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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虎一时被她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试探着问:“少奶奶想要我怎么帮忙?”
茹云说:“你想法子到秋白的跟前,把这事说给他听。我知道他左不过就在这城西附近,前不久还跟日本人打了一仗。事情呢,我也不想弄得太大,将来怕不好收拾,我只要他想法子,帮我把青帮手下绑起个把人来,让青帮的自己人去换缘君。”
刘虎沉吟了一下:“少奶奶,这事你要想好。绑他个把人倒不是难事,就怕青帮的人心狠手辣,万一那老大恼羞成怒,宁可撕票也不换人呢?”
茹云淡淡一笑:“他不会。他跟我本无大仇,不过是替县长出口气罢了。秋白如今的势力,锦云城里哪个心中无数?青帮的人不是傻子,会想不到给他自己留条后路。这事你尽管去办。”
停一下,茹云复又说到,“我盘算来盘算去,不借这回的事情给个警示,日后人人都来拣软柿子捏,我们娘儿几个在城里怎么过?”
刘虎不再迟疑,站起来,一转身就奔回到军营里去寻少帅。
回家的路上,茹云从烟铺子里买了一包骆驼香烟。上床后睡不着觉,她索性坐起来,倚着床栏抽了平生第一支烟。
烟雾从口中徐徐吸入,她分几次一点一点地、小心地吞下肚去。有一股温热的气体顺喉管往胃囊涌荡,口腔里辛辣而又芳香。
喉头略有点发毛,想要咳嗽,她用劲咽了唾沫,把那毛毛刺刺的东西持平。她学那些老烟鬼的样子,不张嘴巴,让肚里的残烟从鼻腔呼出。
娇嫩的鼻粘膜未曾受过这等刺激,刹那间紧急动员,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她感觉到每一个毛孔都被疏通的畅快,浑身上下因这畅快而变得轻松。
她盯着手中那个亮亮的红点,和黑暗中若有若无、仅在想像中袅袅上升的一缕烟雾,心想怪不得世上那么多的男人喜欢抽烟,这的确是个让灵魂轻松的好东西。
她抽完了一支接着又抽第二支,连自己都奇怪怎么就若无其事。
第二天早晨,赵老爹来看她,推开房门,差点被满屋的浓烟熏一个跟头。他连打几个喷嚏,一面拼命以手代扇在眼面前挥着赶着,一面冲过去开了窗户。
赵老爹站在窗口对茹云说道:“我说沈小姐,你心里愁闷,就抽点水烟好了,水烟柔,香烟凶,香烟抽多了伤人的。”
茹云目光低沉地望着赵老爹:“我就是觉得这烟凶,才想着冲一冲,缓缓劲。”
中饭时,赵老爹特地烧了个茹云爱吃的梅干菜煮溪鱼,想让茹云就着这菜多吃几口饭。茹云拿筷子在碗里拨拉了两下,忽然抬头对赵老爹说:“奶妈不是也喜欢吃这个?收起来留给她吧。”
赵老爹虽然听不大清楚,可是也能看口型,心下想着,奶妈和缘君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这菜若留个三五天,还不早变味儿了?再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再做一碗也不值几个钱。
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不声不响把菜端回厨房。饭后,赵老爹坐在凳子上一向,都觉得茹云像是有点魔症,他便慌慌地回房,在菩萨像前替茹云烧了一炷香。
这一日夜里,茹云就在房内等着消息。再说另一厢,秋白自然听到了刘虎的禀报。刘虎虽然没多说什么,可是听到茹云的孩子被绑票了,秋白心下多少是五味杂陈的。
他原本是砸碎了杯子,一点也不想管这闲事,可是夜里总觉得辗转难眠,到底是心下还在念着茹云,他但凡一想到茹云的泪眼,脑子就禁不住地觉得疼起来。
秋白前思后想,并没有惊动旁人,不过悄然只身出了指挥部。他一个人走到街口,恰巧来了一队巡逻兵,马靴在碎石路面上踩得咋咋地响。秋白一闪身贴住墙壁不动,他倒是不愿意被任何人知晓他将要做些什么。
巡逻兵都是新组织起来的保安队,只管抬头挺胸向前,目光无暇旁顾,巷壁边的一个大活人竟没发现。
青帮头子新搬的住宅,是秋白早就知晓的情报。因而,此时再去,自然熟门熟路,穿街过巷的没有丝毫迟疑。那住宅也是单门独院,只是靠近城边,四周都是菜园和苇塘,远不及吕家闹中取静的方便。
按秋白的计划,青帮头子只有两口人,到时他见机行事,两口子当中抓住一个就行。城边上的房子造得没有城中大户人家那么讲究,围墙虽也有,不过是砖头垒成的矮矮的一圈。
秋白到屋后柴草堆附近搬一个大树疙瘩靠墙放了,人踩在树疙瘩上,眼前便看到一个小小的院落,东边是厢房,有烟囱立在房顶,想来是厨房无疑;北边三间正屋,两间暗着,只一间有灯,透过薄薄的窗纸,望见一男一女两个靠得很近的人影。
秋白一耸身翻过墙头,蹑手蹑脚摸到窗下,猫腰站着,细听动静。
男的说:“你保证我姐夫不会突然回来?”
女的说:“你想想,是老头子开香堂,完了自然是到窑子里吃花酒,这不用说的了。既吃了花酒,谁还会半夜摸回家来?除非他那东西不争气。”
“我姐夫想必是争气的了。”男的浪笑了一声。
女的抬手在男的胳膊上打了一记,又捂嘴吃吃地笑。男的伸手掰开她捂在嘴上的手,脑袋就凑近去,一下子咬住女的嘴唇。
女的夸张地一叫:“哎呀,要死!用这大的劲!”反过来又踮了脚去凑近那男的。
两个人你抱住我的头,我搂住你的脖,一时像两只交颈相缠的鹅,呢喃不止。
男的性急,不多时候便按捺不住去解女人的衣扣。解了两颗,手迫不及待从领口里探下去,抓住了女的,又搓又揉,胡乱用劲。
女人先怕痒,身子缩着,咯咯地娇笑,赶忙告饶。而后笑声慢慢变作呻吟,长一声短一声,跟猫儿一样地叫。再而后,女的很坚决地把身子从男人怀里一挣,说:“死鬼,你等等,我去洗干净了再来。。”
女的顺手撩撩头发,开了房门出来。她袅袅婷婷地穿过黑暗中的天井,走到厨房里去。脚没碰到门槛,只觉腰身一紧,被人从后面抱了个结实。她本能地张开嘴巴惊呼,声音还没出口,一团烂棉花已经把嘴巴堵得大气难出。
她惊恐地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被一个年轻男人挟持了。而且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这个蒙面的年轻男人拖走了。
秋白拉开院门的木闩,吱地一声开了那门,拖着这女子几乎是脚不着地地跨过门槛,往右一拐,没入城根下的野草苇丛之中。
女子似乎听见表弟在房中问了一声:“你要出去?”
可是她没法回答。她被那四棉花闷得透不过气来,胳膊也像是要被扯断了似的,痛得她眼泪哗哗直流。那一刻她认为她是要死了,她被人绑了架,必死无疑。
陶秋白断定屋里的奸夫不敢追赶,更不敢往青帮头子处相报,因此把事情做得不慌不忙。他沿城墙根把这个女人拖到一个破败无人的尼姑庵中,摸索着用绳子把她在门柱上绑了结结实实。
而后,秋白掏出口袋里事先写好的纸条,再用一把匕首把纸条穿了,扎进门柱。秋白恶作剧地拍一拍这个女人的脑袋,不声不响扬长而去,趁天黑翻过城墙,漏夜回了指挥部。
第二天,锦云陷入了几乎是波及全城的惊恐和混乱之中。青帮头子亲自带领青帮门徒和警察署全体人员,挨家搜查失踪的太太。
搜查工作进行到中午,绑在尼姑庵中的女人不知怎么甩脱了口中的棉花,开始大呼救命。人们循声而去,便在离她头皮不足一寸的门柱上发现了那把匕首和扎在匕首下的纸条。
纸上赫然几个大字:“绑人者被绑!”落款是“四爷”。
众人都是世面上混得久的人,言语间自然一点就透,马上由此想到几天前被绑了肉票的沈茹云的女儿和奶妈,又纷纷猜测落款中的四爷必是游击队亦或者侠盗无疑。
正如茹云当初预料到的一样,青帮头子觉得没必要为县长的一点私怨得罪了一方势力,再说这事传到外人耳朵里,也显着他这个青帮头子多么无能似的。他皱着眉头轻轻一挥手,下面的人心领神会,马上把奶妈和缘君放了。
青帮头子派人一连在祠堂门口转悠了好几日,想弄清这沈茹云究竟和什么神秘人物有关系。派过去的人报告说,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连个正经的年轻力壮的人都没有,能有什么关系?
青帮头子无法,这事慢慢也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