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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两个小时,罗一英也被拉回监室。她挨的是鞭刑和电刑,不过一来身子骨硬朗,二来曾经刑讯过犯人,摸索到几点减轻受刑伤害的窃门,被拉回来时看着半死不活,待士兵一走,她居然还能朝旁边的三个女人调皮地眨了下眼。
当然,在她被拉回来的途中,大家也听到了王泽的怒吼。下一位被审讯是他,他看到罗一英受了重刑。
何曼云见罗一英回来,喃喃道:“待会儿,再要轮到我,我去翻供!”
罗一英喘息着说:“得了吧你。咳,都说过的……话还能翻过来?不如保持体力、精神。咱们……咱们四个人中间,总得留一个能动能跳……”
温宁说:“等审完王泽,下一个轮到的……肯定是校长。校长的本事,会拖胡仁儒很久。所以,咱们都养养神,歇一歇。”
再到差不多接近晚餐时间,那两名接受何曼云“拜托”的士兵,伺机与吃过晚餐的士兵换了岗。
四个女人在静默和忐忑中各自发呆许久。
外头的嘈杂喧闹声响起时,温宁正在迷糊和昏迷的漩涡中摇晃旋转,何曼云将她摇醒,说:“守门的士兵在议论,外面小树林里,起火了!”
温宁大喜,精神一振,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计策成了!
其余几人见温宁面露喜色,纷纷低声询问究竟。温宁便爬至她们中央,低声简要说明了因果。惊喜之余,蒋蓉蓉又愁眉苦脸道:“放火只能让外面的知道特校……出事,万、万一没人当回事,不来理睬,白搭……”
何曼云含笑娇柔地白她一眼,“你傻啊。咱们是被拘住了,但石州城内的联络点上,还有行动队员啊。他们中间稍有机灵些的,应该会来探个究竟,咱们就有机可趁了!”
罗一英却缓缓摇头,“这招恐怕行不通。你们不知道……联络点定有纪律,只听命令不打听,不能擅离岗位。就算有大胆的跑来学校打听,只怕也是进来一个赔一个,又落进胡仁儒的套子里!”
蒋蓉蓉咬牙道:“姓胡的这招……真狠,为了整咱们,什么都不顾……万一,城内有,有日谍或者共党……阴谋活动,咱们又是一桩失职大罪!”
“别急,别急。”何曼云又是微笑,“小温定下计策,必定留有后手。谁都可能不会理睬咱们,但补充兵团的韩铁锤,对小温可是一往情深,正愁找不着借口每天瞧她一眼,看到特校失火,一定会来的!而且,以他那个性脾气,胡搅蛮缠一通,正可以克制胡仁儒那种伪君子!”
温宁确实打算以韩铁锤作为说辞来应对,将孙楚掩饰过去。何曼云正好替她解释得到位,她含笑娇羞地点了点头。
这一晚,或许因为秦立公拖延胡仁儒时间过长,或者因为胡仁儒忙于指挥灭火,竟然没有再进行第二轮刑讯。监室里的四个女人,在相互抚慰勉励和忍痛半睡半醒中,迎来了新的一天,9月7日。
当日的开端不妙。温宁等人正在监室啃着干硬的馒头早餐时,帮忙烧袱子换岗回来的两名士兵,突然被押走了。
蒋蓉蓉有些紧张,“他们被带走了,会不会,昨晚的……事情暴露了?!”
温宁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件事,如果胡仁儒……要彻查,必定可以查出。一英,你不是……说过,昨晚他俩回来的时候,军帽和脸上……都有落叶和烟灰?”
“那怎么办!”蒋蓉蓉急道:“他们一定会,会咬出咱们!”
罗一英不以为然,“难道咱们不施计报讯,他就会放过我们?别天真了,咳,该怎样……就怎样!”
蒋蓉蓉转动着眼珠子想想,放松了神情,“你说得有道理。”
说是不怕,其实诸人心中难免不安,无法估料报讯是否奏效,更不知下一步胡仁儒会祭出什么更无耻残忍的手段。如此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忽有一名中士行至监室铁门前,喊道:“把温宁带出来!”
室内众人立即紧张起来,罗一英忍痛爬起,说:“为什么带她走?”
中士傲慢地瞅着罗一英,“带谁走,还要跟你汇报?!别以为你们还是趾高气扬的干部,现在就是阶下囚!”
何曼云一个箭步挡在温宁身前,“不关她的事。请士兵兄弟烧袱子,是我的主意,带走我!”
蒋蓉蓉也四脚壁虎似爬到温宁身前,嚷道:“对,是我们大家的主意,要抓一起抓,要审……一起审,一起……受刑!”
温宁急道:“喂,你们别犯傻!”
蒋蓉蓉看向温宁,一脸恳切,“不是犯傻,像说的那样,一条船上……你是我们的……主心骨!”
中士狞笑道:“不是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捶破皮?你们唱的哪一出姐妹情深?行,你们都抢着认罪,全部绑上,押往审讯室!”
四个女人均被铐上脚镣,却不影响她们相互扶携着走进审讯室。一边走,温宁一边仍低声怪责罗何蒋三人,道:“等会儿,我来……认罪,不许抢……留得青山在……还有……现在这种情况,只怕‘执棋’就是余南了……要争取留下性命,把这个……消息传到本部……还有,如果谁能先逃出去,剩下的,要学会……服软,拖延时间……”说到“余南”二字,她黯然伤怀。余南的出走,和胡仁儒的突然到来,似乎存着某种因果联系。她的离开,太过及时了。
正悠着喝茶的胡仁儒看见被押来的四人,阴笑道:“难得,往常听说你们天天吵闹,现在居然结成同党。”拍案而起,“结成同党,一起对抗组织调查!”
温宁道:“你,包藏私心和……祸心,能代表组织?”
胡仁儒侧目看向温宁,“小温,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强的带动力。不过,你们对抗组织又如何,使些不上台面的小伎俩往外头报讯又有什么用?瞅瞅,是不是想学这三个人的死法?”
温宁等人顺着胡仁儒所指看去,审讯室老虎凳后的角落里,并排放置三具血淋淋的尸体,其中两具是烧袱子的士兵,另有一具,则是老李头。何曼云那些金灿灿的首饰,滑落在尸体旁。
温宁变色的同时,心怀愧疚,没想到胡仁儒如此心狠手辣,对自已带来的人也痛下杀手。
罗一英失声道:“为什么杀老李头,他碍你啥事?他是军统老人,一把年纪还在为国效力!”
胡仁儒冷笑,“你们好计策,美人计,哄得这两个傻兵烧袱子引起火灾,闹得昨晚半夜,就有人鬼鬼祟祟在校外打探消息。这门卫老头早被看管起来,我也好心告诫过他,老实些别乱动乱说。可他偏偏不听招呼啊,仗着对学校熟悉,半夜趁我的人打瞌睡,想从一个狗洞爬出去传消息。好在发现及时,一枪打死不冤!”
四个女人均是一脸悲愤,罗一英简直想冲上去打胡仁儒,可惜被两侧士兵手中的枪逼退。
“你们别忙着为死了的人报不平,不老实交待,黄泉路上,他们等着你们!”胡仁儒喝令将四人背靠背捆在施行鞭刑的铁杠上,扬起皮鞭,道:“交待吧,这条美人计,是谁想出来的?”
“我!”温宁抢声斩钉截铁地说。
“我!”
“我!”
“我!”
没想到,其余三人也毫不犹豫地争抢回答。
胡仁儒笑得狰狞:“真是讲义气的好姐妹。不过,今天的玩法变了。我会先捡一个人受刑,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其余的全部给我观刑。哪一个先来尝尝滋味。”
“胡副科长……”何曼云正准备挺身当先,温宁开口道:“早在本部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学数理的……所以,昨晚的计策,只有我能够……想得到。”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胡仁儒指向温宁,“那就是你了,也行,传出去没人说我徇私情。这一屋子里刑具,你先挨个走一遭吧。”
胡仁儒令士兵将温宁从铁杠解下,牢牢地绑在老虎凳上。老虎凳这种刑具,看上去简单轻松,实质比鞭刑的痛苦更甚。它使用杠杆原理,通过牵拉反向弯曲受刑者的双膝关节,对受刑者造成极度痛苦。且这种痛苦时间持续长,不容易昏厥,全身又被牢牢捆绑,连挣扎的可能也没有。温宁日常锻炼较少,韧带不够柔软,腿下的砖头增加到第三块时,已然大汗淋漓,牙关双唇渗咬出血。将观刑的三名女子看得泪水涟涟,不住地怒骂胡仁儒。胡仁儒竟毫不恼怒,倒似温宁越痛苦,她们骂得越凶,他越有成就感。
通常来说,腿下垫至三块砖头,已至人体极限,胡仁儒见温宁仍然摇头不肯说话,神情愈加凶恶,喝道:“加第四块!”
话音刚落,一名士兵跑进审讯室,报告说有电话。
胡仁儒此时也忙得额头冒汗,喝道:“什么电话,除非戴局长,否则一律不接!”
士兵说:“是……警备司令部司令长官的电话。”
胡仁儒怔然片刻,抹一把汗,“噔噔噔”走出审讯室接电话。
他接电话耗用近一盏茶功夫,回来时眉上掩一抹阴云,拿起桌上狠狠往肚里灌,谁知士兵讨好,刚刚添了开水,顿时被烫得失手摔了杯子,舌头上冒起两个大燎泡。罗何蒋三人方才还在为温宁伤心,乐得哈哈大笑。
胡仁儒铁青着脸,凶神恶煞,逼近被捆在老虎凳上的温宁,一把提起她的旗袍领口。
罗一英说:“你干什么,别乱来!”
胡仁儒阴恻恻一笑,蓦地又松开手,将温宁上下打量,“真没想到啊,温宁,有你的。什么时候勾搭上潘万军的儿子,成为他的准儿媳妇,难怪看不上……哼哼……”
温宁听得一愣。
“行啊。”胡仁儒拍拍手,在室内踱来踱去,“潘司令亲自开口朝我要人,我敢不放?他手里可有上万大军呢!”挥手令士兵为温宁松绑,满含讥讽和不甘地说:“你走你走,你的未婚夫在校门口接你,等你回去商议你们的婚姻大事!”霍然转向罗何蒋三人,呲牙一笑,阴森森的,“方才还同气连枝,你们一起合伙报讯,温宁最聪明,找到机会脚底抹油先溜了。你们几个,还要继续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