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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脚步声,楼梯口处出现一男一女,女子在前,男子在后。看打扮似是一对普通的平民夫妇。那女子生得容貌平平,男子却是少有的斯文俊秀。孟优坛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女子进得堂内,一眼看到临街支起的窗户,便向这边走来。孟优坛坐在那临窗边的一张桌子处,那女子走过来绕过他身侧时,孟优坛忽然捕捉到一抹极淡的幽香,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味,淡得难以察觉,然而一旦嗅到,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循香而去,将那甜香味深深地吸入体内,慢慢回味。
这味道,似乎是只有皇室才能分得到的那种——那种——
孟优坛心中一凛,面上去不动声色,端起茶盏浅浅啜着,借着这个姿势不露痕迹地打量那女子。
只见她走到窗边,将手撑到窗框上,探出小半个身子,伸长脖颈使劲往前方棋盘山处看去。看了一会儿,回头向那男子道:“这山不高,今天应该就能走出去。我们现在将提早将午饭吃了,然后再赶路,好不好?”声音却是甜美娇软,与她的容貌殊不相衬。
那男子“嗯”了一声,便算是回答。径自走到一张空桌旁坐下,不再说话。
孟优坛暗中打量他,只觉此人举手投足之间虚浮无力,似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但他周身又有一种只在高手身上才有的沉稳气质,渊停岳峙,不浮不燥。
以孟优坛的眼力,一时竟也拿不准这男子虚实,不免看的时间稍长了一些。那男子察觉到他的目光,便向他看过来。孟优坛忙拿起杯子又喝一口茶,以免尴尬。
那女子并未察觉到这边小小的暗流,在窗前又看了一会儿,才回身向那男子走去。在她经过孟优坛身边时,孟优坛又闻到那一缕暗香。
他冷眼看着那女子落座,似乎与那男子并无什么话可讲,静静坐在一旁,一双大眼睛先是四下看个不住,最后低头看着桌面,似是若有所思。
再看那男子,面上神色淡淡的,也不同女子说话。二人静默相对而坐,看那氛围,似乎是走得累了不想说话,若说是彼此之间无话好说,也不是不像。
孟优坛握紧手中折扇,蓦然起身。这一刻,他已有了决定。
“金枝公主。”
低沉优雅的声音在堂内毫无预兆地响起。宋晓大吃一惊,抬头向声源处看去,却见方才那坐在一边的公子哥儿模样的锦衣玉冠青年,正含笑看向自己。
“你认错人了!”宋晓脱口而出后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果然,那锦衣青年闻言,向她躬身施了一礼,道:“公主灵秀之姿,天成难掩。小王不才,以前也曾有幸得见过公主几面。是以公主此刻虽白龙鱼服,小王亦能认出。”
遭此惊变,宋晓顿时心乱如麻,尚未想好该如何应对,便决定说些废话多拖一会儿时间,等想出主意来再说。便问道:“敢问阁下是——”
“公主贵人多忘事,小王正是千州淮安王,孟优坛。公主直呼在下优坛便可。”孟优坛说着,心中也隐隐有些奇怪,他方才那番话并不是完全胡扯,从前他与金枝的确是见过几次的,按理金枝不该认不出自己才是……不过年代久远,已隔了好几年,淡忘了也是有的。孟优坛想通原由,便将疑惑丢到一边,看着金枝,心中暗赞这易容术真是手段高明,连淡淡毛孔亦可见。口中却道:“公主玉趾亲临千州,小王不胜感激。只是公主于此间人情地势未免生疏,恐独自赏游多有不便。若公主不嫌弃,小王愿助公主游兴,为公主指点此间景致。想来皇上若知,定不会反对。”
他这番话说得好不客气,其实归结起来就是:我现在找到你了,你就不要想着再跑,待我上禀过你父皇再说。宋晓还从未听过这样迂回曲折的外交辞令,愣了愣,决定先嘴硬着,多说几句废话,因说道:“原来您是王爷,可我却不是什么公主。想来王爷是认错人了。”
孟优坛一柄白玉折扇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扣着,语带笑意,道:“公主独身在外,难免要做些掩饰,以掩人耳目。不过小王早已见过公主,对公主风采记忆犹新。虽然公主面目已不是当日模样,气质风度却不会变的。”
壳子里的魂都换了一个,说什么气质风度!绕来绕去也就是不想说他究竟是凭什么认出自己的,看来这人也是个面上和蔼内里阴险的。但宋晓十分好奇这人是怎么识破自己伪装的,要知道一路走来这二十几日,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次皇帝派出的追兵,有时也有当面相对质问的,却从未有人识破这“绘影描状”之术,更未有人想到她这面目平平的村姑,便是他们一直在搜寻的“走失侍女”。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公主如此问,可是自承身份了?”
宋晓肚中暗骂他奸滑,面上却露出不解之色,道:“不过是想听听王爷将我错认的理由,再为王爷指出不妥之处。”
孟优坛定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以扇击额,轻笑道:“公主果然聪慧过人——只是单凭公主在听得小王身份后还能谈笑自若的这份镇定,小王也可笃定公主身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晓便不再绕圈子,问道:“却不知王爷要如何处置本宫?”口中说着话,又飞快向楚越人使了个眼色,暗中比个切落的手势。
孟优坛道:“公主这是哪里话来?公主既到了小王封地之上,便是客人。小王虽不才,却也从未有过亏待过客人之事。”
“哦?王爷如此客气,真教本宫惶恐。”宋晓一面顺口说着话,一面留意楚越人的动作。却见楚越人仍是神色淡淡,端坐一旁,连眉毛也不曾动一下,更不要说有其他动作,像是根本没看到她刚才的暗示。
这家伙!是真的看不懂她的暗示还是别有用心!想到此处,宋晓悚然一惊。一路相伴走来,她早已忘记楚越人除了刻薄毒舌之外,还用心未明,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宋晓看看笑容可掬的孟优坛,再看看入老僧入定般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楚越人,掌心中微微出了汗。
既然来到此处,若是被带回宫中的话,不知下一次再找到可以回去的线索要等到何年何月。可目下对着一个成竹成胸的王爷,一个不知心思的楚越人,她竟一个依靠也没有!
说不得,只有靠自己了。
宋晓竭力稳住心神,道:“王爷既知本宫身份,当可体谅本宫出门在外,改装易服之苦心,还请莫要计较本宫先前未与王爷打招呼。”
“公主客气了。”孟优坛摇着折扇,一双桃花眼顾盼多情,若放到外面,不知迷倒多少少女。可惜现下落到宋晓眼中,全变做不怀好意的算计。“但如今小王既已知晓公主身份,小王理当一尽地主之谊,不知公主肯不肯赏光?”
“本宫还有要事在身,便不打扰王爷了。”
“公主何必见外呢?皇上对公主可是记挂得紧呢。若教他老人家知道小王未能将公主留下,不知该有多遗憾。”孟优坛语气闲适,然而字字句句意有所指:“公主切莫再坚持己见,寒了旁人的心,自己也未必好受。”
那又不是我爹,我有什么不好受的!宋晓脑中紧张地转着主意,起身缓缓向孟优坛走去。
孟优坛下意识地侧身让开,宋晓便走到窗旁,如方才一般,探身出去,远眺前方青山蔼蔼。
“王爷就不能行个方便么?便当从未看到过本宫。”
孟优坛道:“小王若给了公主方便,皇上便要给小王不方便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楼定石追索如此之紧,孟优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退一步说,就算他不想立下这功劳,但若日后被楼定石知道他曾见过金枝却又将她放走,肯定会对他发作。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而猛士之怒……宋晓不着边际地想着,沉默一会儿,依旧望着窗外,说道:“北方那边山都变成灰色了,不想王爷的千州上却还是青山不老。”
“多谢公主赏识。千州地处南方,许多树木到冬日并不会枯萎。小王府内还有一座枫苑,此时正是秋枫如火,烈烈灼人之际。公主不妨移步一观。”
孟优坛只道她是服软了,如此甚好,他也不想动用武力强行将她带回去。
不料金枝下一个动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她的双手本是虚扶着窗沿,却不知怎和一用力,身子一滑,便整个人翻到了窗户之外,一双手从窗外攀着窗框,只露出半个身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