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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庞天德第一次见到娜塔莎,是在苏联军队设于密林深处的一个帐篷里。当时,庞天德接受娜塔莎的审查,娜塔莎是主审官。
那是1940年严寒冬天的一个晚上。庞天德从他睡觉的大帐篷里钻出来,那雪正下得紧,棉花絮子般的雪团纷纷扬扬,飘飘悠悠,落地静无声。庞天德一步一个脚印地低头钻进一个小帐篷,帐篷里的汽灯雪亮,照得庞天德眯起了眼睛。适应几秒钟后,庞天德看清了,办公桌后面坐着的一位苏联红军少尉女军官正翻阅文件。女少尉抬头看了庞天德一眼,这一眼看得庞天德心头一颤!啊,好威严的女军官!好漂亮的俄罗斯女人!那灰蓝的眼睛,那金黄的头发,那雪白的皮肤,全都令庞天德神魂激荡!
少尉女军官站起来,盯了庞天德几秒钟,盯得庞天德头皮发麻。那女军官向庞天德走来,庞天德发现,她身材高挑,腰束皮带,胸*圆,真是英姿飒爽!庞天德想,这位女军官要干什么?庞天德真的想不到,女军官是过来搜身的!她一声不吭,上来就用她那细长白嫩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扫荡庞天德的全身,从上到下,仔仔细细。
女军官搜身完毕,坐回到椅子上,用俄语说:“请坐吧。”庞天德一摊手:“对不起,我不懂俄语,请说中国话。”女军官还真用汉语说了:“我是说您请坐。”庞天德一咧嘴:“闹了半天你会说中国话呀!”说着也就不客气地坐下了。
女军官一脸严肃地说:“我叫娜塔莎·尼古拉耶维奇·彼得罗夫,军衔是少尉。你叫我娜塔莎就可以了。你必须接受我的全面审查,任何谎言都将给你带来严重后果,甚至付出生命代价!”庞天德眯眼望着娜塔莎不语。
娜塔莎仍是严肃地说:“我看到了你挑衅的眼神,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你叫什么名字?”“庞天德。”庞天德被一个美女审查,故意让眼神透露出一丝不屑。
娜塔莎少尉开始审查了:“芳龄几何?”庞天德一笑:“嗨!别给我转了,转错了。芳龄是指女的,你看好了,我是男的!”
娜塔莎嘴角微微一翘,现出些许妩媚,似乎不那么严肃了:“哦,对不起,你几岁了?”庞天德摇头:“几岁?我说你中国话咋学的?把我当小孩啊?”
娜塔莎耸肩:“那我应该怎么说?”庞天德直视娜塔莎:“你应该这样问,‘您老高寿?’”娜塔莎点头:“哦,您老高寿?”庞天德捋着下巴装老人,干咳一声说:“老朽三十还没挂零呢!”
娜塔莎又耸肩:“嗯?不明白。”庞天德一笑:“就是说不到三十岁。”娜塔莎问:“你们是中国东北抗联的?”庞天德点头:“哎,你说对了。”
娜塔莎问:“你在哪个部队服役?”庞天德答:“我待的部队多了,跟着赵尚志司令干过,跟周保中司令也干过,后来被日本人打散,跟着贺队长干,就是贺铁甲队长。反正东北抗联我没待过的部队不多。”
娜塔莎问:“你在部队担任什么职务?”庞天德有些得意地说:“那也多了,当过警卫员、通讯员、卫生员,最大的官当过事务长,管好几百人的吃喝拉撒。”他开始以守为攻,“小姐芳龄几何?哎,我这么问你才是正确的。”
娜塔莎严肃地说:“小姐是资产阶级称呼,我们之间应该称同志——达瓦里什。你问我的岁数?二十挂五了。”庞天德由被动转为主动:“啰嗦,就是二十五了呗!嗯,你长得挺少面。”娜塔莎不懂:“什么是少面?”庞天德笑道:“就是说你长得年轻。”
娜塔莎笑了:“谢谢。嗯,你说你们是抗联的,那为什么跑到我们苏联来了?”庞天德一皱眉:“你问我,我问谁?这是上级的决定,我才不愿意到你们这破地方呢!这帐篷真热,我可以脱掉大衣吗?”娜塔莎说:“当然可以。”
庞天德脱掉大衣,露出脖子上挂着的石坠儿。娜塔莎看着石坠儿问:“嗯?你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这是女孩子的玩意儿啊!”庞天德答非所问:“你的项链非常漂亮!”娜塔莎忙把胸前的项链收到衣服里,严肃地拍着桌子:“庞,你不要盯着我的胸前!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庞天德被她审问火了,高声说:“够了,你把我当犯人审讯啊?我说过,我们是抗联的队伍,是为了保家卫国和日本人血战的好汉!我们用血肉之躯和日本人搏斗,被敌人追杀,越境来找你们,两国是有协议的。如果你们不信任我们,我们可以重新越过黑龙江和日本人战斗,哪怕就剩下我一个人,也要和鬼子血拼到底,把一腔热血洒到祖国的土地上!”
娜塔莎又一拍桌子:“你发什么火!你说你们是抗联的,我们就必须相信吗?谁敢保证你们不是日本奸细?日本人、中国人长得都一样,谁能分得清楚!”庞天德盯着娜塔莎说:“你长眼睛是干啥用的?喘气啊?你也不是不懂中国话,我们这些人一张嘴,满口大子味儿,你闻不出来啊?”娜塔莎又不懂了,要刨根问底:“大子?大子是什么东西?”庞天德冷笑道:“就是玉米粥。”
娜塔莎说:“哦,就算你们是中国人,谁敢保证你们不是汉奸?”庞天德站起来也拍桌子:“姓娜的,你不叫玩意儿,你们收不收留我们无所谓,可不能侮辱我们的人格!”
娜塔莎眯起漂亮的蓝眼睛说:“啊哈,你发火了?就算你们是抗联的,也是一群残兵败将,有什么资格发火?”庞天德又一冷笑:“我们是凭着血肉之躯和法西斯作殊死搏斗,我们不像你们那么聪明。你们多好啊,和希特勒签订了什么互不侵犯条约,这有多好啊!站在一边看别人和法西斯拼命,还可以指手画脚,说点风凉话啥的。哎,是不是还可以卖点军火啥的,发点战争财啊?”
娜塔莎暴怒了:“庞,你不要胡说八道!斯大林同志是全世界反法西斯的旗帜,他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你是在诬蔑我们苏维埃,诬蔑我们的伟大领袖,这是不能容忍的,我要枪毙你!”说着拔出手枪,顶着庞天德的脑袋。
庞天德站起来梗着脖子说:“你们是啥国际主义?到底露出了真面目!别吓唬我,老子是死过几回的人了,不怕这个,开枪吧!”娜塔莎僵持了一会儿,收起枪,合上笔记本,平静地说:“好吧,我们都不要激动,有些情况我们必须了解清楚,请你理解。好了,就到这里,你回去吧。”
庞天德斜视娜塔莎问:“这么说,我可以回去了?”娜塔莎点头:“当然。”庞天德走出帐篷。娜塔莎看着他的背影喊:“喂,你这个家伙,该洗澡了!”
庞天德回过头来,不满地看了娜塔莎一眼,一脚踹到棉门帘上,差点摔个跟头。娜塔莎咯咯笑了。庞天德喊:“笑啥?”嘴里嘟囔,“傻样儿,谁稀罕你啊?”
庞天德走后,娜塔莎去向瓦兹洛夫中尉汇报:“情况我大致了解清楚了,我的判断,这是一支真正的抗联部队,他们说接到上级的命令越境来到这里。”
瓦兹洛夫说:“娜塔莎,你辛苦了。没有办法,我们这里,除了我,唯有你的中国话说得最好,审查工作别人爱莫能助。这么说,你已经确定他们是真正的抗联战士?”娜塔莎自信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瓦兹洛夫点头:“我刚接到军区通知,我们和中国东北抗联已经达成协议,部分抗联战士可以转入我们的远东地区,甚至参加我们的部队。至于这些人怎么安排,我们要听从上级的指令。”
庞天德在回帐篷的路上,窝了一肚子的气。由于日本*的疯狂围剿,东北抗日联军受到重创,被赶进深山密林,活动十分困难。部队长老贺率领抗联一支不足百人的部队在白山黑水间艰难地跋涉,又遭到日军的袭击,仅剩下五十余人。老贺壮烈牺牲,大伙推举庞天德为指挥。风狂雪骤,庞天德决定把部队带到黑龙江边。大伙正疲惫不堪地行进,周保中司令员的通讯员小六子气喘吁吁地跑来,传达命令:“司令员说,最近咱们抗联领导和苏联远东部队的领导举行了一次会谈,经党中央同意,决定让部分抗联战士转入苏联远东地区,你们就是一部分。苏联方面同意我们加入远东部队,军事上可以归苏方领导。”于是,庞天德带领部队趁黑夜越过黑龙江,进入苏联境内。
大伙刚走进一片密林,一队苏联士兵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冲过来不由分说地缴了他们的械。抗联的五十多个战士被推搡进一个大帐篷里。不都是共产党领导吗,还国际共产主义呢,又缴械又审问的,这都成什么啦!
庞天德回到大帐篷,战士们正议论着受审的情况。丛胡子叫喊:“审过来问过去的,当犯人啊?受不了这个气!”赵顺子嘟囔:“光审问就完了吗?还搜身呢,那个娜塔莎把我裤裆都搜到了,差点摸到我的小牛牛,太流氓了!”
庞天德沉思了一会儿说:“他们不把咱们当朋友,何苦受这个气?咱们还是打回老家去,和小鬼子拼,不能丢了中国人的尊严!”关大个子接上:“对,打回去,不受鳖犊子气!”
大伙乱嚷嚷,可意见倒是统一,一句话:跑回去。庞天德下了决心:“好,今晚都别睡了,愿意走的,下半夜跟我走,死也要死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
于是,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庞天德带领战士们又回到了中国境内。
清晨,瓦兹洛夫和娜塔莎得知中国抗联战士跑了,急忙带领苏联士兵,骑着马察看着庞天德他们留下的脚印前行,一直追到了边境。瓦兹洛夫犹豫了一会儿,决定不再追赶。娜塔莎急切地说:“中尉,中国小伙子如果遇到日本兵怎么办?还是把他们追回来吧。”瓦兹洛夫说:“那要影响到我们和日本的关系,我们和日本人之间有协议。中国人自己要走,我们并没有赶他们,责任不在我们。”
娜塔莎更急了:“看来他们是对我们产生了误会,不把他们追回来,我心里很不安。他们的武器被我们收缴了,遇到日本人怎么办?”瓦兹洛夫坚持己见:“我们不必为他们引起国际争端,撤回去吧。”
突然,远处传来激烈的枪声。娜塔莎喊:“他们遇到日本军队了,我们必须解救他们!”瓦兹洛夫说:“我们没有权力擅自作出越境的决定!”“不,他们是我们的同志,不能见死不救!你如果不愿意就请回去吧。”娜塔莎说着,策马越过边境。瓦兹洛夫看着娜塔莎远去,无奈地命令部下:“跟上去!”
这时,庞天德正带领几个战士拼命地跑,一小队日本士兵紧紧地追击。几个战士中弹牺牲。紧要关头,娜塔莎带领苏联士兵赶到,一阵扫射,消灭了日本兵。
回到苏军营地,娜塔莎把庞天德叫到办公帐篷里,严厉地训斥:“庞,据我了解,是你领着你们的人逃跑的。你不是真正的战士,是个胆小鬼,一个让我瞧不起的胆小鬼!”庞天德辩解:“我们是受不了你们的怀疑!与其让你们怀疑,还不如回到我的祖国和敌人血战到底。我们抗联战士有自己的尊严!”
娜塔莎说:“我承认,对你们的审查有些严厉,你们受委屈了。可是,受了一点委屈就要逃跑吗?你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吗?由于你的轻率,你们的一些同志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不感到内疚吗?”庞天德沉默了。娜塔莎宽容地说:“不要难过了,庞,让大家好好休息吧。”
庞天德盯着娜塔莎的蓝眼睛问:“少尉,有个私人问题可以问你吗?”娜塔莎也盯着庞天德的黑眼睛说:“可以。”“你的中国话说得很好啊!”娜塔莎嫣然一笑:“马马虎虎吧。”“你在中国待过吗?”“没有。我有个婶婶是中国人,我母亲死得早,是婶婶把我带大的,所以我的中国话说得比较流畅。”“哦,是这样。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的问题太多了!”
庞天德坚持问道:“娜塔莎少尉,你的项链怎么不见了?”娜塔莎生气道:“你为什么总盯着我的胸前?我非常恼火,我非常愤怒!你一提起这个问题我就想杀了你!明白吗?”庞天德惊愕地望着娜塔莎。“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再提项链的问题,我回答的只有子弹!”娜塔莎说着朝外走去,愤怒地一脚把个洋铁桶踢得很远。庞天德呆呆地望着娜塔莎的背影。
太阳出来了,阳光透过树枝射在林中的帐篷上。苏军战士抬了几个大木桶走进帐篷,桶里装着的热水冒着蒸汽。一个苏军战士用俄语说:“达瓦里什,洗澡,你们都必须洗澡!”懂点俄语的赵顺子听明白了,忙喊道:“弟兄们,有澡洗了,赶快脱裤子啊!”大伙欢呼着脱衣裤。
赵顺子用俄语对苏联士兵喊:“达瓦里什,我们要洗澡了,你们出去!”苏军士兵说:“不,我们要监督你们洗澡,这是少尉的命令。”
庞天德听不懂俄语,就问赵顺子:“他说啥?”“他说要监督咱们洗澡。”丛胡子笑:“他们愿意看光屁股就看吧。”大伙欢天喜地地洗澡打闹。苏联士兵抱着战士们的衣服走了。赵顺子急喊:“哎,拿我们的衣服干啥?”士兵说:“太脏了,全部烧掉!”
这时,娜塔莎掀开门帘走进大帐篷,她和几个士兵抱着没有帽徽领章的苏军新军装。战士们一阵惊呼。关大个子喊:“哎呀!老娘儿们进来了!我抗议!”赵顺子捂着下裆:“流氓!”丛胡子嘻嘻笑着:“嚷啥?看就看呗,哪个爷们儿不长着那东西?也看不坏。”
娜塔莎严肃地说:“达瓦里什,在我眼里,你们是战士,没有男人、女人的区别。很好,你们都在洗澡了,一定要洗干净。我给你们带来了药物,洗完澡后一定要涂在皮肤上,你们不要把皮肤病传染给我们的战士。就这样。”说完,放下新军装和药物走了。
丛胡子故意喊:“娜塔莎少尉,走啊?不坐会儿了?那就不送了。”大伙哈哈大笑。庞天德说:“胡子,人家还是个姑娘,别闹过头了。”丛胡子逗乐:“嗨,大伙看没看见?来不来的,天德把这娘儿们护上了,以后有好戏看喽!”
抗联战士们在帐篷里吃早饭,大伙嚷着食物不够吃的。丛胡子说:“他们也太抠门了,打马克思那边论,我们和他们也算是沾亲带故,我们大老远来走亲戚,几片面包就打发了?有这么待客的吗?”赵顺子摸着肚子说:“常言说,有心开饭店,不怕大肚汉。这几片面包吃了,肚子里像掉进颗枣。”
瓦兹洛夫和娜塔莎走进大帐篷。瓦兹洛夫问:“娜塔莎,他们吵嚷什么?”娜塔莎答:“他们在抱怨食物不够吃的。”瓦兹洛夫操半生不熟的汉语对大伙说:“达瓦里什,我们每天供应你们1公斤面包,还有少量的蔬菜和肉食,这些食品对一个成年人来讲是足够的。你们中国人怎么这么能吃呢?”
庞天德站起来说:“中尉,你感到奇怪是吗?我们在抗日战场上,不但要和疯狂的日本人搏斗,还要和寒冷、饥饿作斗争,几年来,从没吃过一顿饱饭。我们长年用野菜充饥,甚至啃树皮、吃草根,胃口撑大了,食量大,这并不奇怪。”
瓦兹洛夫吃惊地瞪大眼睛问:“达瓦里什,你们吃过树皮、草根?这是真的吗?”庞天德说:“我们的司令员杨靖宇将军战死在反法西斯疆场,日寇不理解他在断粮很久的情况下为啥还能活下来,对他的尸体进行了解剖,他们在将军的胃肠里发现草根、棉絮……”
瓦兹洛夫慨叹:“太不可思议了,中国有你们这样能忍受巨大苦难的人,不会亡国!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战胜日本人的!”娜塔莎点头:“对于这一点,我也是坚信不疑的。”
早饭后,娜塔莎走进帐篷对大伙说:“达瓦里什,全体到外面集合!”庞天德他们被带到森林深处。娜塔莎指着森林说:“达瓦里什,这是亚什克森林,它处在黑龙江边缘,附近有个小村庄叫弗亚什克,这个营地就叫弗亚什克野营,我们就在这儿驻扎下来。看见了没有?那几间大房子就是你们的宿舍,你们去收拾一下住下吧。听明白了吗?好,解散!”战士们欢呼着向宿营地跑去。
抗联战士们一边收拾铺位,一边议论苏军把大伙带到这个老林子里来干啥。瓦兹洛夫和娜塔莎走进来。娜塔莎说:“同志们,我们接到莫斯科的命令,根据我们和中共的协议,你们有些同志将要加入我们的远东特种部队。大家要搞清楚,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加入这个部队,你们先要在这个野营地进行体检和特殊训练,合格的将被留下,淘汰的要被分配到别的岗位。”
大伙纷纷议论。庞天德说:“请问,都训练些啥呀?”娜塔莎用蓝眼睛扫了一下庞天德说:“我们要在你们当中挑选机智勇敢的战士进行搏杀、爆破、情报、无线电收发、武装泅渡、野外生存等课目的训练。”
瓦兹洛夫说:“我补充一下,这个训练野营地的长官就是我,娜塔莎少尉是你们的教官。”娜塔莎环视大伙说:“当然,这支部队将来作战的目标就是日本的*,你们要不要参加,完全是自愿的。我现在是作动员,愿意参加挑选、训练的请报名。”
庞天德急忙站起来举起右手:“娜塔莎少尉,打日本人不用动员,我头一个报名!”大伙都争先恐后地报名。娜塔莎笑了,笑容很灿烂:“你们都愿意参加,看来不用报名了,那我们就从头开始吧。首先你们要经过体检,下午就开始。”
体检时,战士们分组量身高、体重、肺活量、视力、握力,甚至要检查*。娜塔莎一直跟随检查,她默默地注视着庞天德的体检,每体检一项下来,她都向工作人员询问结果,满意地点头。
庞天德最后一项检查完毕,走出大房子。等候在门口的娜塔莎拍着庞天德的肩膀说:“庞,祝贺你,你的身体每一项指标都很好,我期望你过好以后的每一关。”庞天德回首一笑:“谢谢你的鼓励。”
体检完了,大伙集合在大房子里。瓦兹洛夫对大伙用汉语讲话:“同志们,你们这些人是通过了体检的,但我要告诉你们,体检过关不说明就能加入特种部队。我们组建的是一支钢铁队伍,是勇敢者的队伍,不仅需要钢铁般的体魄,更需要钢铁般的意志。首先,每个人都必须通过搏击的考验。下面,你们就要过这一关了,把关的人就是我。好了,我们到操场去吧。”
搏击开始了。瓦兹洛夫对队列里瘦小的赵顺子招手:“你,出列,开始!”赵顺子扑向瓦兹洛夫,被人高马大的瓦兹洛夫几下击倒,淘汰出局。瓦兹洛夫又向关大个子招手:“你!”关大个子也被瓦兹洛夫击倒。一个个战士倒在瓦兹洛夫的面前。庞天德一直冷冷地看着。
这引起了娜塔莎的注意,她问:“喂,庞,你敢较量吗?”庞天德说:“娜塔莎少尉,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这不公平。我们才吃了几天饱饭?大伙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当然不是你们的对手。如果让我们的战士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我敢说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也许中尉正趴在地上找身体上的零件呢!”
瓦兹洛夫傲慢地看着庞天德说:“庞,说大话是吓不倒人的,你们的状态即使最好,也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庞天德冷冷一笑:“中尉,你太傲慢了!我们现在可以试一试,如果我把你击倒咋办?”瓦兹洛夫晃一晃膀子说:“如果是那样,今天的这项测试就取消。”“瓦兹洛夫中尉,说话算数吗?”“当然!”
庞天德跨上前来说:“好,那就开始吧。”二人开打,双方为自己的人呐喊助威。娜塔莎始终关注着庞天德的举动。瓦兹洛夫的组合拳虎虎生威,开始占据上风。没想到,庞天德败中取胜,用中国功夫“鸳鸯腿”把瓦兹洛夫击倒。
瓦兹洛夫倒在雪地里,惊异地看着庞天德:“庞,你会中国功夫?”瓦兹洛夫的手下急了,一起围打庞天德,但又一个个被庞天德放倒在雪地里。
瓦兹洛夫站起来哈哈大笑:“庞,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我宣布,今天的测试取消。”娜塔莎突然脱掉军大衣,摆出拳击的架势喊:“庞,你敢和我试试吗?”瓦兹洛夫提醒道:“庞,她的父亲以前是远东地区的拳击冠军,你要把自己的牙齿保护好了!”庞天德微微一笑:“算了吧,好男不和女斗。”
娜塔莎放下拳击的架势问:“好男不和女斗?什么意思?”丛胡子笑道:“这你还不明白?就是说骒马上不了阵。”娜塔莎追问:“骒马是什么?”丛胡子说:“就是母马呀。”
娜塔莎立刻火了:“庞,你是在侮辱女人,我命令你,必须和我打一架!”说着上前撕扯庞天德。庞天德退让着:“娜塔莎少尉,你别听胡子乱说。我的意思是,男人和女人打架不好看。如果我赢了,没啥可炫耀的;如果你输了,我也不光彩。没意思。”娜塔莎逼视庞天德:“如果我赢了你输了呢?”庞天德笑嘻嘻地说:“万一出现那样的情况,我还有脸活着吗?”“这么说,你害怕了?”“就算我害怕了,这样可以了吧?”
娜塔莎嘲笑起来:“你这个胆小鬼,太让我失望了!”庞天德笑笑转身离开操场。娜塔莎看着庞天德的背影,摇了摇头。然而她一低头,惊呆了,原来她的衣服扣子在和庞天德撕扯的时候,不知不觉全被他揪掉了。
晚上,通过初选的抗联战士们集合在大房子里,他们都换上了苏联红军的军装。娜塔莎说:“同志们,经过挑选,初步决定,你们这些人可以留在训练营了。不过要说明的一点是,这不是最后的决定,在今后的训练当中,如果有人经不起考验,还可能被淘汰出局,你们要有思想准备。下面请瓦兹洛夫中尉给大家讲话。”
瓦兹洛夫说:“同志们,今后的训练将是艰苦的,因为你们将要从事的是十分艰巨的任务。我们要对你们进行爆破、射击、滑雪、驾驶、无线电收发报等等训练……”娜塔莎接上:“还有,你们也看到了,现在的野营地很简陋,我们还要自己动手伐木盖房,建立起一个完好的训练基地。”庞天德说:“请放心,我们保证训练、建设两不误。”瓦兹洛夫说:“好吧,明天我们就要到森林里去伐木,你们可以去做准备了。”
大伙走出大房子。庞天德走近娜塔莎悄悄说:“娜塔莎少尉,我有一样东西想交给你,可以吗?”娜塔莎一愣:“什么东西?”庞天德把一个纸包交给娜塔莎:“你回自己的屋里打开吧,我保证你会喜欢的。”说罢转身走了。娜塔莎回屋打开纸包,里面是她的几个扣子。娜塔莎笑着自语:“这个调皮的家伙!”
第二天,娜塔莎和战士们一起劳动,抬着原木艰难地行进。丛胡子对赵顺子说:“没看出来,娜塔莎还真能干,不输给小伙子。”赵顺子说:“那可不,将来谁要是娶了这个娘儿们做媳妇,炕上地下的活她都能包了。”丛胡子笑道:“你小孩子呀呀的,懂啥?地下的活还行,炕上的活还得靠老爷们儿。”赵顺子也咯咯笑着:“我咋不懂?不就是造小人吗?”
下午,娜塔莎和庞天德用“快马子”锯木头,她干得很带劲,额头沁出汗珠。庞天德看了她一眼说:“娜塔莎少尉,累了吧?歇歇?”“我不累,你累了吗?如果你累了,可以换人。”“你这个人,好赖话听不出来。这是男人的活儿,我是体谅你,没感觉出来吗?”“谢谢,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也怕你累了。”庞天德又望着娜塔莎的胸前,娜塔莎说:“庞,你的眼睛往哪看?”“娜塔莎少尉,你的项链哪儿去了?”“你是不是想吃子弹?”庞天德不说话了,默默地拉锯。
晚上,宿舍里烟雾缭绕。赵顺子给大伙儿表演戏法,他拿出一方手帕,在手里团着团着变没了。庞天德笑道:“顺子,你这套玩意儿是我玩剩的。你袖子里有一根皮筋,皮筋拴着一个带窟窿的核桃,手绢塞到核桃里,缩回袖筒里了,对不对?”赵顺子一笑,给自己解围:“嘻嘻,叫你一屁崩对了。”这时候,娜塔莎走进屋子,静静地看着庞天德和赵顺子。
庞天德看着浑身上下洋溢着女性风采的娜塔莎问:“有事吗?”娜塔莎说:“没什么大事。我觉得你们这些中国人的名字太拗口了,我们的战士总记不住。给你们每个人都起一个俄语名字好吗?”庞天德说:“可以,不就是个名吗。”
娜塔莎笑道:“名字我都起好了。庞天德,你叫瓦洛佳。赵顺子,你长得太小了,叫小彼得。丛胡子,你叫斯切潘。关大个子,你叫萨沙……”
开始进入正规训练了,大伙每天除各项技能操练之外,还要上文化课,老师由娜塔莎兼任,她教俄语和做特工的有关知识。上午,大伙坐在教室里听娜塔莎讲课。娜塔莎站在讲台上说:“同志们,在课堂上,你们必须称呼我教官——娜塔莎教官。好了,现在我要教你们俄语。你们没有很多的学习时间,我们就从常用的俄语单词和简单的会话开始。”
庞天德蔫儿坏,他捅了捅赵顺子,自己不出头。赵顺子站起来说:“娜塔莎教官,俄国话我会一些,你听啊!”念顺口溜,“跨过黑龙江,说话毛子调:握手叫都拉屎,好是哈喇子少,面包黑列巴,水桶维达罗,军官戈比旦,士兵骚达子,礼拜天袜子搁在鞋里,谢谢就是死吧睡吧,再见是捣死你大娘,俄国是鲁斯给,中国是给大爷……教官,我说的对不对?”大伙笑得前仰后合。
关大个子说:“教官,你是戈比旦,我们是骚达子,一个戈比旦领着一群骚达子,太有意思了!”丛胡子嬉笑着说:“中国是给大爷,娜塔莎教官,给大爷啥啊?拿出来吧!”娜塔莎生气了:“小彼得,你这个捣乱的家伙,你把世界上最美好的语言搞得一塌糊涂!还有你们,不许胡闹!”
庞天德站起来装好人:“顺子,这是严肃的课堂,你咋能胡说八道?说啥礼拜天袜子搁在鞋里?袜子不搁在鞋里,还能揣到兜里啊?臭不臭?最可恨的是,你还要捣死人家的大娘,人家大娘咋惹着你了?为啥要捣死人家?还有你们大伙,瞎起啥哄?还问娜塔莎教官给大爷啥,给啥?要我说,应该给你们一个人一个大耳刮子!都坐好,听教官讲课!”大伙乖乖地在座位上坐好。
娜塔莎倒是没有发火,她笑着说:“好了,你们这些调皮的学生,我们继续上课。其实,小彼得说的那些俄语,都是你们给中国化了,准确的发音应当是这样的……”娜塔莎继续讲课,教大伙念单词,“中国,给达伊斯给,中国话,给达伊斯给伊兹科……”大伙七长八短怪腔怪调地朗读着,有的战士聊天,有的偷偷抽烟。娜塔莎一边领读,一边敲敲打瞌睡人的脑壳,扯下抽烟人嘴里的卷烟。庞天德像个小学生,背着手,大声认真地朗读。
娜塔莎教了一会儿问:“同学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庞天德举手:“娜塔莎教官,我可以提个问题吗?”“瓦洛佳,当然可以。”“你刚才说,在俄语里,妇女叫马达姆,对吧?有个问题,为啥马达姆结婚之前都很苗条,腰是腰,腚是腚,可结婚以后都胖得像酒桶一样,个个像抱窝的老母鸡?”娜塔莎尴尬地耸肩:“这个,这个我也搞不明白。”
庞天德说:“是不是她们嫁了人之后,就不爱美了,胡吃海塞,所以个个吃成大胖子?”娜塔莎连连摇头:“不,不,你说的不是事实。我们的妇女都很爱美,她们在饮食上都很节制,她们胖起来,也许是因为气候和水土的关系,也许是人种的关系。”
庞天德说:“哦,你说的也许有道理。那你以后要是结了婚,会不会也能胖成老母鸡?”娜塔莎大方地笑着说:“这个,我也说不好。”庞天德假装忧虑:“娜塔莎教官,我真为你的将来担心,你现在这么漂亮,结了婚就会变成那个样子,不发愁吗?”娜塔莎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爹妈给的身子,有什么办法?”
庞天德说:“娜塔莎教官,为了保持你现在漂亮的样子,我建议,你永远不要结婚,真的,我这是为你好。”娜塔莎终于生了气:“瓦洛佳,你太过分了!”
庞天德一脸正经:“教官,你还想结婚吗?那也可以,我建议你换换水土,嫁给中国人。我保证,你要是给中国人做媳妇,会永远这么苗条、漂亮。听我的,没错。”娜塔莎气得合上教案说:“你这个调皮的家伙,我再也不会理睬你了。下课吧,这课程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了!”说着,夹起教案走出教室。
赵顺子悄悄地跟出教室。关大个子说:“天德,你今天是有点过分。你说马达姆胖可以,咋说起人家嫁不嫁人的话来?”丛胡子说:“天德,她以后再也不会理睬你了。”庞天德似乎胸有成竹:“不会,我没说错啥,都是为她好。”这时赵顺子跑回教室喊:“庞哥,娜塔莎找你谈话,在小树林里。”庞天德一笑:“我说啥来着?她不会不理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