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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她早朝之前就将他喊了起来,有事没事就使唤他做点什么,想必十分疲累困倦,怪不得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会说那种话来威胁她,小肚鸡肠,当真小肚鸡肠。
楚辞瞧着,倒是不觉得什么,可沈知行也看过去,待到他看清了院中人的面貌,搁在书架上的手一顿,眉头骤然皱紧。
先前只是在城外见了一面,他便知道方君隐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如今出现在宫中,又穿着侍卫的衣裳游荡在国子监中,行迹着实可疑。
沈知行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本想去院中问个清楚,还未来及走出半步,手腕却先一步被拽住。
他回过头去,迎上楚辞有些尴尬的笑脸,一副心虚的模样。
“对了先生,朕忘了与你说。”她用空闲的手挠了挠头,“这贼人……前几日被朕阴了一手,现在成了朕的侍卫了。”
这解释不要紧,简直是火上浇油,沈知行先是一惊,随即眉头皱得愈发紧,难得一见的严肃模样。
“怎能如此胡闹?”他的声音低沉,“此人来路不明,武功高强,皇上将他留在身边,是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被训斥了一句,楚辞没反应过来,结巴了一下,“不、不是……”她无辜极了,“朕也是没办法,想不到怎么处置他,只能将他留在身边。”
她以为自己解释了,沈知行就能理解她的意思,没料到他的眉头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紧,二人都没有言语,气氛有些紧张。。
近些时候,宫里宫外尽是风言风语,有嘴碎的宫人将楚辞身边养了个小白脸侍卫的事说了出去,朝臣们都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毕竟她年纪轻轻,需要有男子陪伴在侧,所以都没有当回事。
沈知行自然也听了,只是当成流言,并没有往心里去,可他没料到,这个侍卫居然确有其人,还是那日在店铺中深不可测的掌柜。
时局动荡,北亓接连失了两位皇帝,本就动摇了国之根本,面临内忧外患,如今再牵扯上江湖势力,想必不是她一介女子能应付的,偏偏她招惹的,还是来历成谜之人。
沈知行心头一沉,虽然仍维持着客气,但已轻轻拂开了她的手,“……皇上不必同微臣解释。”他垂下眼眸,“是臣逾越了,宫中之事臣不敢妄言,皇上要留谁在宫中,随心便可。”
听他这一说,楚辞再也按捺不住,手刚刚被拂开,又去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朕说得是真的!”她跺了跺脚,决定实话实说:“他、他知道朕是假孕,朕不能放他走,否则此事被捅破,不仅是朕,就连你也要受到牵连!”
此话一出,沈知行眉头倒是松开了,可心头惊诧不已。
假孕之事最为机密,知情的不过寥寥几人,人人都是缝上了嘴巴处处小心谨慎,他从未想过会有外人知晓此事。
“之前太过仓促,朕没有说清楚。”楚辞心里急切,也顾不上该不该说,忙不送迭都解释了,“方君隐先前来芙蓉殿盗走了明珠,也阴差阳错知道了朕是假孕,还有那次出宫,朕虽然拿回了明珠,但他不死心,扬言来宫中强取,朕没办法,只能用化功散对付他。”
说着,她皱了皱眉,看了看腰间缠着的假肚子,“……假孕事关重大,朕不敢放他出宫去,更不会因为这种事杀了他,所以出此下策,暂时封了他的嘴。”
想来她堂堂天下之主,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人没惹过,可她偏偏就怕沈知行,怕他疏远她,更怕他皱眉生气,这可比南陈的战事还让她头疼。无论如何,心上人最重要,在追求的时候他惹他生气,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为了弥补过错,她说得一派真诚,巴不得将心掏出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颇为可怜。
被这种目光盯着,沈知行有些不自在,同时也吃了她这老一套,语气放轻了些:“毕竟那人是江湖中人,化功散不是长久之计,皇上将他留在身边并不安全。”
话语间,沈知行又看了看院中树下已然叼着狗尾草睡熟的方君隐,想起在宫外这人轻松收拾了暗卫,甚至连那身边的红衣女子都是武艺高强之辈,思至此,他的眉头不自觉又要皱起。
好个方君隐,真会给她找事,难得有空能来国子监一趟,还被他搅黄了!气氛才缓和了一些,可不能因为这点事再紧张起来。
楚辞气得咬牙切齿,不愿沈知行再看院中情形,想也不想就伸出手去,不管不顾地捧住他的脸,强迫他转头看着自己。
让他转过头来容易,可她见到他始料未及的神色,找话题又成了难事,只得打了个哈哈,“哎呀莫急,反正到时候朕的根基稳固了,他就算抖落出朕假孕的事,朕也没得怕对吧?”
她的掌心温热,轻柔地覆在耳畔,指尖还缠上了鬓角的发,沈知行不由得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想要避开她的手。
楚辞是什么人,若说不要脸,她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所以她死缠烂打,松了手又再次贴上去,双臂攀住了他的肩,紧紧挨着他,比赶不走的小狗还粘人些。
身后就是书架,沈知行退无可退,只得接住她的身子,没有看她讨喜的笑容,耳廓隐隐泛起些微红。
她瞧见了,笑得愈发灿烂,“朕知错了,先生就不要数落朕了。”她撒娇,“朕以后什么事都跟先生说,好不好?”
他从不用熏香,此时衣衫上沾染着墨香,离得近了,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尖,笼罩在四周,分外沁人心脾。
文化人就是保守又拘谨,她都如此了还不看她一眼,不过她可不稀罕当什么文化人,需要主动的事就由她一人来做吧。
难得能与他如此亲近,实在是挪不开眼睛,楚辞仰头看着他的眼眸,专注地望着他,生怕漏看了一眼。
沈知行毕竟是一介文人,从未见过她这么主动的女子,不要脸地往身上贴,说不局促是假的,又不能推开,只得匆忙避开了她灼热的目光。
楚辞揽住了他的肩头,没骨头一般赖在他身上,打量的同时,心里暗自打定了注意。
时候正好,气氛也正好,若是不说些什么不做些什么,简直是辜负了大好日光。
她眨了眨眼,难得不知该怎么改口,声音也轻了些,带了些女子独有的羞涩,“朕还记着先生方才说过,留谁在宫中是随朕的心,那……”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朕想留先生在宫中,可好?”
她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直接明了地表达心意,女子做这种事。说没有半分羞窘是假的。
可与她料想的不同,沈知行闻言只是微微一愣,她能感受到他的身子僵硬了一瞬,他没有言语,四下忽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几乎能听到窗外轻轻的风声。
没有再躲避她的眼睛,沈知行垂下眼眸,迎着她的目光,他看到她眸中的情绪,满满的都快要溢出来。
在他的印象中,她向来喜欢插科打诨,从未有过这般真诚坚持的神色,像是遇上了最为珍视的,握紧就不愿再松手。
她直勾勾盯着他,眼神热切直接,带着希望与憧憬,一刻都未曾移开。
满室寂静无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有所反应,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搁在了她的肩头,然后微微用力,她的身子就被扶起推开,
楚辞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站直了身子,向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皇上方才说的话……”他眼睫低垂,被日光映成淡淡金色,“微臣就当从未听过。”
他轻描淡写的话语落入耳中,雷声般轰然炸开。
楚辞仍然一脸迷茫,只是头脑中瞬间空白了,周身每一处都莫名不自在起来,像是站在钉子上,怎么都不舒服。
她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应声,沈知行没有看她的面色,径直从她身旁走过,错身而过,稳步走到槅门前,抬手搁在门板上,在即将推开槅门的一瞬,身后猛地传来她的喊声:“……沈知行!”
他动作顿了顿,并未回过头。
“朕不信……朕不信你从来没有察觉到朕对你的心意!”她的话语强硬且虚弱,虽然故意将声音放大,但其中的颤抖,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终不过侧过头去,淡淡道了一句:“……皇上多虑了。”语毕,他推开了虚掩的槅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踏入长廊,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袖中紧紧攥着的手在他彻底走远之后松开,楚辞呼出一口气,再也忍不住,控制不住地急促地喘了好几声。
她只觉得耳中里嗡嗡作响,说不上多难过,也说不上多沮丧,心头空空落落,生生缺了什么似的,难受至极。
自从交付心意的那一日开始,她就做好了被无视被拒绝的准备,从年少到如今的漫长年岁中,她做了很多努力,很多很多。这么久了,她终于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如今却被他一句话生生拉扯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