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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铁锤带两位兄弟于8日晚前往断崖探路,到9日四更后才赶回补充兵团军营。眼见他们仨衣裤虽多有刮划,或见血痕,但还算是囫囵个儿地回来了,挂怀整宿的温宁放下心头大石。
韩铁锤见温宁关心,颇为欢喜,又想到她本就受过重刑,熬上两晚基本没合过眼,心疼之情溢于言表。他告诉温宁,他们发现断崖上果然有前人留下的踩踏和支撑痕迹,延顺这些痕迹,花了近三个钟头总算成功爬上断崖,下山又用了一个钟头。为免目标过大,仅有韩铁锤一人潜入特校内部,二岔子和三大炮留在堡垒旁等候。
温宁在韩铁锤三人出发前,绘制出特校的平面图,韩铁锤背诵后差不多牢记于心。他最先进入的,当然是管理层女教工宿舍,发现这一小院已然被胡仁儒新带来的士兵占用了,惟独朱景中和蒋蓉蓉居住的房子横死过人,倒还没有士兵敢住。
因为天色已晚,韩铁锤心中盘算一番,径直潜往隔壁的秦立公住所,果然,胡仁儒老实不客气地鸠占鹊巢,正与一名心腹亲信谈话。韩铁锤伏在窗下,将二人对谈听得清楚明白,惊出一头冷汗。
原来,这二人商谈的是,如何将关在防空洞监牢里的特校管理层全部弄死。正如温宁所估测,他们的目标是将特校管理层全部替换为日谍,自戴笠否决就地枪决的方案,方太太暴露后,杀心早起,磨刀霍霍,只是杀人的计划务必谋划周全完美。二人商议许久,终于定下一计,次日将处决的消息放给被关押的六人,然后在防卫上故意露出破绽,诱引六人破釜沉舟越狱。在越狱过程中,明正言顺将六人诛杀。
听完墙角,韩铁锤又往防空洞监牢旁转了一圈,发现防卫森严,根本没法混入,加上挂记刚刚探得的消息,不敢留连太久暴露行迹,便原路返回。
听过韩铁锤的叙述,温宁十分焦急,“如此狠毒的计划,可惜一来我根本没有渠道当面向戴局长汇报,二来就算连夜赶往重庆,向他汇报,他也未必相信,且误了时间,特校中人早就遭了毒手。”
“嗨,遭了毒手就遭了嘛,反正他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觉得你应当马上打电话给你们戴局长,走,到指挥中心去,那儿有电话。不管他老人家现在信不信你的话,明天出事验证后就会信了,日谍的阴谋当然就此破败,你也算完成了使命!难道……” 韩铁锤贼兮兮地看着温宁,“你舍不得乐弈那小子?”
温宁没好气地瞅他,“你思考问题怎地还这样既简单又狭隘。怎么知道我这通电话可以直连戴局长,没人窃听?一旦你冒死打探的消息泄漏,胡仁儒临时改变计划,我们将在戴局长面前失去信任,完全处于被动,更加难以应对日谍阴谋。反而,现在知已知彼,立足自救,倒有几线生机。”
韩铁锤臊得吐了下舌头,“行,我的信仰和领路人,我错了,全听你的,你说,下步咱们怎么办?”
温宁拉开帐篷布帘,又垂头看表,“五点半,过一会儿天就亮了。胡仁儒要散播消息,最快得在早餐时候,然后再一点点露出防卫的空档。谋划越狱的话,最早起心的,可能会是三个女人,她们都怕死。但能够实施、具备战斗力的,现在大概也有乐弈和王泽,所以这空档应当是故意漏给他俩,让他俩容易操作的。发现了空档,以乐弈的性情,会耐心琢磨推敲,谋定而动,所以越狱的时间不会太早。最佳时机,嗯,应当在午后看守容易倦怠之时。晚上容易方便行动,但以他们的判断,防卫会更加警醒。”她扳起手指算了算,“现在,我们最多还有八九个钟头的筹备时间,除去铁锤你们从断崖潜入特校所需的时间,仅有不到……”
“昨晚我们是第一次从断崖攀爬,”韩铁锤截断温宁,“路况不熟且是夜晚,白天的话,我们只需要两个钟头!”
“那就满算,我们有六个小时筹备。”温宁果然地说:“不能再耽搁了,走,咱们是要去作战指挥中心,不过不是打电话,是惊扰一下潘司令。我昨晚看见,他宿在了指挥中心。”
“他那是不太放心我,虽然对我干啥看上去不闻不问,其实关心着呢。干爹疼儿子嘛,就这样。”韩铁锤不无得意,二岔子三大炮哇哇应和。
温宁含笑道:“为今之计,只能两路夹击。你们兄弟三人从断崖潜入特校,还得一支明刀明枪的队伍在校外呼应,一旦里头打起来,外面的就往内冲,里应外合。现在就是发挥你才干的时候,帮忙说服你干爹,派兵支援咱们的行动!”
韩铁锤说:“小意思,瞧我的!”
让二岔子三大炮留营休息,温宁和韩铁锤来到指挥中心,叫醒了潘万军。
潘万军披搭外衣,坐在行军临时床架上,耐心听完温宁对现下特校形势的说明,断声摇头道:“小温,铁锤是我干儿子,他要救你,行,就你一人,哪儿都有人情,不违反咱们部队与你们军统间的交往规则。可是,现在你朝我借兵,要救那么一大杆子人,这就有问题了。且不说对人事科副科长身份判断,你是否拿得准,就当你拿准了,可我派出士兵,师出总得有名吧?我补充兵团的人,凭什么往军统特校内冲杀?传出去,往小里说,是戴局长的面子没地方搁,他那手段,自然会设法让我这个人没地方搁!往大里讲,是军队与军统之间的冲突,足以惊动委员长!小娃娃家家,想到哪就是哪儿,晓得这桩事的严重性吗?”
韩铁锤急得跺脚,“哎呀我的干爹司令,现在是救人的大事哇,把人救出来,那姓戴的老板敢不感激你,他要多话瞎搞,我冲到重庆锤破他的脑壳!”
潘万军冷哼,“就凭你这沉不住气的家伙,隔重庆还有三百里,脑壳没了还不晓得!”转向温宁,“这段时间以来,你们军统跟我兵团互有往来,你们朝我借过电台,也帮我们处理过病员,诬陷过我干儿子杀人,也帮忙澄清过,还有一些误会,都不提了,烂帐没必要重理。总归一句话,兵团不亏欠军统的人命,你们特工像蟑螂满天飞,我们的兵员像蚂蚁地上爬,各自有命,各安天命。凭什么拿蚁命换蟑螂,还惹一身臊?!”
“潘司令,您说到蟑螂和蚂蚁,我认为,我可以与您辩上一辩。”温宁肃立于潘万军面前,仔细听清他每一句话,总算找到插言的关碍,“您也知道,战火正在国家的土地上焚烧,这场战事看上去茫无边际,不知何时能赶跑鬼子,重建家园。您觉得,在旷日持久,刀枪炮弹横飞的战事中,决定战事走向的最关键因素是什么?”
“当然是我中国人团结一气,浴血抗敌,决不屈服的决心!”潘万军不假思索,铮铮言道。
“您说得没错,人心,是决定国家兴衰、战争成败的关键因素。可是,人心是由什么组成的?”温宁声音清脆,沉颜相询。
“由什么组成?”潘万军翻起眼珠喃喃自语。
“是人。”温宁替他回答,“没有千千万万的人,哪来的千千万万人心。就像司令您提到,蟑螂和蚂蚁,看上去横天掠地,生得微小,死得卑微,恰若无数战斗在敌后的军统普通内外勤人员,为探听传递最基础的情报,化身为店铺伙计,富贵人家的女佣,酒店的勤杂工,干最卑贱的差事,殉难在最阴暗的角落;恰若您麾下无数你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士兵,冲锋号响起,冲在最前线,大多数填了炮弹。这些人,这些您嘴里的蟑螂和蚂蚁,是这场战争中最重要的资源,他们是人,是人心。在我看来,所有为保护自已人所作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因为,放弃他们,就如同放弃我们自已!”
潘万军面色渐渐沉肃,温宁所言让他深为震动。
“司令,请您出兵吧。中国人,必须自救互救!”温宁留意到潘万军神情的变化,不失时机地继续说道:“至于您说师出无名,我已经想到了办法。您派出的,并非补充兵团的士兵,而是警备司令部的士兵,作为特校工作人员,我是苦主,向您请求援助——特校内有骚乱发生,请求警备司令部出兵平乱!”
潘万军猛地一拍床架,“什么平乱?!老潘出兵,还扯那闲的理由?老子就是派兵冲击特校啦,戴笠还能把我怎么办?老子在这旮旯里憋闷好久,今天非得爽一把,跟鬼子玩一局!”
韩铁锤喜形于色,“还是我干爹有气魄!咱们就上阵父子兵,跟鬼子玩局大的!”
潘万军说:“把孙楚召过来,这件事,交给他办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