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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澈说的两个地方顾凉都知道,一是凤真的无名大殿,一是法境中最重要的祭坛。
从法阵里出来,顾凉将两个地方都走了一次,结果都是无法接近,有无形的结界将她排斥在外。
迫不得已,顾凉只好拿着剑去单挑因法境缩小而被驱赶到镜湖废弃城池里的怨灵。
这一战不比在识海中设局坑杀凤真容易,怨灵实力不低,加上之前吃了顾凉的一次教训,处处小心翼翼。
顾凉懂得布阵,废墟的地形也适合布阵,但是她并没有用阵法,而是精湛剑技与绚丽道法相结合,打了足足两个时辰多才取得胜利。
随着封喉一剑,怨灵无声崩碎成虚无,顾凉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中一抹惆怅轻轻扫过。毕竟是见识经历的多了,淡淡伤感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顾凉又站在原处静待片刻,没有等来天骄台将自己送离法境,遂收了剑简单处理伤势,然后坐下调息。
历练过程中常有意外,也不是第一次被困了,顾凉表示她很淡定。
斗战也跟了过来,他一屁股在顾凉身边坐了下来,有些可惜的说道:“这个怨灵好不容易才诞生了懵懂的灵智,结果还没懂得交流,就被你斩杀剑下了。”
自斗战能思考那天直到现在,天骄台上诞生的意识只有他和凤真,再有便是与顾凉开战的怨灵。
不过,斗战站到了顾凉和卫澈的阵营里,虽然为怨灵感到可惜。也是仅此而已,并无其他的意思。
斗战只是随口一说。顾凉却很快联想到别的方面去,她微微蹙了秀眉。侧头看向斗战,问他:“你说,他拥有简单的灵智?”
卫澈曾和她分析过,斗战和凤真的诞生过程都颇有些蹊跷,因为任何一个走向毁灭的法境都不可能孕育生灵。
阵法里,卫澈很快得知这件事,也皱起了眉,他沉吟片刻说道:“主宰者陨落的法境只会产生死亡之力,生灵的诞生却需要无限的生机。这是走向毁灭的法境所无法提供的。法境里诞生生灵,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法境的主宰者从未陨落。”
“他藏在这片法境的某一处,很可能就在祭坛或者无名大殿中,因为这两个地方我们都不能踏足,也是法境里最重要的两处。”
他话音刚落,斗阵便嚷了起来:“这不可能!我在法境里待的时间比你们加起来都长,这里每一个角落我都熟悉。多年来,我根本没有感觉到除了我和凤真之外还有第三个意识的存在。”
卫澈淡淡说道:“我只是收拢部分法境。尚且被种下忽略的暗示。你诞生在此处,又懵懵懂懂,能做的手脚就更多了。”
斗战讪讪的住了嘴,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声问:“那你要不要检查一下我的神魂?也许能从中找到一点线索。”
知道自己的身世有问题,身上还可能藏着要命的手段,斗战整个魂都不好了。
顾凉斜眼看着他:“若能从你的神魂着手查找线索。你觉得我们还用等到现在么?”
大部分的法境都被卫澈收走,摆在顾凉与卫澈面前的难题就是令得斗战成为天骄台器灵。离开法境反而在其次。
说到底,法境也不过是以器灵为主导的一座天然阵法。以卫澈之能。找到阵法的小缺漏再强行撕开一道口子闯出去,并非难事。
“看来还是要将无名大殿与祭坛的事情解决。”卫澈说道,虽然天骄台的器灵还活着,但是他已经答应斗战,必定会助他成为新的器灵。
斗战想的是另一件事情,他微惘的看着卫澈,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将问题问出口:“大人,天骄台原本的器灵真的还活着吗?”
卫澈说道:“多半是活着,不过看法境的荒芜败落程度,他肯定受了极重的不能痊愈的伤势。即便你不取代他的位置,到了时间,他一样要走向毁灭。”
器灵也会受重伤,不过,再重的伤势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法境变得宛若死域。
到此,虽然仍没有得到足够多的证据,但事实已经让卫澈肯定天骄台法境是人为布置的一个局,就如冰雪境暗河蛰的第四层,就如十万大山的湖心岛。
天地间三千大世界,神荒大世界只是其中极不起眼的一个。但这个世界乃是大荒崩碎后最大的一块碎片孕育而来,汇聚了大荒的绝大部分运势,自古以来,此世界埋藏的大秘密也是最多。
若不然,通天之路遭到阻断,大妖、黑鸟、戾妖尊这些成名一方,甚至能独自霸占一整个大世界的大妖为何自封修为停留在这一世界?
想到自卫家秘藏里看来的一些久远秘闻,卫澈打断正欲开口的斗战,淡淡说道:“你若要求我将天骄台器灵解救出来,我做不到。”
斗战一怔,兽脸上顿时露出清晰的失望:“连您也没有办法吗?”
既然天骄台器灵并未陨落,那么孕育他赋予他情绪和思想的必定不是天骄台,而是不知藏在何处的器灵。对斗战而言,天骄台器灵便是父亲和母亲一样的存在,身为人子,自是谁都希望父母能好好的。
卫澈便将自己的猜测与斗战和顾凉说了一遍,末了补充说道:“未必是天骄台器灵不愿见你,更多的可能性是他被困住了无法脱身。所以,他才会拼了命将你孕育出来,希望你能为他解难。”
只是中途多了个凤真将法境的主宰权抢去一半,斗战无法继续成长,天骄台器灵的打算自然落在空处一直都不能得到实现。
此番卫澈将大半法境收拢了去,天骄台器灵都无甚反应,要么是将近油尽灯枯。要么已经消散于天地。
“我也只是一个器灵。”卫澈淡淡说道,他将沙盘上的沙子抚平。开始推演器灵可能被囚的位置,因这个过程只是计算量大并不算复杂。便将顾凉叫了过来一边演算一边讲解。
恰如卫澈所预料那般,在祭坛不远处,顾凉与斗战找到被巧妙隐藏起来的一道阵法,很容易便进到器灵所在的次元空间。
这是一个面积宽阔的方形玉台,四根刻着无数篆文的大柱子支撑起整个次元空间,天圆地方四个字在这里得到最好的诠释。
玉台之外则是漆黑的虚空,顾凉与斗战来的恰是时候,可以看到虚空风暴在附近经过,他在黑暗中留下漩涡形状的绚丽荧光。华美而璀璨。
顾凉的目光只是略略在荧光上停留了一下,便望向玉台中央。
那里是一个悬空的圆台,其上是个被囚禁在笼中的干瘪老者。老人很老,皮肤就像风干的橘子皮,也很瘦,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无生息,仿佛一具干尸。
有五根粗大的锁链分别穿过老人的双手双脚和头颅,延伸到次元空间之外的虚空中。其上还缭绕着微弱的火苗。
若阿暝在此,她会发现这个老者的处境与陷空城上空的巫兽是如此相似。
果然如此。
震惊过后回过神来,顾凉心中微微叹息。
这老者便是天骄台的器灵,他并非刻意躲着斗战。而是被囚禁在此,连那只血红的笼子都不能迈出半步。
斗战仍是白马的外形,他死死盯着悬空的笼子。黑溜溜的眼睛渐渐变红了。
器灵相当于他的父母,父母受难。斗战的愤怒和怨恨可想而知。
“他还活着。”顾凉说道。
器灵没有实体,一旦死亡便是消散得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似乎是察觉到外人的到来,老人的眼脸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睁眼看过来。
出乎顾凉的想象,老器灵的目光显得格外平静睿智,干净且不带丝毫的负面情绪,仿佛不曾被折磨无数年月。
“孩子,你来了。”老器灵的目光在顾凉身上顿了顿,看向斗战,虽有锁链自后脑穿入从眉心传出,却给人以慈祥温和之感。
斗战跑了过去,他从一匹马化作长着大眼睛的白衣少年,踮起脚抱着笼子哇哇大哭,丝毫不顾笼子的特殊材质将他的皮肤烧得滋滋作响。
“哇…爹!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没有早点把凤真赶走!呜呜!爹,都是我的错!您骂我吧!您打我吧!”
老器灵平静的动了动手指,无形力量仿佛一阵风拂来,将斗战推得不由自主的放开笼子,也将他身上的炙烤伤口尽数痊愈。
“此事本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她会出手。不怪你。”老器灵温和说道。
斗战心中更痛,干脆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顾凉本来就是陪着斗战来,没有什么目的。这会两父子抱头痛哭,没她的事,便盯着大柱子上的各种篆文细看。
阵法本就从篆文中演化而来,如今的顾凉也不再像当初那样,看到秘宝大殿墙壁上玄妙符文都要头晕眼花。半猜半蒙,她倒是能将柱子上的篆文看懂一些。
“爹,您是天骄台器灵,也是众生棋盘的一部分,神通浩瀚,法力无边。就算您受了重伤,也不该被囚禁在此处才对!”斗战哭了许久,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也有空闲提出自己的疑惑,“我要怎么做,才能令您免了这一番苦难?”
老器灵露出淡淡苦笑,说道:“这本就是我自作自受,璇玑不过捡了便宜去。你若有幸能见到璇玑,千万别去找她麻烦,也不要与她交往太深。”
“不是她将您囚禁在此处?”斗战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地面上刻画的种种符文,“这分明就是与凤真同出一辙的布阵手法!”
凤真从璇玑天女的血肉中诞生,她会阵法,自是从璇玑身上得来的记忆里总结整理出来。
老器灵微微一笑,抖了抖手臂,粗大锁链顿时漾出漆黑的冥火。一直蔓延到无尽虚空之中:“璇玑固然有所算计,但是以她之能。想要做到这样的程度还远远不够。”
老器灵颇有几分自得之色,论起单纯的修为。身为天骄台诞生的意识,强如城主和大巫师都远远不及他,更不要说只是后来者的璇玑天女。
“既然不是璇玑,那是谁?”斗战不由低低惊呼一声。
他知道最强大的修士便是城主和璇玑天女,他爹却说璇玑天女都无法将自己囚禁,那么…将他爹锁在此地的存在,得是何等程度的强大?
老器灵淡淡说道:“不管是谁,都不是你所能对付。甚至连名字你都最好不要知道,否则便是灭顶之灾。连我都无法护住你。”
斗战被唬得又是一怔,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解:“为什么?”
老器灵却不愿意多说了,他挣扎着走到笼子边缘,对斗战伸出手:“孩子,过来给爹好好瞧瞧。”
锁链被绷得很紧,五个伤口都被扯得渗出鲜血,不过这些血还未来得及滴落地面,便被锁链上跳动的黑色火苗焚烧殆尽。
斗战满心都是苦楚,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站起来走向父亲,恭顺的仰着头让父亲亲近。
两父子的对话并不避着顾凉,眼角余光扫到斗战的动作,顾凉轻轻抚了一下坚硬的火凤剑剑柄。
“你能离开法境了吗?”老器灵和颜悦色的问。“是跟着那人族小丫头离开吧?”
斗战摇摇头,说道:“我不想离开,我就想留在陷空城。这样就可以一直陪着您了。”
“真是个好孩子。”老器灵微微叹了一声,他轻轻抚着斗战的发顶。“我已油尽灯枯,随时都可能毁灭。陪着我,没有任何意义。”
斗战说道:“只有您是我的爹,我也只有您一个爹。”
“外面的世界更适合你,留了下来,若红衣一直不放人,你便没有机会再离开了。”老器灵说道,“我们器灵的时间很多,但是将这些时间都虚耗了,天道也会看不过眼。”
斗战望着父亲,固执说道:“但我只想陪着您,我没有其他的想法。”
老器灵又叹了一声:“果然是亏欠你良多,如今你已长大,连我的话也不愿意听了。”
斗战有些不解自己的爹为何一直都劝自己离开,听得老器灵的话,连忙解释说道:“不是这样的,爹,我只想陪着您。您吩咐我离开,我虽不愿,却一定会乖乖听爹的吩咐。”
老器灵这才笑了,拍了两下斗战的肩膀,他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很听话。”
斗战也露出笑脸,却听得自家爹的声音淡淡传来:“既然这样,你还是留下吧。”
斗战正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到大力袭来,枯骨般的手猛地伸长,瞬间扼住他的脖子,将他揪得整个人都飘离地面,狠狠的向笼子撞去。
皮肉被烤焦的滋滋声在狭小空间里显得很是响亮。
斗战满目惊愕的望着老器灵狰狞的面容,眼睛里只有不可置信和痛苦,却没有任何的怨愤。
“爹,为什么?”虽然老器灵忽然翻脸想要自己的命,但是斗战的声音如旧,带着淡淡孺慕之情。
老器灵将斗战变回小马的模样,另一只手正粗鲁的在他身上摸索,想要找到斗战的本源,闻言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想要成为天骄台的器灵,你要来杀我!”
“我的好儿子,既然你如此孝顺,不如乖乖死在我手上吧!爹永远都不会让你经历太多的痛苦。”
顾凉看着眼前这一出父子反目的戏剧,微微摇了头,暗叹卫澈果真是料事如神。
斗战瞪大了眼睛看着老器灵,曾经慈祥平静的眼眸里只剩下暴虐和残酷,没有半分温情,甚至带着凛冽的杀意。
这就是真正的父亲吗?
“爹,我真的是来看您,不是要杀您。”斗战不敢相信这个残暴冷漠的老器灵是自己的爹,慌忙解释说道,“我可以向天道起誓!”
“呸!天道有什么用!”老器灵吐了口唾沫星子,冷笑说道,“你说你来看我,那就把本源拿出来,好让你爹我可以坚持更长的时间吧!”
“这样我会死。”斗战说道。
老器灵冷漠说道:“你本就因我而生,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只不过是拿走你的本源,你就不愿意了?”
他根本就不相信斗战,斗战说得再多都没用。
小马黑溜溜眼睛里的光亮一点点熄灭了下去,它垂头丧气,显得沮丧极了:“您一定要我的本源吗?”
一旦拿出本源,便是魂消魄散,永无复生之日。
老器灵眼内亮光一闪:“你还有其它好东西?快拿出来!”
小马歪了头望向顾凉,便听到老器灵惊喜的开口:“她就是你说的好东西?我倒是看走眼了,她竟是天火孕育之身!好儿子!爹真高兴!”
小马没有理会老器灵,它望向顾凉的目光很冷:“我输了,你动手吧。”
顾凉缓步走上前,肩上一朵紫色的千叶莲花片片绽放,吞吐着令老器灵都忍不住颤抖的恐怖气息。
这朵天火!
紫色的天火!
好生霸烈的紫色天火!
老器灵忽然想起一桩秘闻,顿时蓦地瞪大了眼睛:“是你!你是破局者!你竟来到了这里!”
因太过惊讶,或者说惧怕,老器灵竟是连小马的脖子都差点握不住。
顾凉只是微微一顿,并没有被老器灵的话语所吸引,她在笼子前一丈远的位置站住,手上掐了法诀。灵气源源不断的涌出,盛开的莲花瞬间展开,化作绚丽紫火将整个笼子都包裹在内。
无尽虚空之中,缕缕冥火被紫火引动,自锁链开始蔓延向下,不过须臾之间,已把老器灵变成一个火人。
冥火也是天火的一种,排名还颇为靠前,老器灵顿时惨叫起来,但他手上仍牢牢握住小马的脖子不放。
奇异的是,漆黑冥火仅在老器灵身上燃烧,根本不曾伤到小马分毫。加上小马并无实体,脖子被扼住这种事对它来说就跟一只蹄子被抓住没两样,倒是狭小的次元空间内显得最悠闲的一个。
“破局者!你就不想知道你身上的秘密吗?除了我,不会有人再敢告诉你!”老器灵嘶声叫道,燃烧的黑火里,他死死盯着顾凉,“救我!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