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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葱绿撒花云烟纱帐中,少女如锻的青丝散在水绿色绣金花茶干花软枕上,墨绿缎织金缠枝花草暗纹的锦衾中露出半张雪白的容颜。阿凝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听到外头的声音。
“上午的琴艺比赛,咱们四姑娘屈居南安侯府的姚姑娘,只得了第二。”
门外屋檐下,锦环语带惋惜,可晶亮的眸中难掩兴奋。
锦珠手指放在唇边,“你小声些,姑娘还睡着呢!”
锦环吐了吐舌头,声音压低了些,“要我说,这是咱们姑娘年纪没到,不然这琴艺比赛,哪轮得到南安侯府的人?”
锦珠也点点头,语中颇自豪,“这是肯定的,咱们姑娘可是南山先生的学生。欸,那棋艺呢?棋艺得第一的是谁?”
两个人怕扰了阿凝,又往外退了几步,立到一棵深翠的橘树底下,讨论着今日锦花台的赛况。
阿凝只听到了第一句,后面的便听不清楚了。今日是锦花台比赛的第一日,外头阳光灿烂,秋高气爽,丹桂飘香。阿凝却白白在屋里躺了大半日。事实上,这已经是她躺的第四日了。
她来月事初潮了。尽管姜氏一脸喜色地安慰她说,这是所有女子都有的,表示女孩子终于长大了,但阿凝还是很惶恐。她身体并无太多不适,却非要在榻上躺着,一方面是未雨绸缪以防身子疲累,另一方面……是她觉得没脸见人,干脆称病不出。
其实她也知道,这事儿除了贴身丫头和姜氏外,哪有别人知道啊,可她就是各种别扭。
这会儿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下腹的异样丝毫没有了,身子也分外松快,阿凝心中一喜,撩开纱帐唤锦珠进来。
锦珠诶了一声,进屋时,阿凝已经自行下了塌,一身暖玉色轻容纱的小衣,衬着雪色的容颜,墨黑的发,透着几分娇柔稚弱的美态。
乖乖,怎么觉得姑娘一日比一日漂亮?连她这日日陪在身边的都能看迷了。
锦珠愣了一瞬,才伺候着阿凝去沐浴。的确如阿凝所愿,恼人又羞人的玩意儿终于结束了。小姑娘瞬间生气蓬□□来,沐浴之后梳了发髻换了衣裳,仔仔细细打扮一番后,又道:“去帮我准备马车,我要去看锦花台。”
锦珠瞧了眼已经开始西斜的太阳,“姑娘,这么晚了,只怕比赛都结束了。”
“太太她们不是还没回府么?”
今日一早,姜氏来看了阿凝一回,就和詹氏一起带着荣宛、荣寰和荣寅去锦花台了。荣寰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姜氏怎么可能放过锦花台这样相看媳妇儿的绝好机会?现在她们还没回府,比赛定然还未结束。
在崇尚六艺的大齐,锦花台赛事几乎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其地位同三年一次的科举相比都不遑多让。朝中会指派内阁大学士来主持,另有翰林院、集贤殿鸿儒来观礼,评判官都是当今文坛中德高望重之人,夺魁者得赠梅花玉牌,获得三枚以上梅花玉牌的便能将名字刻印在云山书院云光阁双壁中的流芳壁上,以彰显荣耀。
云山书院是大齐第一书院,也正是锦花台的所在地。阿凝的马车到达云山书院时,书院外围已经堆满了各路王侯公府的马车。阿凝打发了锦环去和母亲说了一声,就去了靖北王府所订的观赏台。能见到姐姐的机会,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此刻,这里正进行着今日的最后一项,画艺的比试。参赛之人分列台上,各配文房四宝,评判给出命题,他们据此命题临时作画,画完后交由几位评判,采用计票方式进行裁决。
荣宛和姚沉欢两人桌案相邻,在一列珠钗银环的姑娘中尤为出众。荣宛今日一身粉霞双蝶锦衣并丝地绣花百蝶裙,头上梳着百花髻,插了十二支金累丝蝴蝶穿花八宝簪,额间亦是银红的蝴蝶花细钿。荣宛的五官继承了她母亲的端雅明艳,这样一身色彩迫人的装扮,愈发显出她的仪态万方,光彩照人。
为了这两日的装扮,她可费了无数心思。她的容貌最适合这样艳丽的衣裳,先前还担心穿得过于艳丽了,今日一看,许多参赛的姑娘都是一身盛装。只有她旁边的姚沉欢,一身烟粉底子桃花暗纹对襟襦裙,百合髻上只簪了数枝粉色丝绢桃花。可就是这样淡雅清新的打扮,在众人中宛如一朵粉色娇艳的春日桃花,愈发让人惊叹。
想起上午的琴艺比试,荣宛心头就一阵低落。她将手里的笔毫蘸饱了墨,努力排除心中的杂念,集中精力在眼前的画上。
她的画并不算十分出众,也没想过夺魁,但不管如何,还是应该争取拿个三甲。
这边,秦晚馥拉着阿凝,跟她说着赛况,又兴奋道:“祈王殿下来了!在那儿呢!”她指了指评判席的地方。
评判席上都是各界泰斗,自有文儒风雅之气,但多是已过中年,唯有一个竹青色暗纹锦袍的男子,夺尽了满园光彩,占尽了锦绣风光。
也难怪惹得人频频瞩目。他今日穿了一身沉稳低调的衣裳,墨黑的发都同在场的文人儒士一样尽数挽起在头上,以青玉簪固定。可他周身的修容气韵、矜贵高华竟是挡也挡不住,便是远远的看不见那张祸水的脸,也足够让人心旌摇曳。
偏这会儿他还一派从容泰然,宛如天边朗月闲云,真如行走在流水落花之中,而非置身于此比赛之地。
“现在进行的是最后一项画艺比赛,比赛的人比往年多了好多呢!都是因为祈王殿下说要收学生的缘故。”秦晚馥的眼亮晶晶的,满脸的崇敬敬仰。
画艺比不得琴艺,比试过程中实在没什么观赏性。阿凝原本还奇怪秦晚馥怎么耐得住看这种安静的画艺比试的,原来她一直在看评判席里的人。
“哎,若我的才艺足够,我也想去拼一拼了!”叹气的是坐在晚馥旁边的宁知琴。只见她朝裁判官席位上看得目不转睛。
“何止你,我若是有好才艺,我也去了。”秦晚馥道。
阿凝心道:幸好那人这会儿未曾一身白衣,墨发散肩,不然这些姑娘们岂不一个个都要晕了去。不过他这么,的确比前几回少了几许疏淡散漫,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算是别有一番风华。
坐在当中的靖北王妃掩唇笑道:“你们两个丫头呀,当着我这个长辈的面儿,就这样不知道害臊的。”
秦晚馥红了脸辩解道:“我的确是仰慕他的才华。”
台上,交画的时间已经到了。几个青衣书童将众人的画收下来,一一呈到七位评判面前阅览。其中一位长衫广袖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是如今云山书院的院长王荟知,笑着对他身边的翰林院学士方文昌道:“这次画艺比赛的作品水平比往年都高啊。”
方文昌也笑着点点头,仔细看着眼前一幅《溪山秋色》,只见崇山雄厚、林木繁茂,不禁赞道:“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作出这样的画,的确不容易。”
几个人一番品鉴,最后在姚沉欢的《寒山行旅》和张景阑的《溪山秋色》中游移不定。张景阑是张御史府的嫡长子,也是如今云山书院中首屈一指的学生,在上午的棋艺比赛中获了魁首玉牌。
王荟知朝赵琰道:“只怕这得由殿下来裁决了。”
赵琰却淡笑道:“不如把这两幅画交给集贤殿来观礼的几位大人看看。”
几个人都觉得这办法好,小童将画送过去给观礼席上的人。最后的结论是,姚沉欢一个姑娘能作出如此大气的山水图景,应更胜一筹。
评判结果传开后,张景阑暗叹口气,朝姚沉欢拱手一礼,姚沉欢也微笑着回了礼。他又朝座上的几位先生弓下身子,深深一拜,这才离开。
台下众人已是一片惊叹。靖北王妃赞道:“南安侯府的这位姑娘的确厉害,竟能胜过这许多男儿,连续两年夺得画艺魁首。”说起来,锦花台的琴艺魁首多为女子,而棋、书、画三项多是男子,姚沉欢能有此成绩,的确不易。
“那是当然!”秦晚馥仿佛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