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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天转凉了,最易生病的,五姑娘可要小心些才是。”锦环一向心直口快,她此刻心情好,对这荣宜也是发自内心的关心,才这般开口。但她也知道,若换做是四姑娘荣宛,她却是不会说这话的——四姑娘身边照顾的人最是贴心,哪里轮得着外人说什么。
“五姑娘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告诉我们姑娘。”锦环说着,就要往屋里走。
荣宜却一把拉住她,锦环好奇道:“怎么了?”
荣宜嘴唇动了动,脸色犹豫,又说不出什么话来,过了片刻,又放开。
锦环颇有些莫名其妙,难怪府里的下人们背地里总说,荣五姑娘不愧是个庶出的,行事总有些畏畏缩缩,莫说比不过四姑娘,就连与年纪小的六姑娘也差得远了。
阿凝听说荣宜来看她了,也有些诧异。
“让她进来吧。”
荣宜知道自己又惹人讨嫌了,不禁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待锦环唤她进去时,她微微低头,勉力扯了一个笑容来,这才跨了进去。
“六妹妹!”她走过去立在榻边,“你昏睡了两日,可算醒了。”
锦环拿了把杌子来,请了荣宜坐下,又泡了一杯白毫银针来,捧到她手面前。
“劳姐姐担忧了。”
说起来,这荣宜素来孤僻冷淡,与阿凝并不熟络,姐妹俩平时除了同在书斋念书之外,旁的时候很少来往。今日倒来得这样积极,也是奇了。
这的确是荣宜几年来第一次来阿凝的房间,这一屋子的精致物件儿,差点晃瞎了她的眼,竟比荣宛的房间摆设还要好。是了,虽然大伯如今在朝中没什么权力,大伯母姜氏的性子素来软和柔弱,内宅理事之权是由姜氏和詹氏共同把持,可大伯毕竟是正正经经袭了侯爷位的东临侯,是整个东临侯府真正的主子,六妹妹是侯爷的嫡女,二房的女儿哪里能越过东临侯嫡亲的女儿去?
荣宜的心思转来转去,低头喝了茶,又惊叹于这茶叶当真极品,一时便未曾说话。阿凝初醒,还有些无力,也不愿意多说话。这俩人竟就这么安静下来。荣宜回过神来,寻思着说什么好的时候,外头就有小丫头的通报声,说是老太太和太太来了。
几个人进了屋,一时间,原本很大的空间显得拥挤起来。
老太太眼瞧着阿凝要起身,立刻唤道:“我的心肝儿啊你还折腾什么劲儿,还不赶紧好好躺着。生要我这老骨头操心死!”
锦环扶着阿凝靠在床头,她这才笑道:“阿凝给您认错儿还不行么?下回再不敢让祖母为我操心了!不过,祖母您可是大福星,您看您这一来,阿凝的身子立刻就爽利了呢!”
“你这丫头唷!就会逗我开心!哪里有这样好的灵丹妙药!”
荣老太太笑着坐到榻边,仔细瞧了瞧阿凝的脸色,见有些红润了,这才点了点头。
祖孙俩说了好些话,荣老太太知道阿凝现在需要多歇息,便拉了锦环千叮万嘱了好一阵后准备起身离开。待看见立在床脚处低头不语的荣宜,冷了声音道:“你妹妹这会子要歇息,你随我一起走吧。”
最后只留下姜氏和紫燕锦环二人。
阿凝看见姜氏红肿的眼,就知道这两日她这柔弱娘亲必然没少哭。老太太一走,姜氏就冲到榻边抱着阿凝心肝儿啊肺啊哭起来,最后倒是阿凝安抚其姜氏来。
锦环端了碗甘麦大枣粥并琥珀酥酪饼、如意桂花糕、蜜饯苹果、冰梅片儿雪花糖四样糕点来。粥是盛在冰雪莹润的团莲纹白瓷碗里,四样点心分放在一只四格儿的紫檀木百宝嵌八仙图海棠式攒盒中,色泽鲜艳,卖相精致,令人食指大动。
阿凝看了眼攒盒,立刻眼冒绿光,只可惜她这会儿未曾净手净面,只得由着姜氏喂她吃。
姜氏瞧了那攒盒,责备道:“怎的端了点心来?”阿凝刚醒,该多用点儿滋补的汤羹才是。
“娘,我就爱这些。”阿凝可怜巴巴道。
姜氏就受不得她这可怜相儿,伸手轻戳了下她的脑袋,“难怪方才老太太在时不敢端上来,也就是瞧着娘心软,才这样在娘面前任性!”
阿凝立刻笑得一脸狗腿。与祖母虽然亲,但多少还得绷着点儿端庄懂事的架子,可在娘亲和姐姐面前就不用了。她喜欢吃各色点心,姜氏便给衔思阁的厨房请了位擅长做点心的,据说还是从上京城飞景楼里重金挖过来的。
饶是如此,姜氏还是首先喂了她有安神之效的甘麦大枣粥,吃了大半盅,这才在阿凝无比期盼的目光中,喂了她一小块如意桂花糕。
阿凝的吃相斯文优雅,加上年纪尚小,嫣红的小嘴小口小口的抿着,跟小猫儿一样乖巧安静。从姜氏的角度看过去,睫毛又长又密又翘,那双大眼睛璀璨水灵得连神仙都要嫉妒。
姜氏心里就这么咯噔一下。阿凝甚少出门,无冤无仇的,为何会遇到黑衣人掳截?她一直想不通,可现在忽然觉得——小姑娘长得这般相貌,贼人见了临时起意也不是不可能。
又想到如今阿凝才十一岁,若是日后再长开些……姜氏愈发担忧了。
阿凝哪里知道她的想法,一双漂亮的眼睛尽盯着吃的了。待姜氏又开始舀粥时,阿凝执着地瞧着攒盒,“还要。”
一旁的紫燕和锦环瞧她这馋猫样儿,不禁都笑起来。许是因刚历了一场险,这会子瞧着六姑娘,似乎比之前更爱撒娇了呢。
姜氏回了神,不赞同地瞪着她,可还是再喂了她一块糕。阿凝虽然喜欢吃,但也知道这会儿吃多了对身子无益,吃完一块后便也心满意足了。
后来,姜氏又不可避免地问道那日如何脱险的事情,阿凝只含糊着说是有路见不平的贵人救了她,未曾留名就走了。
姜氏双手合拢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让我儿脱险。那位侠士既然不愿意露面,咱们也没办法感谢他。来日得空时你和我去庙里给他求一求平安吧。”
阿凝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要不是她使出浑身解数博可怜,他才不会救她。
姜氏离开后,阿凝舒舒服服地睡过去,待再次醒来时,已是夜里了。
这次醒来,她只觉得深思清明,精神极好,立刻便爬起来掀开帐子,唤人准备洗浴之物。
锦环道:“六姑娘,如今入秋了,夜里凉得很,您这身子又才好,要不还是明日再洗吧?”
“不行。”阿凝闻了闻自己身上,又作势送到锦环面前,“两日都没洗浴,你闻闻,都有味儿了!”
锦环还真闻了一下,笑道:“奴婢只闻到茉莉花味儿,正是您用的干花软枕的味道。”顿了顿,又打趣儿道:“才两日您就受不得,六姑娘可知道,若是以后嫁了人,生了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可是一个月都不能沾水的呢!”
阿凝被她说的脸一红,“那不是还早么!”她才十一岁呢!
不过,大齐的女子一般十四五成婚,说起来,阿凝离生孩子也就差五六年了。
当然,阿凝如今还想不了那么远,还是坚持要洗浴,锦环拗不过她,又吩咐外面去准备碗祛风散寒的姜糖饮来。
阿凝的衔思阁里有一个小浴池,以白玉镶嵌而成,两只玉雕蟾吐水,四周围以隔热阻寒的特制毡子,热气弥漫,云环雾绕。这可是整个东临侯府独一份儿的,是通过靖北王府那边才请到的机关大师来指导建造而成的。当初安惠郡主倒也问过荣老太太要不要建一个,荣老太太只笑道自己不习惯用这个,只得便宜阿凝一个人了。
这会儿澄澈莹亮的浴池上,飘满了嫣红欲滴的玫瑰花儿瓣儿,锦环试了试水,又从旁边的矮柜里取出一瓶百花香露来,滴了两滴在水里。
阿凝自己除了衣衫,沉入浴池中,池水没到下巴处,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还是府里舒坦,还安全。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
“姑娘说的是,今日老太太也说了,南山先生那儿的课业暂且停了,姑娘就在府里好好养着才是正经。”锦环在一边给她擦拭,一边说着。
“对了,您睡着的时候,少爷还有四姑娘都来看了姑娘一回,见姑娘睡了便说明日再过来。”
阿凝点头表示知道,犹自舒适地闭上眼睛享受。锦环正一下下擦着她的后肩,又用了适当的力道按了几下穴位,登时一阵舒坦,又不满足道:“还有这边,这边也按按。”
锦环依言照做。眼前水汽弥漫,墨黑的长发丝滑如锻,披散在一边,衬得女孩儿的肩背愈发细腻如瓷,洁白胜雪,此刻又泛着淡淡的艳粉色,仿佛沾了春水的桃花瓣,幼嫩可人。
锦环瞧着都不禁心中赞叹。阿凝的这个小名儿,是当初姜氏给娶的,当初姜氏生下她后,稳婆抱着刚出生的小娃娃一脸惊叹,原来这娃娃一身肌肤如同凝脂白玉一般,晶莹剔透,莹润柔滑,一丝瑕疵也无,名副其实的玉瓷娃娃。姜氏瞧着,便给她取了阿凝这个小名儿。
如凝如脂,果真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