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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夜垂下眼眸,擦了下眼角,为什么回心姐姐说出来的话,永远和其他人不一样呢。三月初三是上巳节,可是道士却说,按照他们南方的习俗,这一日都要在门口放鞭炮,驱逐鬼魂的。
她娘之所以生他坎坷,还难产大出血差点失去性命,皆因他是恶灵转世,命中注定克爹娘。可是他爹是威武大将军,阳气正盛,所有的苦难便落在娘身上。父亲听完后看他的目光都彻底变了……
只有恨,不再有一丝怜悯。
黎回心看出欧阳夜想哭,她怕小东西觉得自个没面子,故作没看出,笑脸盈盈,她想起上辈子的一句话,看向欧阳夜,郑重道:“夜哥儿,你知道吗?这世上许多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对和错,什么选择都会有两面性,所谓福祸相依、塞翁失马、说的都是这样的故事。愿意你好的人、鼓励你,看不得你好的人、毁灭你。我们不能让在乎自己的人失望,所以努力生活。更不能让怨恨自己的痛快,更要努力生活。我们过的是自己的日子,有些时候,对敌人最大的残忍,不是死亡,是漠视、是在他们面前,活的更加精彩、甚至、让他们无路可走,别无选择的只能对你低头,然后摇尾乞怜、嗯?”黎回心眨眨眼睛,正色中部失一抹可爱。
……
欧阳夜扯了下唇角,轻轻一笑,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下回心姐姐越发圆润的小脸蛋,道:“我会很快长大的,回心。”
黎回心怔住,突然觉得欧阳夜的眼神莫名的低沉深邃,她甩甩头,小屁孩罢了,自个想多了吧。她猛的意识到什么,这家伙居然捏她脸,放肆!
黎回心不客气的扬起手作势要拍他,欧阳夜却迅速躲闪开来,眼睛眯着,流露出几分闪烁的光。
黎回心白了他一眼,说:“你再胡闹我真怒了。”
欧阳夜哦了一声,道:“我方才擀面擀多了,要不要给皇后娘娘送过去尝尝。”
黎回心犹豫的摇头,说:“不用了。”其实她还是有忌讳,母亲独自的孩子来之不易,不管起初喜欢与否,好歹都快三个月了,若是又流产可太伤母后身子,还是谨慎起见吧。
欧阳夜说完就后悔了,他终归姓欧阳,他做的东西,回心肯定不会让白皇后入肚的。只是方才太高兴,就逾越起来,完全忘记彼此之间的沟壑。
黎回心见他情绪瞬间低落下来,脸色尴尬,忍不住解释道:“其实不是怀疑你什么,而是咱们没必要牵扯其中对不?父皇现在对母后的饮食方面都很注意的,万一又赶上上次的事情,你被利用,哪个心思坏的人将注意打在你身上,即便不是你错,夜哥儿百口难辨,我跟着也着急。”
欧阳夜没想到黎回心这般替他考量,心里暖洋洋的,立刻扬起一抹笑意,说:“回心真好。”
“叫姐姐!”黎回心板着脸订正他。
欧阳夜垂下眼眸,死活不开口。墨宁小碎步走了过来,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起来了。”
“啊?”黎回心一怔,抬起头发现母后挺着大肚子由远及近。父皇在身后拖着她的腰,一脸焦急的劝着什么,总之是母后应该是没搭理他,表情极其淡定。
欧阳夜陪同黎回心迎上去行礼,黎孜念看了一眼桌子上空着的碗,道:“我就说囡囡是刚吃过长寿面,你母后不信,偏要强撑着去厨房给你下碗面。”
黎回心感动莫名,说:“母后,你真好。”她本是想扑进娘亲怀里,想起那个肚子,立刻不敢再往前,说:“母后,夜哥儿给我做了手擀面,然后放了点卤肉,还挺香呢。儿臣觉得很开心。”
白若兰望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感慨道:“丫头十岁了呢。”
“恩!”黎回心挺了挺胸,站得笔直,说:“母后,儿臣公主的气势还不错吧。”
白若兰无语,道:“爹娘面前,无需气势。有娘和弟弟在,囡囡再也不用操心了。”
黎回心挑眉,说:“娘为何知道是弟弟?”
白若兰皱起眉头,道:“娘有你一个女儿便已经足够了。最好是个男孩,一定是个男孩吧。否则如何保护我的囡囡。儿女双全,也算是吉祥,可以凑个好字,省的别人非议我的囡囡。”
黎孜念听他开口闭口都是女儿,有些心伤,不过好在将肚子里那个当成自个孩子了,他们的关系终归会越来越好,慢慢来。
他目光复杂的望着女儿,记忆中团字样的孩子转眼就长成了大姑娘,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敢往自个怀里扑呢。可是现在因着两个人偶尔因为若兰争风吃醋,竟是许久没谈心了。
黎孜念感慨,这可是他亲生闺女啊……
黎回心发现父亲目光忽的又温柔起来,浑身打了个冷颤。他爹精分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转眼间,春暖花开。黄晓晓和方浩宸大婚,黎回心带着欧阳夜前去凑热闹。
夏静行如今住在宫里,拿着女官月例,做的事情其实和宫女类似。不过黎回心将她当成闺蜜,并非罪臣之女。
夏静行往日里在京中女眷名声不差,属于女孩子们都觉得特可靠的那种大姐姐类型。所以夏家虽倒了,碍于夏静行的存在,竟是没人落井下石。
夏家小四房被斩立决,小五房流放的时候男主人去世,基本上有罪的都没了,唯独剩下并未获罪的三房。考虑到今上打击的对象明明不是永安侯府,夏静行还是公主殿下近身第一女官,说话很有分量,而公主殿下是皇后娘娘的心头宝,皇后娘娘又是皇帝陛下的主心骨,于是关于永安侯府的爵位日后如何,许多人都拭目以待。
若是真复爵、还是因着夏静行的缘故,那么朝堂上的格局又会有所改变。这岂不是说明,公主殿下和皇后娘娘母女,足以左右朝政了?
要是皇后娘娘再生了儿子……
大黎官场,将会全部重新洗牌。
黄晓晓听闻公主殿下来给她做面子,臭美的不成。她一早被折腾起来浓妆艳抹,顶着凤冠脖子疼的不成,可是一想到要嫁给那个英俊伟岸的老男人,顿时心花怒放。
黄夫人见女儿一副迫切的模样,心底非常惭愧。也不晓得方家受得住她闺女吗?她倒是宁愿方家别起复呢,这加大了女儿被赶回家的可能性。
“娘,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黄晓晓不高兴,说:“别人家母亲嫁女儿都恨不得心疼的哭个泪流成河,您倒好,发什么愁呀。”
黄晓晓的小弟弟今年六岁,搭话道:“娘肯定是怕姐夫不要姐姐了,担心三日后回门姐姐就被退回来了。”
黄晓晓脸颊通红,随手拿起一个胭脂盒扔过去,说:“黄清,你是不是找打啊。”长宁侯府这一代女孩都是叠名,女孩全是带水字庞的单字。据说是当年老侯爷请佛祖示意,批出来的签。足以兴旺长宁侯府,让长宁侯府重振□□时期的雄风。
胭脂盒准确无误的砸到了黄清额头,鼓起了个包。
黄清顿时泪眼模糊,看向母亲,哭诉道:“姐姐又凶我……还动手。”
黄夫人气的不成,刚要开口听闻公主殿下已经到了院子里,于是咽下这口气,立刻迎驾。
黎回心自是不让他们客气,望着红光满面,被装点得艳丽无双的黄晓晓,赞道:“美若天仙。”
欧阳夜撇嘴,面子上依然附和公主殿下,说:“估摸待会方家大郎见到,会看傻的。”好话谁不会说呢,回心姐姐高兴就成。他本是不应该进出嫁女后院,不过谁让他跟着黎回心,大喜日子没人敢触霉头,便无人提及。
黄清行李后委屈的哭着,呜呜呜呜的……
黎回心看过去,诧异道:“这是你弟弟吗?怎么哭的这般伤心。”
黄清刚要告状,便被黄夫人拦了下来,伤感道:“唯一的姐姐要出嫁了,小孩子便难过起来。”
黄清郁闷了,男人婆姐姐出嫁很兴奋好不好!于是小孩子觉得太委屈了,泪奔的跑出屋子。
黄晓晓大言不惭嬉笑道:“哎呀,脸皮薄,跑了!”
……
黄夫人对女儿都彻底无语了。她是怕公主殿下对女儿品性有看法才这般说,毕竟女儿和公主殿下关系好,她这个当娘的也觉得有面子,于黄家亦有好处。
时辰尚早,黎回心见她还在上妆,说两句话后便协同夏静行去前面寻熟识的姑娘说话去了。她娘大肚子,无法出席。舅母镇南侯府李夫人却是带着闺女们都过来玩呢。
公主殿下走后,几个年轻女孩都跟着一起离开,企图可以巴结着说上话。屋子里顿时安静不少,黄夫人望着女儿内心无比纠结,嫁不出去的时候着急,现如今嫁出去她也忧心。
黄晓晓对着铜镜中容颜娇艳的美貌女子甚是满意,看到母亲出神的目光,道:“娘,你给我的小册子,单独留给念香了吧。”念香是她的陪嫁大丫鬟。
黄夫人一愣,道:“你问这个干吗?我让王嬷嬷收起来了。”王嬷嬷是黄夫人给女儿安排的陪房妈妈。
黄晓晓脸上一红,说:“那种东西给嬷嬷合适吗?”
黄夫人无语,道:“那给个没出阁的大丫鬟就合适?”
……黄晓晓嘟着嘴巴,道:“我还想着待会在喜房里偷偷学习下,好应付洞房花烛。”
黄夫人恼羞,这哪里像个姑娘家说的话?那小册子就是洞房小黄书,上面的图都是关于房事的,她这个讲解人都觉得害臊,没想到昨晚闺女却学的被刺绣还认真。
黄晓晓见她娘动怒,急忙道:“好了我不乱说话了。”她回想起那图上动作,暗道定要再让念想外面找找去。都说男人喜欢女人,她当是什么,原来是这种事情。那么娘亲可以把父亲驯服的老老实实,岂不是这方面能力很强?
偏偏她昨个不过一问,差点被娘给打嘴巴。她和娘这般直白,还不是因为她是她娘啊……
前面,黄大人宴请同僚,其中包过镇南侯李桓煜和新出的小国舅白若行。算起来李桓煜和白若行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坐在一处聊了会。
李桓煜意识到什么,说:“若行,你还没成亲呐。”
白若兰点头,表情平淡无波,家仇未报,成什么亲呢。
他自然不会和李桓煜直言,对于李桓煜来说,镇南侯李氏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他未曾目睹亲生爹娘的死亡,自然不会有太过的怨恨。可是白若行不是,他亲眼看到亲人被残忍的杀害,对方害怕留下后患,烧了客栈,这种赶尽杀绝的行为惨无人道。
可惜指使者是先帝,早就死了。而当年皇帝手里对付镇南侯全族的那把刀,欧阳家还在。
几个人干了几杯,听到门口新郎官的迎亲队伍来了。黄晓晓两个弟弟,小弟弟摸着鼻涕擦着眼泪和哥哥一起守大门,出难题,没一会就被心思成熟的方浩宸给打落了。
然后是二道门,守门的有黄晓晓的堂兄弟。都是镇南侯府的少爷们,碍于新郎官实在是年岁大,心智成熟,又武艺高强,没一会少爷们就溃不成军。
三两下方浩宸就来到了婚房。
黄晓晓含羞带怯的低着头,众人起哄,新郎官找鞋、找不到鞋子背新娘子……
方浩宸是个血腥方钢的大男人,他见到主动是自个媳妇的女孩也会激动。望着黄晓晓眉目传情的样子也有些紧张,浑身僵硬,找鞋子什么的全都忘记了。
“看傻了!”
“新娘子太美啦……”
众人起哄,方浩宸索性给新娘子盖上大红盖头,转身就给她抱起来往外跑。
还找什么鞋啊,不用鞋子,有他这个人力车夫呢。
众人望着落跑的新郎官看的哄堂大笑。黎回心也忍不住嘎嘎嘎的乐着,时不时接过来欧阳夜递上去的花生豆。
欧阳夜傻傻的看着她,瞧回心姐姐多高兴啊,吃着他包的花生豆。
他瞪了一眼捧着水果盘子的墨宁,墨宁默默的退到下边。堂堂的远征侯府小公子,在宫里白吃白喝赖着不走也就算了,还和下人们抢活,这是想逼死他们啊。
明明可以靠身份,偏要来抢公主殿下的好感度!
黎回心还是第一次参加古代结婚典礼,她跟着人群一窝蜂的往外走,看到新郎官将新娘子放在马车里,然后自个骑着高头大马准备回家了。
“回心,我们也走吧。去方家吃酒。”这里大多数人是要参加两回喜宴的。比如镇南侯,这边和黄大人喝完了,然后就准备去方家继续喝。
黎回心笑眯眯的点头,正巧看到李弘玉。
李弘玉旁边站着一位眉眼有些眼熟的女孩,夏静行愣了片刻,说:“那位是我堂妹。没想到和李姑娘在一起。”
黎回心哦了一声,说:“我们要去方家。你若是想和堂妹说话就过去吧。不用顾忌我。今日晓晓大喜的日子,我给你放假。”
夏静行笑眯眯,道:“殿下老给我放假,怕是被人都该有意见了。”
“好呀,我看谁有意见?”黎回心扬眉,自信道:“谁敢。”
“嗯嗯,我们公主殿下最大!”夏静行调侃道,说:“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去吧。”黎回心好心道。夏静行每个月有两日沐休,大多数是回自个家。
“夏姐姐的新宅子在城南。”欧阳夜附和道。
“嗯,估摸着她都没空去看望老侯……”黎回心顿住,现在哪里有永安侯呢?只有罪臣之父老翁夏靖筹。
李弘玉看向夏静雯,说:“你堂姐来了,我先走了。你们聊吧。”
夏靖雯点头,道:“既然碰到静行姐,我就不陪弘玉姐姐去方家了。况且,我们两家本没有什么来往。”李弘玉同她交好,这才愿意提携她偶尔出席一些宴会。
黄家的大喜日子,何尝不是贵妇云集?她到了说亲年龄,总是要见人的。可是往日里同她交好来往的人家都陌生了,唯独镇南侯李家这种根本无需看人脸色的人家,才敢继续同他们打交道吧。
“静雯。”夏静行走过来,道:“祖父近来身体可好?”
提起家人,夏静雯红了眼圈,说:“还是老样子,有些咳嗽。已经请大夫看过了。现如今家产都充公了,全靠一些祖父老友救济。我听说你盘了城南的房子?”
夏静行点头,道:“公主殿下预支了我两年月例。父亲留下子嗣众多,总是要有地方住。”
“其实咱们家如今宅子挺大的,祖父曾派我娘给你母亲写信,让过去住。”
夏静行摇头,说:“我父亲是罪臣之身,虽然意外亡故,但是身上所承担的罪责却是屡次被言官提及。祖父清白一声,还是别被连累了。最近长宁侯府起复,那些旧部也都收拢回来。咱们家何尝没有机会呢?关于祖父和几位大伯,皇帝未必没有其他心思,小五房已经被祖父除名,日后就不能再当亲戚走动,也是夏家的态度。”
夏静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说:“这些话当真,姐姐在公主殿下当差,可是有什么消息。”
夏静行犹豫片刻,道:“总之记住这天下姓黎,忠国忠君,皇帝总不会苛待夏家。”
夏静雯嗯了一声,道:“我晓得,谢谢你静行姐姐,这些话我定会带到。我娘前几日还曾登门,可惜五婶婶没见。”
“暂且不见。一切以夏家为先。五房这头有我呢,我会照看好他们的。”
夏静雯叹了口气,说:“静行姐姐,你真辛苦。祖父还让我娘帮你盯着亲事儿……”
夏静行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玉般的清冷容颜,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和公主殿下明言,会为父亲守三年孝。”
“啊。到时候你都十八了,可不是把一辈子都耽搁了。”
夏静行抿着唇角,想起皇帝暗示过的那些话,若非觉得回心公主很寂寞,宫里又如何容得下罪臣之女?否则看在别人眼里,皇帝脸面在哪里?
皇家之所以对她睁只眼闭只眼,还是为了让回心开心。那么她赔上三年,成全这份恩情。
再有两年,公主殿下就十二岁了,大姑娘啦。
夏静雯不知道夏静行的想法,只当她被退亲后,对此心灰意冷。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阵尘土飞扬,一匹高头大马在二人身边停了下来。马儿应该是急停,前蹄跳起,挥了不少土。
夏静行伸手遮脸,扇了扇,刚要发怒,却是冷静下来。夏静雯看过去,一个白衣少年坐在马上,目光定定的看着静行姐姐,道:“公主殿下都到了方家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夏静雯一愣,暗道此少年郎模样可真俊俏,张口便是公主殿下,可见是勋贵侯门子弟。
夏静行在他目光灼灼的凝视下有些心慌,红脸道:“李公子说的什么话,公主殿下方才说今日放我假了。”
“哦?”李弘诚舔了下唇角,淡淡的说:“不对吧,那她为何令我来接你。可是又有变故?”
“公主殿下寻我?”夏静行愣住。
“嗯,找你呢。”李弘宸很认真的说。他板着脸,不像是逗弄人的样子。
夏静行和夏静雯也说的差不多,便同她告辞。
黄家门口没有马车,李弘诚开口,声音冷冰冰的说:“结拜夫妻的场面都快看不到了,我带你过去吧。”他探下身子,伸出手。
夏静行犹豫片刻,缓慢的伸过手去,没想到李弘诚手劲不小,一下子就给她带上了马车。还是坐在了他的前面。
夏静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随着一阵冷风袭来,她忍不住问道:“公主殿下真的寻我吗?可是她方才明明是让我不用跟着去方家了。”
良久,头上的某人一直没吱声。
“李公子?”
“嗯?”
夏静行怒了,说:“你骗人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