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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身经百战,朱安世恐怕会控制不住他的膝盖,他真的想立即认输,拍拍屁股走人。
你俩自己玩吧,朱某一介凡夫俗子,就不再掺合了。
天大地大,朱某还找不到一处安身之地吗?
东闾方,霍绾君,朱某记住你们了。
再见,再也不见。
可偏偏耳边听到东闾娘子竭力压制的惊呼声,朱安世不知为何,不情愿丢这个人,他宁可被这个来历诡异的东闾方打的满地找牙,也不愿意在东闾娘子面前认输。
这是我颍川大侠的风范。
朱安世在被东闾方重重一拳击飞出去时,在半空中这么想。
紧接着,他闭上眼睛,等着被摔得头晕眼花,找不见北。
昨天夜里,是他忍不住闯了别人的院子,试图刺探别人的秘密,今晨又在东闾娘子面前揭底,有此一报,朱安世一点都不觉得过分。
只是……
他想,那个白糯的东闾娘子,会为他惋惜么?
猛地,他被一只手在腰间轻轻托住,下降的态势被稳住,接着他便嗅到了微微的香气,人就紧跟着被扶着稳稳立在了地上。
一个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颍川大侠承让了,我师兄并无恶意,他在终南山上,甚少与人比试,没轻没重的,请大侠不要见怪。”
是霍娘子将他接住,没有让他当众出丑。
这一对师兄妹,行事做人他都看不透,但他服了。
朱安世闭了闭眼,再睁开来,就对着东闾方施了一礼:“技不如人,朱某佩服,不知道可否收在下为徒。”
“……”
怎么又来。
今日纠缠的对象换成了小师兄了。
霍绾君实在没有办法理解朱安世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认赌服输,自然是光明大气,但是动不动就要拜师,又算什么。
东闾娘子也张着嘴,吃惊地看向义子。
颍川大侠的名声深入人心,即便是朱安世连续两次败给女儿,她都觉得是颍川大侠的运气不好,女儿侥幸得了手。
古往今来,英雄的家人都很少将英雄当成英雄。
因为朝夕相处,因为什么都是自然而然,因为离的太近反而看不清。
现在,东闾娘子再也无法否认,兴许两个孩子真的从终南山学会了不少东西。
只是……
一脸无奈的东闾方挠了挠脑袋,憨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朱大侠,我上次就说了呀,这是师门秘辛,不能轻易外授的。”
终南山下,总是有各方慕名而来的方士,在山下求着见一眼李真人。
不是谁都像小师妹那般好命。
东闾方帮着师兄们打发的多了,早已经有了一套经验。
朱安世失望地叹了口气,默了一默,接着又突然振奋精神,“东方大侠,自此之后朱某便觍颜跟随左右,为您牵马扶镫。”
“……”
这是要用坚持不懈的执着来感化东闾方吗?
“这不合适吧,”霍绾君先清醒过来。
“对啊,朱大侠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怎么可以如此,可以如此……”东闾娘子说不下去了。
朱安世转过身,对着东闾娘子拜了一拜,“义妹,从今天起,我便要叩扰了,你就当我是东闾家的仆人吧。”
东闾娘子快要跌到了,“哪里有让义兄做仆人的,颍川大侠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别……别见外。”
说完,东闾娘子就后悔了。
这位颍川大侠若是真的常居此处,她一个和离了的带着孩子的娘子,低头不见抬低头的,是不是不太妥当?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看着颍川大侠如此……如此低微。
气氛诡异之间,大奴就来通报,中常侍带着小黄门上门,请霍绾君立即入宫觐见皇上。
东闾娘子没有心情再去想朱安世,眼下最让她牵心挂肠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绾君,你……”东闾娘子不安地揉搓着衣角。
“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霍绾君让母亲先去应对片刻,自个拐回院子沐浴更衣去了。
看着东闾娘子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向厅堂,好像有要冲出来吞了她的老虎一般,朱安世心生怜惜,叹口气:“可怜母亲一片心啊。”
东闾方莫名奇妙,“难道朱大侠思念母亲了?”
“哎……”朱安世点点头,眼眶突然有些湿,“若是少侠没有什么差遣,朱某还有点事,要先告辞。”
看着朱安世迅速离开的背影,东闾方挠了挠头。
朱安世这个年纪,若是折算成兽类,已经是一只成年的吊额白睛虎了,虎崽子只有在幼年时,才离不开母亲。
等到长成,母虎就会将孩子遗弃,这样孩子才能独自成长,寻找到属于自个的一片领地。
东闾方实在是弄不懂这位朱大侠,怎么一大把年纪了想母亲。
他的母亲,早已经找不到了。
东闾方耸了耸肩。
小师妹的母亲就是他的母亲,小师妹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
中常侍和小黄门在东闾家闷着头喝了半个时辰的茶水,才等到了一身道姑打扮的霍绾君。两方见面,并不多说,匆匆就往外走,东闾娘子不放心,追了出来,正瞧见女儿上了宫中的车驾。
东闾娘子的眼泪就要滴落下来,又怕不吉利,勉强忍住。
看着车马远去,东闾娘子软软地靠在门边,一动不动,像是没了魂。
“义妹,大冷的天,你站在这里,莫要被风吹了,”朱安世想想不妥当,又走了出来,正巧看到东闾娘子这个样子,忍不住上前劝慰。
“我的女儿……”东闾娘子哭开来。
朱安世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看,生怕有人看到了。
这瓜田李下的,可真说不清楚。
怕什么就来什么。
隔壁的门打开了,霍家的大奴出来了,一眼瞧见东闾娘子在泣涕,朱安世一身短襦,站在对面,虽然不明所以,霍家大奴还是深吸了口长气,眼神不善,喝问:“东闾娘子,可是此人冒犯了你么?”
朱安世肝都要颤了。
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我可是鼎鼎大名的颍川大侠,你知道你这是在冒犯我吗?
以前冒犯我的家伙,都不用我亲自出手,就没命了。
……
东闾娘子收了眼泪,怯生生地瞧了眼朱安世的脸色,这才说:“这是我的义兄,颍川大侠。”
霍家大奴虽然久闻颍川大侠的侠名,确是没有见过真人的。
狐疑地看了看朱安世,像是昨日在东闾家的席面上见过这个人,霍家大奴这才敷衍地施了个礼,“冒犯了。”
朱安世板着脸,施舍地颔了颔首。
东闾娘子强打精神问了几句夏姬的情况,便合上门,低垂着头,恹恹地朝内院去了。
只丢下,颍川大侠一个人,独立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