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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说:“近乡情更怯。”
花朵不是旅人,却是有着这样的感觉。
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便是再也关不上,想记起的,不想记起的,都会慢慢在脑海里清晰,这世间,越是刻意要忘记的东西,越是会记得清清楚楚,就算你一再否认,它都是在那里的……
她的确,忘记了小师叔的长相……可是,他的感觉……温柔的小师叔……
怨鬼道上,与这个叫做墨倾城的人初见那一眼,她就陷入了那一双有些熟悉的温柔眼眸,刻意忘记的,却是又赋予了身体去记住的那种本能。
现在,对于这个像是小师叔,又不像小师叔的人,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不,是害怕面对……
站在怨鬼道口子上,花朵看着那近在咫尺,被她早已当作家的地方,心中越是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
一旁的白狼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偏头不解地看着她。
“没什么。”
花朵深吸了了一口气,猛地一巴掌狠狠地拍在自己脸上,往着怨鬼道上走。
她,不要逃避。即使后面的路是地狱的火海,烧得她痛苦不堪,支离破碎,她都要走下去,不管怎样,站在原地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的。
身后的白狼,看着前面逐渐变得坚定的背影,银色的眼眸闪过一抹深思,这个女人真是奇异的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那一双早就麻木了,见惯了世事的眼睛,早就被这人一身奇特的气质给牢牢地吸引住了,再也转不开视线。
这个似乎背负了很多,很多的女人,满身的迷,那偶尔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让他忍不住想走进她的世界,冥冥之中,他就是感觉得出来,这个女人的世界,肯定非常非常精彩。
这个人,重新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也是有那么一丝的趣味存在的。他想跟着她。
一身意味不明的轻哧之后,白狼乖乖地跟了上去。
*
一轮银月挂在树梢,寂静温柔的光照亮整个世界,像是母亲哄着娃娃入睡的温柔眼神,让人心充满了宁静安详,山道之上,偶尔吹过一阵凉爽的夜风,带起满山枯叶飞翔。
一抹红衣,妖娆翻飞。
披星戴月归来的人,停了步子,抬头,看着面前早就枯死的老槐。
正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上小憩的红衣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一动,缓缓睁开眼眸,魅惑的桃花眼在月色的衬托下,闪着星子般迷人的光辉,才醒来,还带着一丝迷蒙的慵懒,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停在树下的人,良久,待脑子全部清醒过来,眸色才动了一动。
“嗯?丫头?”
是丫头,还是不是丫头?
青锋眯起眼仔细地打量着树下丫头的真身,歪着头,有些不确定?
红影一闪,刚才还在树上的鬼物,已是准确地落在花朵面前,皱着眉头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她。
“嗯?这到底是丫头还是不是丫头呢?”青锋捏着下巴,眉头有些纠结了起来。
那人什么话都不说,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虽然这人站在自己两步之外,青锋却是觉得,有些远了。
抬手将女子往着自己面前一带,他将自己的整个脸凑到女子面前,几乎是额头贴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就那样和对面夜色般的黑眸对上,仔细地,仔细地,不将里面的任何一抹情绪放过。
那安静得无一丝波澜的眼眸,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印不进这世界的一丝光亮,又仿佛是能包容万物的浩大海洋,深邃复杂得教人捉摸不透。
任何一个见着这双眼睛的人,定是要感慨,真是漂亮的眼睛呢。带着说不出的魅力,教每一个见过的人终生不忘。
静静地看了许久的青锋低低浅笑一声,抬手轻轻捏了捏面前的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蛋,脸上是难掩的喜悦,满意道:“嗯嗯,这下对了,是货真价实的,我的丫头。”
话语里,带着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教面前一直安静的人,微微睁大了眼眸,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这人,是不是将她看得太重了?
“丫头,你还真是让人有些担心呢。”
说着,青锋又是满心欢喜地将面前的人抱入怀中,仿佛是等了千百年岁之后的重逢,满心喜悦地,像狗狗一般拿着自己的头蹭上去。
这丫头,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坏丫头。
昨天的一切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尤其是那一阵奇怪的魔气波动,他好担心,好担心,他的丫头会出事。焦急地赶去的时候,他的丫头却是不在那里,他很怕,很怕,这个丫头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世界。
这个丫头,这个怨鬼林没了这个丫头的话……
花朵就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鬼物,满是担忧,又满是喜悦地流露着自己的真性情。
这家伙,现在她怎么觉得,有些让自己心疼?明明是冰冷的鬼物,此时,这么的温暖。抬手,想要轻轻地回抱他。
这种温暖,好熟悉,好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我才不是你的丫头。”花朵推开面前的人,毫不领情地撇过头。
正是蹭到一半的人动作一顿,抬眼不解地看着她,“嗯?怎么了?”
却是在看到撇过脸去似乎是在闹别扭的丫头,青锋愣了一愣,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眨了眨,再眨了眨……丫头这是……
闹脾气了?瞧瞧那气呼呼地小脸蛋,瞧瞧那嘟起的小嘴巴……某鬼物的桃花眼瞬时变成心形。
哎呀呀,他家丫头居然在他面前闹脾气了呢……哎呀呀,表示好幸福的……
某鬼物幸福得在一旁扭了好久的身子,看得反应过来的花朵眉头一抽,没好气地绕过此无聊的鬼物,往着怨鬼林走去。
“啊,丫头,你等等我。”
前面的人自顾自地走着,不理之。
“丫头心情不好?”
“不好。”
“告诉我,谁欺负你了?”他家的丫头,谁敢欺负,他弄死他!
“你。”
“我?”青锋满脑壳问号?他怎么惹了丫头不高兴?哎呀呀,怎么办?某鬼物的脸上,少见地紧张了起来……
“就是。”看着面前突然变得夸张地惶恐不安,大惊小怪的鬼物,花朵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竟是头一次耍起了以前她想都没想想过的小性子。
谁让她感觉得出来,这家伙就会包容她的这些无礼。人,不就是这样的,恣意地挥霍着身旁的人的包容和关爱。
“丫头,你告诉我,我是哪里惹了你生气?哪里?哪里?……”
对了,是不是昨天在怨鬼道上,坏了她的大事?
看着在自己面前眸色困惑地猜来猜去的青锋,刚才还萦绕在花朵心头的愁云,无端就消散了个干净,有些好笑地勾了唇角,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自己一般,叉着腰身不羁地看着面前的鬼物道:“死鬼,今晚在你那里借个宿,作为交换,我就不生你气了。”
“啊呀……啥?”从来想都不敢想的鬼物,一时之间硬是没反应过来。
“嗯?”跟过来的白狼也不解地看着花朵……她不回去?
“怎么?不愿意?”
“……哎?不是不是……”反应过来的青锋急忙否认,丫头来他这里投宿?天大的好事!只是……他转头看了看怨鬼林里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问道,“丫头,你为什么……”
花朵眼皮都不抬一下,不轻不重地给了面前的鬼物一脚,“本大人要离家出走”。
然后,她便是给了背后两个家伙一个潇洒的背影,鸠占鹊巢去了。
“……”
离家出走?!
站在那里的青锋愣了许久,才木木地转头,垂眼看着同样愣住没反应过来的白狼,幽幽问道:“丫头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咋知道?”白狼甩了一个白眼出去,转身跟了上去,徒留身后的鬼物百思不得其解地猜测了许久,猜来猜去没个结果,索性一脸子欢欣鼓舞地跟了上去。
啊呀,他家丫头今晚在他这里留宿呢……留宿呢。
哎呀呀,他家的丫头……好好,心情越坏越好,以后就天天跟他在一起最好,他会把他拥有的所有的,所有的,都给丫头,他要让他的丫头天天都快乐,天天都幸福,他要把他的丫头,捧在手心里好好地宠着,在他的面前,谁都再不能欺负丫头半点……
嗯嗯,就这样,就这样。
这样,丫头,才会离他近些,近到触手可及。他就不用每日坐在那里等待,观望,月落日升,日落月升……在这贫瘠的土地上搜寻那抹唯一耀眼的存在。
眉眼弯弯的鬼物瞅着前面那小小的身影,红影一闪,便是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丫头等等我。”
*
镜湖边,安安静静地撑头坐在桌边,正抬手有一搭没一搭挑着灯芯的人,看着满脸哈欠地被赶回来的白狼,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起来。
“离家出走?”
挑着灯芯的手蓦然顿住,然后转了方向,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深邃狭长的黑眸看向门外……
听着椅子被轻轻挪开的声音,吃饱喝足的白狼不耐烦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睡眼惺忪地看着刚才还坐在桌边的白衣人从自己面前走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又转头继续睡去了。
哼!
他才懒得管这些人的事情呢,刚才他可是梦到他的初恋情人了,那个他重来没见过的,却是被他自作主张地当作初恋情人的人,两人正在你侬我侬地温存着呢,他才没那个闲心去管那个死丫头的闲事……哼,自己不告诉我,本少爷才懒得管你呢……
本少爷要关心的,就一个顾雪舞……
怨鬼林里,一抹烛火在阴暗的林子里飘摇,陌生的气息惹得周围的鬼物蠢蠢欲动。
纤长素手提着灯笼的白衣人踩着满地的落叶向着树林外走去,对着身旁不时飘过的满眼好奇地打量着他的鬼物视若无睹。
“你们看,这就是姑娘的夫郎呢,长得真是标致,和青锋大人简直是不相上下呢。”
“对哦,对哦,青锋大人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不知是谁又是一巴掌打在另一个鬼物身上,啐道:“你懂个屁!这个男人区区一介凡人,哪里比得上我们青锋大人半点?长得漂亮又怎样?不到一百年的时间肯定就去地府轮回了,你说到时候姑娘是谁的人?”
“对对对,你说的对。”
……
满林子都是一众鬼物们的窃窃私语,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
“哎呀,现在姑娘的心思可是在我们青锋大人身上呢,我刚才还瞧见了,人家正是在什么‘花前月下’,‘双宿双飞’呢,哦呵呵……”
有鬼物对着指头,笑得一脸的奸诈……
“哦呀,真的吗?”
“哎哎,好像我刚才也看见了呢。”
慢悠悠地在鬼林子里走着的人步子一顿。
正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的鬼物突然觉得脊背一凉,猛地打了个寒战,转头,看向身后。
“哎呀,吓死人了。”这男人是鬼么?这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人家身后是会吓死人的!
“请问阁下刚才说了什么?”朦胧的灯光下,面容平静的人半弯着眼眸看着刚才似乎“口出了狂言的”家伙,嘴角勾起的笑容硬是渗得那鬼物汗毛一根根地立了起来。
“什么叫‘花前月下’、‘双宿双飞’,嗯?”明明看着无害,却是又让人恐惧的男人,重复道。
“那……那个……”那突然被这男人一身强大的气势给压住了的小鬼,心惊胆战地,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些啥,“他……他们……在,在槐,槐树上,排排坐……那个……”
“排排坐?”哦,原来这就叫花前月下?
似乎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男人再是不看被吓得变了脸色的鬼物一眼,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待他走了好久,周围屏气凝神的鬼物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怎么觉得,这个漂亮的凡人怎么比青峰大人还可怕?
那厢,正是无聊地坐在槐树上赏着天上月色的人,听着旁边的鬼物不知道在叽叽喳喳说的什么,偶尔无精打采地“嗯”上一声,便是又游离着心思去看那天上的银轮去了。
一旁试图想转移她注意力的鬼物停了话语,一双桃花眼满是探究地看着她。
这丫头,分明就是有心事。
青锋有些气馁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跟你丫头有了这么近距离的相处,丫头的心思却是不在自己身上,真真是让人伤心的……
可是,看着丫头这般模样,他却是也开心不起来。
丫头,还是开心才好,像着以前一样。
抬头,望向天上的银轮,学着丫头一般,一转不转地看着。真是漂亮呢。
就这样陪着她也好,希望以后她有伤心事了都来这里。那些让她伤心,让她快乐的,他都想知道,想,再多些,再多些了解他的丫头。
安静的月色,安静的世界。两个人的风景,两个人的世界,仿佛一直,一直存在,直到岁月的尽头。
有什么,踩着一地的落叶在慢慢地走过来。
坐在槐树上的两人齐齐转头看向那漆黑的树林。
最先看清来人的青锋皱了眉头。那个男人……
“谁来了?”
分明听清了这是人声的花朵,转头不解地看向树下,却是在看清被那一抹昏黄的灯光照亮的熟悉面容时,微微愣了一愣。
在她愣住的那一瞬间,那人已是挑着灯笼站在了树下,抬头,眼波流转,满眼温柔地看着她,“妻主大人,我来接你回家了”。
槐树的叶子,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千千发丝被风吹乱,迷了眼,花朵突然觉得,这阵风里带着的寒意让她觉得有些冷了起来,而下面的人才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存在。
温暖到,温暖到让人眷恋不舍,仿佛梦幻。
没有家,没有小师叔的地方,哪里是家?
“不回家。”花朵偏头,不看树下的人一眼。
“为何?”
“我生气了。”
“为何生气?”树下的人,耐心地问着。
“我要我小师叔。”花朵今儿真的就是返老还童了,几百年没耍过小性子,今儿是耍了个彻彻底底,倒是教一旁的青锋都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丫头耍起小性子来,倒是真真可爱得紧。
“跟我回去。”
“我不。”没有小师叔的地方,就不是家。
树下的男人,似乎真的对上面的像个娃娃般的女子没辙了起来,低头蹙眉思索了良久,这才又抬头,话语温柔地哄到:“跟我回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树上的人眉头一动,“什么秘密?”
“你跟我回去,我就告诉你。”
秘密?坐在槐树上的花朵,皱眉想了许久,也果真就是经不住这番诱惑,看了一眼旁边变得很是安静的青锋一眼,“我回去了”。
“我跳下来,你接住我。”
下面的人一愣,立马将手上的灯笼放下,张开双臂,“好”。
话语刚落,树上的人已是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像黑色的蝴蝶,翩翩落入怀中……
好有小师叔的味道。
槐树下,独留一抹未灭的烛火。
良久,树上的人才垂目看着那微微摇曳的火光,突然觉得自己这呆了好久的地方真真是寂寞得慌……
“丫头。”
*
所谓的秘密,就是。
没有秘密。
“我要离家出走!”
“不许。”
“我就要!”
“不行。”
……折腾了大半夜的花朵,终是被这男人给按在了怀中,乖乖地睡觉去了。
谁也没看到,那一转身的泪流满面。
脑子里记不得了,是因为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你要怎么让我不觉得你是小师叔?
*
明明就是小师叔……
天边的第一抹曙光穿透灰暗的云层,打在有些苍白的面上,露湿的睫毛,长长的似蝴蝶的翅膀一般沉重。
坐在屋顶的花朵,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边露出的半个蛋黄一般的朝阳,面上被打上一层柔柔的光晕,那层光晕让她的整个面庞的线条也跟着柔和了下来。
“我就是觉得,他是小师叔。”喃喃的话语,听得一旁的白狼耳朵一动。
“什么?”
“没什么。”
“……”
“对了,那和尚的事情你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
“不急这一时,等我有空了自然会专门去找他的”,天边的朝阳,已经将整个头探了出来,见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花朵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往着回路走去,“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家事,才是最重要的。
*
一大清早的,这原本安静的偏僻小山村却是被一阵吵闹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习惯了围观热闹的村民又是三五成群地围上了那老是怪事连连的花大熊家。
这一家子可是不得了,从一大早上开始就吵到现在,那狗子据说也是被打得没了个人样子。
“你个死男人,给老子滚!”
早就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吓得快丢了魂的花大熊,现在怎么看这花大狗子都不顺眼,她就觉得他是个克妻的不吉利人,要是再让他待在这个家里,那肯定连她和大丫的命都会要去!
昨日从二丫被那个什么修道的宋庭带走后,花大熊就一直在前前后后地想这二丫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这二丫打小她看在眼里就觉得跟平常的孩子很不一样,从来不跟那些同龄的孩子玩儿,也不会多跟他们说几句话,整天就自己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乱捣鼓去了,有时候看着真是渗人!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丫头,不光是因为这丫头不是她亲生的,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丫头的眼神有时候她看着根本就不同常人,一整天闷闷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空空洞洞地跟死人一样怪吓人的。后来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闷声不吭地就跟那萧瞎子那种神棍混上了,竟然还敢往怨鬼道上跑……
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以前村里就在传言这丫头有问题,那时候她还不相信,只当她真是什么萧婆婆的弟子,可是现在,人家萧婆婆都说了,这娃儿有问题,她哪里敢在将这么个祸害留在家里来害自己和大丫的性命?
她再也受不了这种惊吓了,说到这里,也都是面前这死男人生了这么个不吉利的崽子,招了鬼物上身要来害她们娘两性命的。
想到昨天这臭男人见到那个宋庭那副样子,花大熊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脚便是狠狠地将哭哭啼啼的花大狗子给一脚踹倒在地上,毫不留情地骂道:“水性杨花的男人!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一天到晚都在想着你那个奸妇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这破鞋连老子都腻了,老子都不要的东西你以为人家都修仙的人了还会稀罕你?”
花大熊满脸鄙夷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被踹倒在地上哭得越是伤心无助的狗子,继续骂道:“你也不撒泼尿照照你那鬼样子!要不是老子当年可怜你没人要,你以为你这副丑样子还有谁稀罕了?不光不晓得报恩,生个野种居然还敢来害老子!”
说着花大熊又要忍不住招呼这贱人几脚。
“娘,你别打爹,我求你了,你别打他……”一旁的花云,哪里受得了这老娘突然发飙这么对待老爹,上去一下将抱住花大熊的腿。
“你个鬼崽子给老子滚开!”
花大熊不耐烦地一巴掌便是狠狠地扇在花云脸上,那力道之狠,硬是将人直接给打得嘴角破了皮。
她一脚将面前的娃儿给踢开,狠声道:“你以为老子不晓得你一天到晚都跟在二丫屁股后面转,你有没有问题老子还不知道?你也给老子滚,老子才没有你这种被鬼占了身子的女儿!”
“哇……”
一旁最小的花语,终于被老娘这凶神恶煞的阵仗给吓得哭了起来。
被这般说的花云也是蒙了,娘她说,她也是鬼上身?她什么意思?
她怎么可以?……
“当家的,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啊……”被踹了好几脚的狗子哭哭啼啼地爬到愣住的花云身边,一把将自己的孩子护在怀中,满眼祈求地看着那依旧是满脸怒气的人,“当家的,你要赶我走,我马上就走……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孩子是无辜的……你看着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怎么会是被鬼占了身子的?你不能瞎说……”
“无辜个屁!”听着这么一说的花大熊更是来了气,狠狠地瞪着地上的两父女,“你以为老子真是眼睛被油糊了什么都看不到?这娃子在好几年前就该死了……”
听着这话的花云,哄的一下,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几年前?就该死了?
“她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你在说些什么?呜呜……”
狗子就不懂了,这花大熊对他有意见她觉得情有可原,可是这花云是她的亲生骨肉,为什么她今日竟是要这般苛责?要说花朵那丫头有问题,他认了,可是这花云从头到尾人都是正正常常的,她怎么就说这孩子有问题了?这天下,有这样把自己亲生骨肉赶尽杀绝的母亲?
“哼,她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你以为老子不知道?这娃子那次要不是都快没气了,你以为我会把她丢到后山去等死?萧瞎子都说救不活了,她二丫屁大点什么都不懂能救个屁!”
花大熊此话一说完,人群里顿时一阵唏嘘,众人这才明白,怪不得这花云上次得了那么重的病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好了,原来是这二丫给救的?那时候二丫才多大,她怎么会懂得医术这些?看来……
众人心中对二丫被冤鬼附身了这种揣测也逐渐笃定了起来,若是真的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老子才不会养一个被厉鬼占了身子的怪物在家里!我告诉你们,老子受够了,你们这些怪物,都给老子滚!我岁数也大了,就想过个安稳日子,你们这种怪物,老子才养不起呢!”
被狗子抱在怀里的花云,就愣愣地看着自家的老娘在那里分析得头头是道,好久,才动了动眼珠子,转头拉着自家老爹的手,眼里全是失望和对这个家的决绝,“爹,我们走吧,娘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去找二姐去,她一定会想办法把我们养活的”。
是啊,她就是个怪物,要不是有二姐,她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投胎了,说不定,还能投个好人家呢。至少,不会是这个亲娘把她当怪物看的家。
二姐,你在哪里?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现在的狗子,听到花大熊这么绝情的话,也早就没有对她有什么过多的幻想了,听着花云这么说,也暂时找不出别的办法出来,想着那离去的宋庭,心中又是一阵凄然,这女人啊,怎么一个都靠不住?
他为什么命这么苦?十几年了,十几年的忍耐,什么都没换来!够了,够了!
他受够了!
“小云,你说,我们这又怎么去找你二姐?这怨鬼林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现下这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他们三人自然是再没那个脸面留在村里了,可是,要出去的话,这怨鬼道就是个大大的难题。
现在萧婆婆不在这里,他们这些什么护身物都没有的寻常人又怎么才能走出这个村子?即使出了村子,天地之大,常年待在花家村的他们又怎能找到宋庭他们?不说找不找得到,连饭吃得上一口都是个问题。
听着老爹这么说的花云,脸上越见是灰败沮丧,泪珠儿又开始落得厉害。
要是二姐在这里,就好了……二姐……
“二姐,你在哪里……现在这家里成了这样子了,怎么办啊……呜呜……娘她不要我们了……”
“二丫……呜呜……”
狗子抱着怀里的娃儿,哭得越是撕心裂肺起来,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他真的,快活不下去了,他真想若是能昏死在这里,他就再不要睁开眼睛了,这世上,活着太累了……太累了……
“如果你们不怕我是被厉鬼占了身子的话,就跟着我走好了。”
这突然出现的熟悉又陌生的话,让在场的哭声突然止住。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却是看清那突然出现在房顶上的人时,都是眸中难掩惊讶,这不是……
“二丫?”大丫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轻飘飘地似是无重量一般地坐在那松软的茅草房顶的人。
花朵却是懒得理上这些人,看都不看下面的大丫一眼,只是看向狗子和花云道:“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速度收拾了东西,我这就带你们离开。”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一时间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狗子和花云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二丫不是被宋庭带走了吗?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到底是人,还是……
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两人均是面色一白……难不成,这大白天的……
看着下面两人面上惊异的面色,房顶的人猜都不用猜便知道这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把我放回来了。”
说着,花朵又顿了一顿,“若我真是被什么厉鬼占了身子,相处了这么多年,你们难道就不认我了?”
“怎么会?”下面的花云一个激动,立马反驳道,“就算你真是厉鬼,你也是我的二姐”。
花朵很是满意花云的反应,便又转眸看着下面愣愣地看着她的老爹道:“爹,这地方你是打算要留下来?这里就这么值得你拿一辈子去熬?”
“……我……”这句话,真的就将花大宝问住了,他低头,开始问着自己,值得么?值得么?
当然,不值得!
“若是你还留恋着这里不想走,我今日把花云和花语带走便好,你说如何?……”
“……不……不……我……我跟你走……”就算这孩子再怎么有问题,这相处的十几年来,她怎么对着一家子的,她到底有没有恶意,他这个当爹的哪里能感觉不出来,说到底,厉鬼又怎样,厉鬼都比花大熊那个无情的女人好!
有时候,血缘这层关系,连路人都当不得……想到这里的狗子,转眼看着外面被自家妻主大人带过来的弟弟,心头难免感慨……
留在这里,这日子,他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看着老爹面上的神情,坐在房顶的花朵终是面上神情也是一松,好歹老爹这次是想通了,她本来还算着,若是他不走,她便用宋庭这个饵来套他的,有宋庭在,她就不怕他不上钩。
“那我们便走吧。”
老爹,以后,你就入了我的世界,这里再没有人的规矩,有我在,我便会好好护着你,我会把你想要的一切,都拿到你面前来。
你只需要懂得,你是在为自己活,你不是谁的附属,知道么?人,要知道爱护自己。
“等等!”
早已准备好了要离开的狗子三人,突然被背后的声音喊住。
不知怎的,那突然变得有些惊慌失措的花大熊,看着前面的几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动了动嘴唇,“你,你真的,要,要和这个厉鬼走?”
“厉鬼又怎样,总比跟你生活在一起,好。”花大宝看了身后的人一眼,转身得决绝。
这个花大熊,真是奇怪得很,她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厉鬼又怎样,厉鬼比她温柔了不知多少倍,就算前面是黄泉地狱,他觉得,也比留在这里受苦好。忍了十几年了,够了……
*
抱着花语的狗子和花云两人站在怨鬼道口子上时,看着那渺无人烟的怨鬼道,对于怨鬼道的传说,早就植根如心底了,天生的惧怕还是让三人紧张的腿都有些发抖。
“爹,你们别怕,跟着我走,什么都没有。”
这一大清早的,这一林子的鬼物都该是休息了,她带他们进林子当是不会遇到好事的敢来挑衅的。
狗子却是比花云还紧张,手上早就捏了一把汗,见着花朵将自己和花云往着林子里面带,心头越是有些七上八下起来,弄不明白。
他以为,二丫是会把他们带到外面去的,怎么越往林子深处走?这里,这里不是怨鬼们的住处吗?他们几个大活人的……
“二,二丫……”他现下,还是有些怕,要是二丫真的是要谋害他们性命该怎么办?
正在前面带路的花朵停了步子,转身看着身后的两人。
“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我家啊。”
“去你家?”狗子更是听得心惊肉跳,转头看了看周围满是杂草的槐树林,这鬼气森森的地方,二,二丫说,是她的家?
“嗯,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在筹划搬出来了,所以我一直都在找新居的地址”,说着,花朵又转身继续在前面带着路,边解释道,“爹,你莫怕,这里面有个湖,周围环境挺不错的,我用竹子在那里搭了几间竹屋,够我们几个人住了……”
“哦……哦……”狗子听着这才松了一口气,心头感叹自己刚才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他还真怕这二丫把他们带到她的“墓地”去……他怕他们父子几人,走着走着,魂儿就没了……
这不怪他,萧婆婆都说了这孩子是被厉鬼占了身子了……他知道她不会害他,可是人鬼殊途,他怕他们的习惯终究还是千差万别,比如有些她觉得对他们好的,不一定真的就好……
前面的花朵根本就没有看到后面的老爹一脸胡思乱想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地和他说着一些道理,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爹,其实,这个世上,只要你学会去了解,很多未知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可怕。”不论是什么种族,总是有好的和坏的,总是有思想的……只要你会沟通,只有学着去了解了,才不会惧怕。
“哦,好,好。”现在的老爹哪里又心思去揣摩这丫头的话中话,只一个心思地胡思乱想,时不时地转头看看周围寂静得只偶尔几声鸦声的树林。
这里,真是阴森。
却是一路什么怪东西都没看见。
几人一路平安无事地穿过了那片花家村人人惧怕的怨鬼林,狗子果真就见着林子中间的那片琥湖泊,看到那设计精巧独特的竹屋时,他更是惊讶了良久。
他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建得这般漂亮的竹楼,简直比村长家的那些房子都要好看多了。
“公公,你们来了?”
他正是看着这设计独特的竹楼吃惊之时,突然又看见从屋里走出的墨倾城两父子,别提心中有多惊讶了。
这不是,不是跟着萧婆婆走了吗?
现下,他是有越来越多的疑问了,为什么明明该跟着萧婆婆和宋庭那负心人走的两人,此时都还好好地留在村子里,那那两个人去哪里了?
“爹,等安顿好了我再慢慢给你解释吧?现在风儿都还没吃早膳,我们还是先弄些饭菜给大家填肚子再说好吗?”
“哦哦,好好好。”
反应过来,狗子立马把从花大熊那里拿出来的那些微薄的行礼规规矩矩地放在堂屋靠门处角落的竹凳子上,便是立马问了厨房的位置,就去忙了。
这里,他现下感觉,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