳着尽是拉长的影子,渐渐被黑暗吞没。

    …………

    楚辞醒来之时,天刚蒙蒙亮,熹微的晨光从云层中透出,稀薄地落了一地,天地间极其静谧,只有清脆的鸟鸣声回荡在宫墙之中。

    矮几上搁着药碗,里面只残余了些药渣,她觉得口中微苦,许是沉睡时有人喂她喝了药,她晕得迷迷糊糊,病时的情形,什么都记不得了。

    抬手摸了摸额头,不复之前的烫手,想来烧已经退了,她清了清嗓子,候在外头的宫女听见了,立马捧着药碗垂着头走了进来,想伺候她将药吃了,没料到她挥了挥手,并没有喝药的意思。

    宫女没了办法,只得去找李逸,李逸匆匆赶来时,只见楚辞已经起了身,换好了朝服,面色虽是还有些苍白,但比前几日好了太多。

    她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吩咐道:“病了这么多日,朝政都荒废了。”她顿了顿,“摆驾长平殿。”

    若说先前朝臣还以为她是故意称病躲避政务,今日这一见,先前的疑虑都变成了无谓的揣度,单单看她的面色,便知道她是大病初愈,精神头也算不得好。

    许久不曾上朝,朝臣们嘴里的话还有呈上来的折子还是千篇一律的,楚辞觉得无趣,便托着头听着,目光却不自觉往朝臣之中瞥,可是找了几圈,都没有看到沈知行。

    到底是他,那般固执,一旦认定的事情,就算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神思飘得很远,楚辞心不在焉地下了朝,心不在焉地回了御书房,直到李逸将一份信件递了过来,她才回过神来,注目瞧了瞧空无一字的封面,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皇嫂送来的?”

    李逸颔首,“许太妃方才差人送来的,说说让皇上务必看上一眼。”

    “奇怪了……皇嫂有事直接说就是了,怎的也开始弄些弯弯绕绕了。”她径直拆开了那封信,纸张是宫中独有的素白罗纹纸,信上字迹也确实是许皓眉的,墨迹微微潮湿,想必是刚刚写好。

    她仔细读了,其中写的都是应对边境战乱与安抚民心之策,其眼见之广心思之缜密,恍惚让她觉得这信不像是出自许皓眉之手,虽然皇嫂向来比她要高瞻远瞩些,但毕竟是一介女子,对前朝之事从不上心,怎么忽然变了性子?

    楚辞搁下信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是皇嫂见她病了这么久,朝政耽搁了,怕滋生事端,所以暗地里操了操心费了费力?

    如此解释倒是通顺,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见她深思熟虑的模样,李逸忍不住问道:“许太妃究竟说了些什么,皇上怎的看上去这般困惑?”

    他这一开口,楚辞才收回了心神,三两下将信件收了回去,“没什么。”她把信件搁在折子最下面,“皇嫂一心为朕,身在后宫还能有这份心思,倒是朕,许久都没去锦澜殿了,等有空得去瞧瞧她。”

    李逸笑了笑,“说起来,确实是该去瞧瞧太妃了。”说着,他想到了什么,“哦对了,皇上有所不知,你病得这些日子,方侍卫可谓是担心极了,御前伺候的人里就数他最为尽心,一直守着芙蓉殿呢。”

    闻此,楚辞身子一歪,险些从座位上翻下去。

    这李逸在宫中当值好些年,眼力见不是一般的高,总觉得她留方君隐在身边,是另有所图,还是图的他的美色,所以在知道她与沈知行翻脸之后,忙不送跌地撮合她与方君隐,想让她分点心,多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才不会因为情事而过于悲痛。

    再者说,她假孕一事李逸也是知情的,他如今巴不得她多收几个男子充盈后宫,早日变假为真,稳定朝纲。

    可惜……这次这个老东西确实是想错了。

    奈何她又不能直说她与方君隐之间互相牵制的关系,只能将错就错,勉强打起了些精神,装作欢欣的模样,“那……那快带朕瞧瞧方侍卫去吧。”

    另一边,御书房花园中,方君隐悠哉地背靠合抱之粗的树,微风轻抚过他鬓角的发,发丝勾勒下巴流畅的弧度,他仰望了半晌天空,随即吹了口哨,不多时,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他的肩头。

    鸽子黑豆一般的眼珠盯着他,他笑了笑,将早已卷好的宣纸条塞入鸽子脚边绑着的竹筒中,正想放飞,忽的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杂乱无章的,显然是没有功夫傍身。

    他回过头去,只见楚辞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个果脯,一个一个往嘴里塞着,塞得嘴里鼓囊囊的。

    身子刚好就吃这种甜腻的东西,胃口还真是好。

    方君隐瞧着,心中嫌弃,嘴上不由得“嘁”了一声,正是这一声让楚辞听到,转头看了过来,正看到他与肩头的那只鸽子。

    起初,她还懵懵懂懂的,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轻扬手臂,鸽子展开翅膀,不一会就飞远了。

    “你!”楚辞瞪大了眼睛,快步走了过去,看了看飞远的鸽子,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方君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又传了什么消息出去?”

    “冤枉啊。”他摊了摊手,“我不过传书问候问候朋友,怎就成了传递消息了?”

    他这句解释不像是解释,反而像是故意惹她生气,而楚辞恰好吃他这一套,立马火气更盛,“问候朋友,用得着飞鸽传书?”她咬了咬牙,“朕还寻思着,你没有趁着朕病了逃离皇宫,兴许是良心发现了,如今看来,什么良心发现,定是有所图谋!”

    她的火气简直快把眉毛烧着了,方君隐憋笑憋得辛苦,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没错没错。”

    “你还真承认?”她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信不信朕这就让人擒住你,乱棍打死拉出去喂野狗?”

    他看了她一眼,忽而一笑,“我可不想喂你。”

    此话一出,楚辞愣了愣,眨了眨眼,想了好半天才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将她和野狗比,就算这厮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身子比思绪快了一步,她想明白的下一瞬手就抬了起来,朝着他的脸就不客气地招呼了过去,只不过还未触及分毫,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这么暴躁,看来风寒是真的好了。”方君隐说着,抓着她的手腕一拽,她一个踉跄,险些栽进他怀里。

    接二连三受挫,楚辞的脑袋都快气得冒烟了,她越是生气,他越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还故意上前凑了凑,笑着道:“皇上一直认为我另有图谋,那怎么不想想,我许是贪恋你,才没有趁机出宫啊。”

    好不容易稳住脚步,又因为他这句话差点崴了脚,楚辞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眸,如今阳光正好,细碎的光芒落入他眸中,灿烂如同悬挂在夜空的星子。

    若是里面的戏谑神色没有这么盛,她险些以为他说得都是真话。

    这人还真是烂到了极致,不戏耍她日子过不下去了是吧!

    在心里骂了好几句,楚辞怒瞪着他,没有移开目光。

    被打趣了一番,她却不见半点羞窘,反而一直瞧着他,这让方君隐始料未及,先是愣了愣,随即渐渐敛去了唇边的笑意。

    二人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对视了一阵,不知为何,面对她的注视,方君隐没撑过多久,下意识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远处的花木。

    见他这般躲闪,楚辞冷哼一声,“编啊。”她依旧盯着他,“继续编啊,朕倒要看你能不能编出一朵花来。”

    兴许是因为她话中隐隐带着的毫不在意,让方君隐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再次看向她时,眉头轻轻皱起,不耐道:“……既是知道我在传递消息,为何不将化功散解药给我,从此之后再无牵扯不是更好?”

    楚辞瞥了他一眼,稍用了些力气便挣开他的手,“你当朕是傻的?”她整了整略微褶皱的衣袖,“让你走了,岂不是放虎归山?”

    说着,她摸了摸腹上缠着的假肚子,“不过你大可以放心,等朝局稳定,朕不会强留你在宫中的。”她眸色渐深,“谁让你倒霉,撞破了朕的秘密,如今知道这事的人,朕都要保证他们在朕的眼皮底下,否则一旦出了纰漏,则后患无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