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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低着头,双腿微微发麻,大理石质地的地砖生硬而冰凉,硬生生被捂出了暖意。痛感一阵阵从膝盖处传来,又麻又酸,她不敢动,生怕一动便会前功尽弃。
周围又吵又闹,偶尔有人从包间进来,拥着两个姿色姣好的高级“公主”,嘴里嚷着醉醺醺的脏话。月橘色的灯光暧昧地洒满整个包厢,空气里百年葡萄酒的香气与女人们身上的脂粉味交相混杂,富少爷们扎在软香红玉里,笑得张狂且放肆。
偶有好奇的努嘴小声问道:“那是谁的女人?”
旁边人摇头,“不知道。一进门就跪在那,不声不响,一跪就是两个小时。你别管,玩自己的。”说完便搂过身边的女人,啵地一声亲过去。
宋词抿了抿嘴,脑袋垂得更低,跪姿端正地朝着一个方向,屏息而待。
只要那个人肯见她,肯帮她,让她跪多久都愿意。
灯光昏暗之处,单玺斜靠着,坐姿优雅,其他人身边都有两三个女人环绕,唯独他是一个人。
手机屏微微亮着,显示今天的财经新闻,他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过屏幕,仿佛包厢里的一切玩乐都与他无关,他所关心的,只有今日各国的汇率变化。
今天的场子,是娱乐业大佬的小儿子夏周开的,单玺是他的好友,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过来一趟捧个场子。周围人素闻单玺的脾气古怪,不敢冒昧上前交谈,自觉离他的位子空出一圈。
包厢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面容狠戾的男人,气急败坏地指着沙发上的男人们道:“爷爷的,难怪老子捞不到美妞,原来全被你们这群混小子给抢去了。”
大家只笑,有人上前打招呼,勾肩搭背地安慰:“别急嘛,这一轮是哥们儿不对,下一轮全让给你。”
进门的人明显喝醉了酒,摇摇晃晃朝着宋词去,“你跪这干嘛?”
扑面而来是腥臭的酒气,宋词轻微皱了皱眉,压着脖子没说话,灯光黯淡,正好遮住了她脸上掩不住的厌恶神色。
“喂!老子跟你说话呢!”
周围人愣了半秒,谁也没想到他会上去惹这茬,大家都是生意场上插科打诨的能手,立马反应过来,继续手上调欢的活儿。气氛一如既往地奢靡热闹,赵弋压根什么都没察觉,一把攫起宋词的下巴,加大手上的劲,哼唧地瞪着面前的人。
他的力道大,宋词觉得自己的下巴几乎快要被他捏碎,痛得眼泪从眶里滚出来,偏生心里憋着一串气,背脊越发挺直,头越发下垂,硬是扛着不抬头。
喝醉酒的人最忌被人冲撞,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富家子,一见宋词敢忤逆,心里当即撩起一把火,转而抬脚就要踢。
宋词见他抬脚,瞬间反应过来,出于生存本能,一把抱住他的腿,狠狠地往脚肘咬下去。
赵弋疼得哇哇叫,拎起宋词的衣领便往上拖,抬起手就要往死里打。
下掌的那瞬间,单玺关了手机,抬头道:“别动她。”
所有人屏住呼吸,四周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忽然变得诡异无比。
光线触及不到的地方,黑暗中有人影踏出,西装革履,身姿挺拔,一步一步,每一步看似慵懒,却又气势逼人。
赵弋不敢胡闹,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手一颤,连话都说不流利了。“单......少?”
宋词趁势逃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许是为了报刚才的仇,她一脚往裤裆踢过去,啐道:“欺负女人的种猪!”说罢便鹿一般往单玺身后钻。
赵弋捂着裤裆嗷嗷叫,恶狠狠地瞪向宋词,一双凶狠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活剥生吞。这种事情要是放平常,他早就喊人干了这小娘们,偏生今天不走运,遇到了单玺。
宋词躲在单玺身后,心里又怕又喜。怕的是怕他一个不高兴就将自己交出去,喜的是他终于肯注意到她的存在。她跟了他这么多天,日日起早贪黑地在门口路口当着拦着,却从未得到过他哪怕一个眼神的注视。
她有事求他,她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的身上了,她需要他。
就算她与他从未谋面。
单玺拿起高脚杯,轻晃杯中的酒,感受着身后人的紧张与微颤。
他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有事求他。她的父亲前不久因贿赂及杀人双重罪获刑,母亲因病发作住进重症病房区,弟弟刚上大学面临辍学。她需要钱,需要势,前地产大亨的千金而今沦落为受人歧视的罪犯之女,二十多年的荣华富贵一夕间坍塌,当真让人唏嘘。
鹅黄色的柔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嘴角淡淡的一抹笑。宋词缩在他的右后方,抬头望他的侧脸。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的容貌。干净,白皙,从脖颈到耳垂,每一寸都精致至极。
他转过身,正好与她对上目光。
冷若冰霜。
宋词不由地打了个哆嗦,赶紧将头低下。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脸上的神情却透着一股“你欠我千亿万”的讨债感。
宋词不由地想起以前听过的关于他的事。
传说中的a市投资界一哥,从不见报从不接受采访,神秘至极。她以前听过他的名号,知道这个男人以冷情淡漠闻名,虽然很少与圈子里的人来往,圈子里却总是充斥与他相关的话题。
他就像是坐于王座之上的人,寡言少语,高傲且毫不费力地掌控着整个a市的权势大局。
要拿下这样一个男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宋词鼓起勇气,重新迎上他的目光。仿佛只要她用尽力气看着他,他便会答应她的请求似的。
所有人都注视着前方这幕,赵弋站在房间中央,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狼狈至极地杵在原地,眼神闪躲。
真他妈倒霉!
单玺宛若无人般低头抿完最后一口酒,手往后一拽,抓着宋词推了出去。
宋词一颗心哽在嗓子眼,以为他是要将自己交出去任人处置,慌得脸色刷白。
赵弋一喜,黯淡的目光立马流光溢彩,倍感荣幸地腆着肚子伸手上前准备接过单玺的杯子,心中想了一大堆奉承的话感激单玺的赏脸。
单玺手指一松,放开高脚杯,琉璃质地的杯子触地即碎,稀巴烂的碎片溅到宋词的脚边,她弯着头,嗡嗡作响的耳朵里传进一句话。
“你不走么?我可是要走了。”
宋词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一双大手落下来,轻揽住她的肩膀,温暖而有力地将她搂在怀里。
宋词抬起头,正好跌入他深沉仿若星海的眼眸视线中。他看着她,不带一丝感情,就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路边人。
宋词心中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是了,她跟了他这么多天,任是谁都不会觉得高兴。
单玺懒懒地斜着嘴角,完全没有在意怀里人的反应,抬起头对着呆若木鸡的醉汉说道:“麻烦让让。”
众人立马挪开,拉开门让单玺过道,呆呆地望着单玺携宋词离开的背影,个个都怔住了。
本以为单少不会出手干涉,哪想他不但出面阻拦,而且还将那女人带走了。起先还让人跪了好几个小时,转眼又活络起来,单少的心思真是多变呐。
大伙出神了好一会,有人取笑赵弋,笑道:“啧啧啧,赵少,你今日可真是勇猛,直接就往他的枪口上撞了!”
包厢里恢复之前的*欢笑,赵弋摸了摸脑袋,不想被人看轻,大喇喇地甩出一句:“谁怕他了!”故作淡定了几秒,实在装不下去,骂咧道:“妈的你小子也不提醒我!”
说话的那人笑了几声,揽手将自己手边的女人送入赵弋怀里,转移话题道:“给你了,鲜着呢!”
大楼的前厅,红红的长地毯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宋词跟在单玺后面,不敢太近也不敢太远,压着头亦步亦趋地踱着步。
转个弯,便直接入了地下的停车场。a市的富家子弟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没主的人,出入各大娱乐场所时,便会带着司机一起出来,车便停在路边。有主的人,便不带司机,车也不停外面,而是停到专门的地下停车场。
空荡荡的停车场,三三两两停着几辆车,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咯咯作响。
宋词瞄一眼,见他径直走向停在最边角的白色雪佛兰,心想他看着也不像有主的,兴许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行踪。
单玺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宋词连忙跟上去,厚着脸皮拉开后座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下去。”毋容置疑的语气。
宋词咬着下唇,脑海中忽地想起自己还未跟他打过招呼,嘴上脱口而出:“你好,我叫宋词,我想与你做笔交易。”
气氛蓦地冷下来,宋词慌张,生怕失去最后的机会,急着将自己求情的话语倾泻而出,一紧张便语无伦次:“我......请你......我想救我的父母......做什么都可以......”
她太害怕再被拒绝,手心里生生沁出冷汗。从父亲入狱那天起,她求过无数的人,磕过无数的头,得到的却全是无情的拒绝、往日那些光鲜亮丽的笑脸被撕扯开来,没有一个人愿意淌这趟浑水。
她怨过,恨过,可又有什么用,眼泪换不来同情,全家人的命都系在她的手里,她不能坐以待毙。
阀门忽地被熄灭,许久传来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低沉的语调中夹带着一丝狡黠,明知故问道:“哦?你想交易什么?”
宋词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父亲的清白,我母亲的命!”
单玺轻声一笑,扶了扶眼镜,提醒她:“你父亲犯的,是杀人罪。”
宋词吞口而出:“不!他没有杀人,他是被冤枉的!”
他停顿几秒,语调一如既往淡漠:“那你想用什么换?”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喊道:“我!我自己!”