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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如笑着去了楼下,茹云擦着手上的水,发了会儿呆。这一大家子的人,哪个有点事情,她都挂心,这会儿又琢磨着刘虎不知道究竟怎么样呢,秋白刚刚又没说什么,或者只是她瞎操心罢了……
秋白在外头喊她一声,问好了没有,说两个孩子楼下等着是饿了的样子。她忙答应一声,照着镜子又细细地看一眼脸上,匀了匀妆。
她这两天脸色真不好,不修饰下,人人都要以为她生病的……茹云以为秋白没说,刘虎的事就先放下了。哪知道晚饭后她带清如与缘君出去散个步,这气氛都斗转了。
听差的告诉她,少帅让人把刘长官带过来了,正在书房里训话。茹云一愣,秋白晚上还有联席会议,就这么点儿时间,还让人把刘虎带过来。
可是他又是从哪儿带过来的呀,难道是去军校了么?怎么闹的这么大么……她正琢磨着,待要问听差,就见书房门开了。刘虎从里头出来,看到她略一站,脸红的什么似的,只说了句少奶奶,我得回去报到,这少帅气得不成,您多劝着点。
茹云点头答应,什么都没说,立即让听差的送他出去。秋白并没有出来,茹云略站了下,才敲门进书房。秋白正在打领带,看到她,就说:“别开口求情,谁说都没用。”
茹云关好门,摊了摊手,说:“我不求情。你倒是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谁都不和我说,让我干着急。”
秋白看了她,说:“这小子竟然好几次没在规定时间内归队。一次警告,一次严重警告。还不悔改,昨天被停职!”
这事情茹云自然早就知晓,不过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秋白问:“你知道?”
“下午刚刚听说……”茹云说话的声音并不大。
秋白吸了口气,脸色紧紧绷住,显然还很生气。茹云眼见着看他更生气起来,说:“秋白,消消气。”
“到底是我对他要求还不够严!”秋白恨恨说道。
茹云张了张口,本想辩解,可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说秋白对刘虎不够严格么?实则他对刘虎比谁都严格。可是这回的事情,她的确是不明内情,因而多说什么都有些不妥当。
秋白见茹云说不出话来,晓得她是有旁的思虑,就说:“出这样的事,外头的人当笑话来和我说。说军校简直就是陶司令家开的俱乐部嘛。我不生气?我让他进军校,是因为他的实战经验可以督导。我让他好好干,是为了他的前途。我教训他,也是不想他出点事。这小子居然和我说,大不了就不干了!”
茹云听到这话也是吓了一大跳,闭口不言。公事也就罢了,若因私事被外头不相干的人说三道四,以秋白的性子,忍到现在才发火,已经是难得。
只是刘虎在军校虽然是人人都知道的,具体在哪个巨小,他们就总留意不对外人提及的。这一则是刘虎自己,不想人说他的战绩沾了少帅的光;二则刘虎自己与秋白也有共识,尽量多磨练的,就是这样,刘虎调到这边的军校,也是隔很久不来一次。
不知道外头的人是哪儿得来的消息?秋白是树大招风,就有人总存心盯着,再息事宁人大局为重,也总归是难逃……
再说刘虎,不过就是偶尔失误,别的要是挑剔起来,小毛病固然是有的,那在茹云看来无疑是吹毛求疵的……茹云虽然想说说,也知道这时候就别火上浇油了。于是只在一旁,等秋白把火都发出来。
“知道为什么被停职?倒不光是因为晚归,了不得了他,结束任务不返回军校,自己脱离队伍直接进城里,还包了一个剧院给姑娘求爱,真是……”秋白对着茹云挥了挥,也很是无奈:“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茹云这回真的吓了一跳,惊讶地问:“什么?”这个,她确实想不到,原本还以为邵家二姑娘死后,刘虎应该是没心思再正经恋爱了的。
“稀奇事吧?”秋白气极反笑,“人家给我电话里说的,治下出了这种兵,我还笑的出来。可是若是换我,早拉出去毙了,看谁还敢!还王牌教员!”
“秋白!”茹云被他说的心惊肉跳的。难怪刘虎今天来,神色间是那样的躲闪。只是警告和停职,他也不至于忐忑。
“他知道错了啦……你看他今天的样子。”茹云轻声说,这若是说了刘虎的不是,实则也是在打秋白的脸面,两人到底是利益共同体了。
陶秋白近来极少动怒,此时显然是被气了个狠。
“他哪里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会说不干了?这由得他?培养一个优秀教官,耗费多少财力物力?这种情形下不做事,他是闹着要去军事法庭么?我手下调教出来的人,眼看着就出了个大人物了!”陶秋白顺手拨了一把桌上的雪茄盒子,拿了一支出来,看样子是想缓一缓的,可缓不过来。
茹云听他话说到这个地步,就说:“哪至于呢,错也错了,罚也罚了,是人,总难免犯错,不是吗?刘虎立战功的时候,那不也是陶家军的荣耀么?别因为他犯错儿,那些好处又都一文不值了呀!”
秋白听了立即说:“现如今哪里看得出来他是立过战功的人?嗯?十几岁的毛孩子也不至于这么感情用事!约束自己的能力这么差,果然不如不干算了。我倒想看看,他离开了军校,还能做成什么!”
茹云想自己刚那话果然还不如不说,于是她不出声。秋白吼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解气。秋白拿起电话来,拨了两个号又按下,回头见茹云就站着看他,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秋白胸中一团闷气,忍到这会儿算是发出来了,可是一点都没觉得痛快。看茹云好似是无话可说,又好似是有话不想说,他没来由地又不痛快起来。应该是刚回来,还一身外出的衣裳没换。
今天是穿了紫色棉袍子,不知怎么看着人不但蔫蔫的,脸色也不好。想着茹云一贯办事稳妥,这会儿定是有想法的,被他一通吼给顶了回去……秋白哼了一声,说:“这一回我就是不治他,上头的人也饶不了他的。”
秋白说到这里,又问:“你要不要喝点茶出门?晚饭不是说吃腻了?”
茹云晚饭时候就动了几筷子,一贯爱吃的东西今天也没碰。倒是孩子们吃的高兴。她想想,大概是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围在饭桌边,还兴高采烈地数着陶家军从前打下几个堡垒,让秋白既是怒火中烧,又还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说这些让她们扫兴的话,弄的他自己一肚子五味不和了……
茹云也不给他再添堵了,好好送他出门办公才是正经。外头有的是让他更烦心的事儿呢,一出门,保准他暂时就把刘虎给忘了。她打的这个小算盘,可不能让秋白知道。
“你别迟到。”茹云催促道:“我可不想喝什么茶水了,喝多了反倒要吐的。”
茹云一提醒,秋白想起来自己是要出门开会去的,定定神。但是茹云的反应有点出乎他意料。以往不管大事小事,他要发了脾气,她总是想尽办法劝的。他又看她,看不出什么来,更觉得不对劲儿。
茹云自然懂他的心思,她过来给他整理下军装,歪头看看,说:“那就去吧。今晚上不能回来了是么?”
秋白不自在地应了一声,茹云说:“明早我亲自送缘君去学堂的。明天晚上李将军家里有个宴会,请咱们都去的。我问过几个太太,说是都去的。你一早说没空,那就我自个儿去……”
茹云说着,看秋白注视着自己,住了口。秋白跺了跺脚,什么也没说,也就出了门。茹云送他出去,看他上了车,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上海的冬夜,又湿又冷,寒意沁骨。她打了个喷嚏。听见清如和缘君在楼上的笑声,她踱着步子。奶妈看她不是立即想进门的样子,拿了大衣来给她披上。
“少奶奶,别烦恼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奶妈小声说。
茹云站下,望着这小小庭院里的树影,说:“奶妈,你说,那得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看刘虎对她该是很着迷的了。可是这事情,到底好似不好同邵家交代的。”
其实也难怪秋白生气,这才几日,刘虎闹腾出这么多事情来,她都想,要是自己给人问到眼前来,保不齐脸上也挂不住……
奶妈想了一会儿,说:“小姐,我哪儿知道啊。”
茹云叹口气,说:“是啊,哪里能知道。”
她有些惆怅。既担心,也有点不知所措。邵家夫人虽然没把话说破,但是邵家三姑娘为什么会在申城,这缘由自不用说的太明白。可是刘虎这里,显然好似又有了旁的姑娘,这思思若是送到申城来,还不定会怎么相处呢…茹云对如何处置眼下的情形,实在是没有经验。
“小姐,还是进去吧,外头冷。我怕您着凉,到底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可得多想着点,这个时候您可别生病。”奶妈说。
茹云答应一声,又站了站,才往回走,奶妈跟着她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