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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白眼睛里水波潋滟,真是动人心魄。茹云心一酥软,难免有点心慌气短。因为有心事,又实在时间赶的很,便不想跟他这样歪缠,于是说:“一晚上没睡吧?洗个澡歇一歇去……”
秋白松手,旗袍下摆在他手中垂了下去,他揽着茹云的腰,看她。
“还生气?”他问。
茹云略往后仰仰,说:“没有。”
“没有?”秋白追过来,下巴贴着她的下巴,蹭一蹭。
茹云下巴被蹭的火辣辣地,躲避着他瞪眼问道:“你觉得我该生气吗?”
秋白听出她气呼呼来,停了一会儿,没回答,嘴唇贴上来,含住她的唇。半晌,他低声道:“你还敢生气。”
茹云心下偷着笑了笑,趁他说话,咬了下他的唇。秋白唇上微痛,看着茹云睁大眼睛等着他说:“我就说,你为了刘虎,一个劲儿和我怄气……”
“我没和你怄气,你对刘虎也太简单粗暴了些。你看,你从前就是他犯了错事,都没有那样恶狠狠地教训。感觉你有时候当他是自己人,有时候呢,又跟外人似的,我是看不懂你了……”
秋白眉头微皱。
茹云见他是听不进的样子,忍了一会儿,才说:“你要不能把他当成普通的士兵……能不能想想,你就没有一时冲动违反规定的时候?”
“我哪有!”秋白立即说。
“真没有?”茹云瞅了他,手指灵巧地系着剩下的几颗纽扣。被秋白这么一歪缠,她耽误了好一会儿工夫了:“你看我头发都乱了,回头闹了笑话怎么办?”
秋白笑了笑,在一旁坐了下来。茹云对着镜子匀着面,转眼看他在静静望着自己,手扶在面颊上,回身看他:“今儿晚上没事了?”
秋白点头,算是赞同她的看法。
“那你不和我去?”茹云将耳坠子戴上。
李将军夫人品味极好,她家中的宴会当然是无论在什么时候,即便是物资短缺之时,都要想法子办的不失礼的,她当然也不能失礼。
秋白近来甚少见茹云盛装,只觉得眼前她婉约的背影,像是镀了一层彩,他微笑。
茹云见秋白有点慵懒,也知道他辛苦,过来坐在他身边,轻声说:“那你就在家休息好了。我跟奶妈说说,让她看好孩子,别吵着你。”
“唔,不用,今天晚上我带孩子,我们去外头散步。”秋白抬手,轻轻抚着茹云的背,散漫地说着。
“那好吧,你只是别硬撑就好。”茹云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道:“那我走了……”
秋白挽了她的手,就看着她:“急什么,我难道会吃人么?”
茹云拿了手包戳戳他肋骨,说:“你都说我在生气了,要是再这么着,我可真要生气了。”
秋白看她板起来脸,反而笑出来,握着她手,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她今天用了新的唇膏,有种淡淡的香气。茹云躲着他,抽着手帕给他擦擦唇上,虽然没沾上,就怕万一不当心,给人瞧见多不好。
手帕蹭过秋白的嘴唇,痒痒的,秋白心神荡漾,就说:“要不你别去了吧……”
“我的少帅诶,你又在胡说!”茹云脱口而出。
秋白“嘶”的一声,说:“你这是要造反啊?”
“哼。”茹云甩了手包和帕子,双手捧着他的面颊,揉着捏着,气狠狠地嘟哝了几句。她手掌柔腻,黏在他脸上,人也距离他这么近,暖香轻柔地拂着。
他没听清她咕哝了些什么,似乎是抱怨呢,就含糊地问:“你说什么?”
茹云不理他,将他丢在那里,起身换了高跟鞋。踩了踩,虽然鞋跟很高,但又合脚又舒服。她看看他那懒洋洋的样子,不禁想起昨晚上他为了刘虎的事情大光其火时候的模样。真是判若两人啊。
秋白现在是这般有威严又持重,几年前,他又何尝如此?还不是一样动不动也有些傻气么?虽然他傻气的时候真少。少的让人遗憾,就好像他没年轻过似的。
“你现在因为刘虎违反规定发火,也不想想你当初……”茹云说着话,到底是去换了对鞋跟稍稍矮些的皮鞋,跟身上的旗袍颜色配起来也很和谐,于是满意地在镜子前头转了转。她没听见秋白回答,再看他,已经睡着了。
茹云站了片刻,过去轻轻叫他:“秋白?”
秋白动了动,应了一声,却干脆歪在沙发上了。茹云过去摸摸他的额头,去抱了条被子来给他盖上,看他腿垂在地上,又弯身给他脱靴子。费了半天劲才把他给安置好,掖掖被角,她说:“说睡就睡着了,真像个孩子似的。”
她看着他的睡容,他还是瘦,脸上棱角分明的。但这么看着他,她却不期然会想到自己从前看到他的样子。他的样子她第一次看清楚的时候,比现在要年轻的多了。好看还是这么的好看,但是他到底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茹云能想象到,他年幼时候的样子,他也曾是个胖娃娃,让人不忍释抱,她不禁按了按自己滚烫的面颊。
奶妈在敲门,茹云从卧室出去,奶妈就催她说时候不早了,轻声问:“司令是不是休息了?”
“嗯。看样子挺累的。让他睡吧,缘君呢?”茹云穿上大衣往外走。
“在跟清如玩儿呢,车子在下面等了。”奶妈送茹云一直到楼下上了车,才返回来和其他丫鬟、听差一道安排孩子们用晚饭。
饭桌摆好,秋白也下来了。奶妈又赶紧给他摆上餐具,看他望着孩子们微笑,是心绪还不错的样子,问:“司令,要喝点酒嘛?”
“不了,等会儿我带孩子们出去散步,不能喝酒。”秋白说。
“是。”奶妈笑着答应。
秋白想了想,又问:“少奶奶今天没说什么吗?”
奶妈与几个听差对视一眼,听差都看着奶妈,几个人互相望望,同时摇头说没有。秋白倒是也没再多问,虽然他觉得是有哪儿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他昨天发脾气,让她也不痛快了。
奶妈停了停,说小姐感冒了,有点咳嗽。正给她预备冰糖雪梨,晚上回来给她吃些。秋白转念一想,茹云是不太舒服,他也太粗心了些。
缘君却问:“父亲,你是不是惹母亲生气了?”
清如也抬起头来看着秋白,那眼神里似乎是等着他来解惑。
秋白也不解释,就说:“都吃饭。”
奶妈示意缘君吃饭,缘君笑的眼弯弯的像月牙儿。
吃完了饭,秋白等孩子们都做完功课,带上缘君和清如出去散步。恰巧碰见了陈太太,就问:“今日不是李将军夫人宴席么?”
陈太太说:“原本是有的,不过临时取消了,司令不晓得么?”
秋白摇摇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茹云还早早出门过去了。”
“李夫人没说是什么原因,不过听说是李家的表亲出了点事情。连续两日妇女救国会的聚会都改到舍下了,我好容易有空脱身出来探望下老人家。”陈太太说。
“哦?是么?”秋白似是而非接了一句。
陈太太说:“没有旁的事,李家有个表亲,原本与北平柳司令的女儿订了婚。这位小公子,是急着把婚事办了,可是似乎柳司令的女儿不愿意的。李家那孩子有点不像话,他比柳家大小姐先回国。刚刚回国的时候,就在上海和一个百货公司的柜台小姐闹出绯闻来,生了个儿子的。儿子李家是认了,现在家里养着,都已经挺大了。柳小姐大概因为这个事就不愉快的,婚期就一直拖着。没见她都不在社交圈露面的?”
秋白低头看了眼清如和缘君,他对这些事情一贯不上心,倒是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打算。
不过,陈太太没打算停下,又继续说:“柳司令的小姐,原本是在长安医院做事的,我也是刚刚才晓得。恐怕这些天,她是闹了解除婚约的缘故,可把柳司令也给气得够呛。这事情,我倒是还没来得及同茹云说呢。”
陶秋白眸色一转:“怎么?茹云跟你打听这件事情么?”
陈太太道:“就是那日问起了柳小姐,那时候,我倒是不晓得,原来就是柳司令的女儿呢。”
秋白一点头,心下琢磨着,李将军的确是好几日没参加高层会议了,但到底是不是因为家事也很难说。李将军事务繁忙,操劳过度病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茹云跟人打听柳霜的事情……
想到这里,秋白一下似乎好像把一些事情给串联了起来,一下就沉默了。
李将军与他共事很久,他多少了解些李将军的性格,是个非常讲究的人,从来都是给人留足面子,给自己留足体面的。秋白却觉得,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
茹云车子到了李家门前,司机就说:“少奶奶,您没记错时候?怎么李公馆门前这样冷清。”
茹云看看李公馆门前果真门可罗雀,不禁也诧异。李将军和夫人交游广阔,李公馆就是平时也车来车往络绎不绝,今天按说要来的人不少,不该如此的。
汽车略等了一会儿,李公馆大门才打开。等茹云下了车,就看到李夫人亲自出来了,但是显然李夫人来的有点仓促,见了她立即请她向里走,说:“真是抱歉的很,茹云。我是忙昏头了,竟然忘记告诉你,今天晚上的宴会取消了。不不不,请进来坐坐。”
茹云听说取消,就想着或许李公馆是有什么事情,今晚不便待客的。李夫人却挽着她请她进屋。
“来坐坐喝杯茶。”李夫人干脆请茹云里头小客厅里坐,一路挽着她,吩咐人上茶点。她等茹云坐了,也坐下来先看看茹云,微笑,“瞧瞧,多美丽。难得见你盛装,我倒要多看两眼。”
李夫人是不觉得自己在说笑,平日里都忙碌,见面也是匆匆的,茹云衣着素净的很,并不多在装饰上下功夫的。这么看着,真赏心悦目。
茹云却发现李夫人虽然同她说说笑笑的,脸上是有点忧愁的颜色。不过李夫人向来修养极好,轻易也不露出异样来的,于是她心想自己还是不要耽搁太久的好。她与李夫人聊着妇救会名下学校的事,过一会儿茶点来了,帮佣人上茶点的是李家的小姐,见了她,称呼声陶太太。
李家大小姐微笑,过来给茹云斟茶,轻声说:“我有位要过门的表嫂,总爱往家里拿英文报纸,上头,倒是经常能看到陶太太的名字呢。”她说着,偷偷看了母亲一眼。
“是嘛,那还真的是……不过怎么这么久了,都没有听说你还有一位未过门的表嫂呢?”茹云笑着问道。
李夫人说:“这孩子就是瞎说说的,那是我们的一个表亲,也就是我哥哥的儿子,做些小事的。他有一位未婚妻,最近在闹着解除婚约呢,可把我家老爷也给气的不轻。不过我这位侄儿自己也要说,不要同人提起,因而我们也不太说起这件事情。”
茹云笑笑,对李家母女说声谢谢。不知怎的,她心思忽然一转,问了下:“那位未过门的表嫂,可是脚什么名字?”
茹云心想难道难道会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